少年意氣】章一《少年自負凌云筆》(《鷓鴣天?送廓之秋試》)漢安帝延光三年的漢中郡,
像被塞進蒸籠的饅頭,潮濕悶熱。十三歲的李固百無聊賴地蹲在刺史行轅后巷,
用樹枝戳弄著那只三條腿的瘸狗。這狗瘸得有意思,左前腿斷了半截,
卻總愛用剩下的三條腿蹦跶,活像個倔強的小武士。“小郎君眉間有七星聚曜之象,
可是北斗第七星轉世?” 破鑼般的聲音突然從轉角傳來。李固抬頭,
就見個老道拄著刻滿龜甲紋路的竹杖,左眼蒙著塊滲油的黑布,右眼卻亮得瘆人,
直勾勾盯著他腰間那把銅鑰匙 —— 那可是他昨夜偷開父親書房,
偷看《河圖洛書》殘卷的 “罪證”。李固心里 “咯噔” 一下,卻還強裝鎮定,
把瘸狗藏在身后,干笑道:“老仙長說笑了,固不過郡縣小兒。” 指尖卻悄悄攥緊了鑰匙,
手心全是汗。老道突然湊近,
一股混合著松煙和草藥的怪味撲面而來:“十年后若見紫微星旁有芒星犯座,
切記莫忘‘喉舌’二字。”話音未落,巷口傳來衙役的喝問聲。李固再抬頭,
老道早已消失在濃霧里,只留下滿地跳動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銀子,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低頭看看瘸狗,那狗也歪著頭看他,仿佛在說:“你攤上事兒了。”時光一晃,兩年過去。
十五歲的李固站在長安太學的槐樹下,正是上巳節,太學里熱鬧得像個集市。
三十六個青銅酒樽在槐樹下一字排開,酒香混著槐花的甜膩,直往人鼻子里鉆。
梁冀的門客杜喬晃著酒葫蘆,醉醺醺地湊過來挑釁:“聽聞李公子常議時政,
可敢以《招隱》為題,諷喻當今外戚?”李固挑眉一笑,挽起袖口。
這袖口是他特意讓母親縫的,比尋常袖口寬了兩指,為的就是揮毫時更顯瀟灑。
他蘸著松煙墨,在絹帛上筆走龍蛇。當寫到 “巖穴無結構,丘中有鳴琴” 時,
周圍的太學生突然爆發出喝彩聲。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暗指梁家子弟占據要津,
卻無治國之材。杜喬搶過詩稿,手指在 “白云停陰岡,
丹葩曜陽林” 句上顫抖:“你竟敢將山野隱士比作棟梁?” 李固撣了撣衣袖上的墨點,
笑道:“杜先生可知,當年微子去殷,箕子奴殷,比干諫而死,此三仁皆隱于野而心系天下。
今朝堂之上...” 他忽然壓低聲音,“可有比干之忠?”周圍頓時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
不知誰碰翻了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磚上蜿蜒,竟似一道血色淚痕。李固看著這場景,
突然想起兩年前老道的話,心里泛起一絲不安。但少年人的驕傲很快壓下了這份不安,
他昂著頭,任由眾人或欽佩或忌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評曰:少年人的鋒芒,
如同新磨的青銅劍,雖未開刃卻已寒氣逼人。但須知,真正的劍客從不輕易亮劍,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出鞘,便要見血。李固此時尚不知,
他的 “凌云筆” 終將成為權臣眼中的釘,而那個神秘老道的預言,正像一張看不見的網,
慢慢在他頭頂張開。有些話,說出口時痛快,卻不知已為未來埋下了多少禍根。
就像他那首《招隱詩》,字里行間的鋒芒,刺得權臣們坐立難安,也把自己推向了風口浪尖。
章二《致君堯舜此事何難》(《沁園春》)永和元年,
二十九歲的李固走在未央宮前殿的漢白玉臺階上,心里有些忐忑。
這是他被征召為議郎的第一天,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踏入這權力中心,
還是忍不住緊張。就在這時,他撞上了個總愛把朝珠串成算盤模樣的老臣 —— 黃瓊。
黃瓊上下打量著李固,突然笑了:“小李子,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不由分說,
拉著李固就往藏書閣跑。藏書閣里堆滿了竹簡和絹帛,散發著一股陳舊的墨香。
黃瓊摸出兩個冷饅頭,扔給李固一個,自己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李郎可知,
太初歷改訂時,落下閎在這閣里待了三年?”李固掰碎饅頭,
碎屑掉在他新制的 “百官履歷冊” 上。這十二本用生宣裱糊的綠皮冊子,
可是他花了大半年時間整理的,每一頁都記著官員的出身、考績、姻親關系,
詳細得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扒出來。“固愿效落下閎,為陛下算清這朝堂的糊涂賬。
” 他咬了口饅頭,堅定地說。黃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眼睛瞪得溜圓:“昨夜我夢見銅壺滴漏停了,卻見你捧著這冊子站在漏壺旁。
” 李固愣了一下,隨即大笑:“那便叫‘銅壺盟’如何?待天下大治,我等再痛飲三百杯。
” 兩人擊掌為誓時,窗外的群鳥突然調轉方向,朝著大將軍府的方向飛去,
仿佛預示著什么。三日后的深夜,李固抱著履歷冊,深吸一口氣,闖進了梁商的書房。
梁商正對著一幅《關雎圖》打瞌睡,案頭擺著半盞冷透的龜苓膏,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明公可知,南陽郡一年察舉六名孝廉,竟有五人姓梁?” 李固掀開冊頁,
燭火在他眼底跳動,“這是孝廉科,還是梁氏選親簿?”梁商的眼皮猛地抽搐,
龜苓膏 “啪” 地潑在《關雎圖》上,恰好遮住了畫中男子的臉。“豎子敢爾!
” 屏風后突然轉出個矮胖身影,卻是中常侍曹騰。他手里把玩著枚鎏金錯銀的蟬形佩,
皮笑肉不笑地說:“李議郎新制的冊子,倒像是給咱家量身定做的密檔呢。”李固心里一沉,
卻還硬撐著:“曹公公說笑了,這不過是為陛下分憂罷了。” 但他知道,
自己這一趟算是捅了馬蜂窩。果然,三日后,洛陽街頭流傳起童謠:“議郎議,不如閹人屁,
履歷冊,變彈劾紙。” 李固看著被御史臺退回的冊子,
發現第三頁多了道指甲劃痕 —— 那頁記著曹騰侄子的考績。他忽然想起黃瓊說的那個夢,
原來銅壺滴漏停了,不是因為水盡,而是有人塞住了漏嘴。權力的游戲,
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但李固不是輕易認輸的人,他把冊子收進箱子,
暗暗發誓:這一局,我還沒輸。評曰:理想就像清晨的朝露,看起來晶瑩剔透,
可太陽一升起來,就沒了蹤影。李固以為憑著一本履歷冊就能整頓吏治,
卻忘了朝堂從來不是算術題,而是盤根錯節的棋局。當他把棋子擺上棋盤時,
早已有人在棋盤下埋好了火藥。有些事,不是你有決心就能做成;有些人,
也不是你有道理就能說服。在權力的旋渦里,講道理往往是最沒用的,
因為他們從來就不講道理。
【卷二?廟堂博弈】章三《玉在櫝中求善價》(《對玉梳》)永和六年的深秋,
官道上的落葉被馬車碾得粉碎,李固掀開簾子望著新野縣龜裂的河床,
突然想起長安太學里那群嚼舌根的同窗 —— 他們說貶去荊州是 "流放",現在看來,
倒像是被扔進了火爐。"刺史大人!" 老婦人的粥碗差點扣在他官服上,
渾濁的湯汁里沉睡著半粒發霉的糙米,"龍王打了個噴嚏,漢水就斷了氣兒!
" 李固捏著碗沿,突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 十年前在漢中,
那個獨眼老道也端著這樣的破碗,說他是 "北斗第七星轉世"。驛站的硬板床硌得他腰疼,
燭光在《禹貢》的竹簡上跳踢踏舞。"導漾截漢..." 李固念叨著大禹治水的法子,
突然一陣陰風卷滅燭火。黑暗中,他摸到枕邊有個冰涼物件,湊近月光一看,
差點把石圭甩出去 —— 那上面的蝌蚪文,分明是 "治水如治人,堵不如疏"!
次日在峴山之巔,李固的官帽被風吹得歪歪斜斜,活像個喝醉的書生。他指著云夢澤的方向,
驚得師爺打翻了墨硯:"炸開北麓土堤!讓漢水先去云夢澤洗個澡!
" 反對聲立刻像馬蜂群般涌來,其中最刺耳的,
是梁冀家奴那公鴨嗓:"那是大將軍的私田!你敢動一根草,我就...""夠了!
" 李固抄起竹筆,在羊皮地圖上畫出三道弧線,"看見沒?這叫 ' 人字壩 ',
用竹籠裝石,百步一座,比梁大將軍的算盤還精!" 他從袖中掏出個三角儀,
底邊刻著密密麻麻的刻度,頂端的青銅鏡晃得眾人睜不開眼,"這叫浮鍤,
測水勢比巫師跳大神準多了!"當第一個浮鍤漂進漢江時,岸邊百姓齊刷刷跪下。
李固瞇起眼,看著鏡面里聚成北斗七星的云氣,突然想起老道說的 "喉舌" 二字。
治水成功那日,他在云夢澤邊嗅到鐵銹味 —— 墻縫里滲出的不是炊煙,而是甲胄的寒光。
可還沒等他下令搜查,八百里加急文書就拍在了臉上,梁冀的私印上,血跡未干。
評曰:真正的人才就像埋在土里的金子,總會有人想把他挖出來 —— 或者埋得更深。
李固的浮鍤讓百姓看到了希望,卻讓梁冀看到了威脅。有時候,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畢竟在某些人眼里,真相和麻煩,從來都是一回事。
章四《豺狼在邑龍在野》(《哀王孫》)泰山郡的寒風像把鈍刀,刮得李固臉上生疼。
城樓上,他望著叛軍大營獵獵作響的紅旗,突然打了個寒顫 —— 這抹紅,
和云夢澤印泥里的血色,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大人,叛軍送了份大禮!
" 衙役捧來的木匣還帶著體溫,李固掀開蓋子,差點被霉味熏個跟頭。
半卷《太平清領書》躺在里面,
朱砂圈出的 "火藥方" 像道猙獰的傷口:"硫黃、硝石、炭末... 這配方,
比梁冀的心腸還毒!"三日后的深夜,李固懷里揣著牛皮袋,掌心的汗把火藥都浸濕了。
三百死士貓著腰摸向叛軍寨后,
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七星玉佩 —— 那個說他是 "北斗轉世" 的老道,
好像也戴過類似的玩意兒。第一枚火藥包滾進糧倉的瞬間,天地炸開了鍋。火光中,
李固看見張嬰的紅頭巾被氣浪掀飛,露出額角那道新月形傷疤。"你竟敢用我的方子!
" 張嬰被按在地上還在嘶吼,"那玉佩... 白胡子老頭也有!
" 李固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玉佩,突然覺得這世道,比火藥還容易爆炸。還沒等他問清楚,
刺史府的急報就到了。曹嵩晃著浮鍤,笑得像只偷腥的貓:"聽說這玩意兒能測水勢?
要不幫大人測測,這牢獄的水深不深?" 李固被推進牢房時,聽見隔壁傳來鎖鏈聲。
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毒蛇般鉆進耳朵:"小子,想知道北斗杓柄指北的秘密嗎?
" 他撲到鐵欄前,只看見兩顆在墨水里浸泡過的眼睛,幽幽發亮。
評曰: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因為人性總是驚人的相同。李固用叛軍的方子平叛,
卻被同樣的罪名打入大牢,就像用別人的刀砍別人的頭,最后卻發現刀柄上沾的是自己的血。
有時候,正義和邪惡的界限,比一張薄紙還要脆弱。畢竟在權力的游戲里,
規則從來都是強者說了算,而真相,不過是勝利者的裝飾品。
【卷三?生死對決】章五《九重黯澹傷忠魂》(《滿江紅》)本初元年正月的太極殿,
鎏金燭臺把漢沖帝的龍袍照得明晃晃,六歲孩童坐在蟠龍椅上,手里還攥著半塊豆餅。
李固站在群臣列里,望著那稚嫩的背影,
后頸突然泛起涼意 —— 十年前老道預言的 “紫微星旁芒星犯座”,
此刻竟與梁冀蟒袍上的金線蟠龍重疊。“陛下年幼,當立長君!” 太尉趙峻的話音未落,
梁冀的蟠龍靴已碾過青磚,吱呀聲像鈍刀刮過李固耳膜。大將軍袖口的焦黑疤痕若隱若現,
正是泰山之戰被火藥灼傷的印記。李固摸出袖中的《太初歷》,指尖在 “三月望日,
將有日蝕” 處反復摩挲:“梁大將軍可知,天有異象,當行新政?”梁冀突然爆發出狂笑,
驚得屋檐銅鈴亂響。他掏出金絲鳥籠,
斑斕鸚鵡歪著腦袋啄食粟米:“聽說李大人的破銅儀能測天象?
我這靈鳥算出日食在辰時三刻,可比你的鐵疙瘩準多了!” 李固盯著鸚鵡爪上的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