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我哥的第十年,他墜崖成了植物人。溫南星安慰我,說我哥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在那年冬天我們成了親,有一次我回家拿披肩,聽到仆人們飯后閑聊。
“你們知不知道夫人那個哥哥?據說是溫老爺找人推的,要死不活的吊口氣,然后她沒錢,
走投無路,只能嫁給溫老爺。”“這些有錢人恩怨,狗血得很,我還聽人說,
她和她哥哥有奸情呢......”我站在門后聽了一會,覺得十分有趣。她們不知道,
溫南星馬上也要只剩一口氣了。01我哥是在我去西北前一天出事的。當時我正在收拾行李,
聽到這個消息時發了瘋似的跑到醫館,看著渾身是血的他躺在病床上。旁邊的大夫很忙,
忙著給他止血,給他搶救,沒人顧得上我。搶救進行了一天一夜,
我就在房門口站了一天一夜,從天黑站到破曉,又站到天黑。大夫終于出來了,
很疲憊的瞥了我一眼,“我們盡力了。”但祝云青卻依舊昏迷不醒。醫工催我去交錢,
我將整個荷包都遞給了前臺,不夠,手腕上的玉鐲遞了過去,還是不夠,
全身上下值錢的東西都被我放到了前臺,還是不夠。我沒了辦法,只能拜托到了溫府。
溫南星很快就趕了過來,停到我面前時,腰間玉佩還在不停與馬鞍碰撞發出碎玉聲響。他說,
“枝意,別怕,有我在呢。”我坐在醫館的臺階上抬頭望他,突然想起來十幾年前,
我就是這樣,坐在祝家門前的臺階上,祝云青每天都從我身邊冷漠的經過,
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等到第十二天時,他忍無可忍,一腳把我踢倒在地。從那以后,
他收留了我,給我取名叫枝意。我是被我哥撿回家的。溫南星站在我面前,
把我整個罩在了他的影子中。他聽著我亂七八糟的講我哥收留了我之后,
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我哥帶著我在市場接各種雜活,賣糖收雞毛,
當藥鋪刀工切甘草片,碼頭當過扛包崽,為了賺錢什么都做過。溫南星不說話,一直聽我說。
說到最后我喉嚨干澀,一發聲就疼,只望著我哥病床的方向發呆。溫南星俯下身,
將我額邊的碎發撥到耳后。“枝意。”他語氣認真,“和我成親吧。”我像是沒有聽到,
繼續發呆。“嫁給我吧。”溫南星的語氣變得更加柔軟,
“從今以后云青哥的醫藥費你都不必再擔心,你的下半生,也不必再為生計發愁。”我抬頭,
冷冷的看著他, “你威脅我?”他點點頭,聲音依舊柔軟,“嗯,你愿意么?
”那年冬天我們成了親,溫南星不在乎我愿不愿意,他只要成為我名正言順的相公,
只要我們成為一家人。我哥被安排在了溫家條件最好的院子里,每天都會有家仆在旁邊照顧,
各種名貴藥材流水似的往那間屋子里送。他卻始終閉著眼。我有一次出了門,
想起披肩忘在了架子上,便折返回去拿。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傭人們飯后閑聊,
說起溫家這對奇怪的夫妻。“你們知不知道夫人那個哥哥?據說是老爺找人推的,
要死不活的吊口氣,然后她沒錢,走投無路,只能嫁給溫家。”“天哪,老爺圖什么啊?
”“不知道啊,這些有錢人恩怨,狗血得很,我還聽人說,
她和她哥哥有奸情呢......”“嘖嘖,有錢人家是非多,這里面的腌臜事可真不少,
還是我們小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舒服,問心無愧坦坦蕩蕩。”我站在門后聽了一會,
感覺十分有趣,連披肩也沒進去拿,轉身走了。無風不起浪。我想我是時候該好好查查,
墜崖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02我記不清我是幾歲來到江村的。只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
連垃圾旁邊的老鼠都變得瘦弱起來。我手拿半塊磚頭,正準備朝老鼠拍下時,聽見了腳步聲,
一抬頭,祝云青站在不遠處看著我。他面無表情,沒有沖我扔石頭也沒有伸手招攬我過去,
只是看了我一會,然后把手里冒著熱氣的烤紅薯扔給了我。我連滾帶爬的撿起地上的烤紅薯,
邊往嘴里塞邊跟著祝云青,跟到了他家門口。祝云青關門前跟我說了一個字,“滾。
”我裝作沒聽見,縮在門前的臺階上。紅薯早就已經吃完了,我舔著手上沾到的一些紅薯汁,
渴了就把雪積起來,挖著吃。我就這樣在門前縮了十二天。祝云青每天從門前經過,
來來回回,全當我是一團散發著臭味的空氣。等到第十三天時他終于火了,
一腳把我踹了出去。我護著頭,感覺與地面接觸的皮膚已經被磨出了血跡,火辣辣的疼。
過了會連疼痛也感受不到了,有雪花慢慢覆蓋在我身上,我想起凍死在垃圾堆旁邊的流浪狗,
毛發臟污,渾身僵硬。我的手指也伸不開了。雪花將我覆蓋到一半時,
一雙布鞋停到了我面前,踢了踢我,“喂,死沒?”就這樣我被祝云青領回了家,
他給我取名叫枝意。祝枝意。我結成一團的頭發被祝云青用剪刀剪出了一個狗啃發型,
他帶著我去了學堂,說我是他弟弟。我一聲不吭的站在他身后,他說是弟弟我就點頭。
那年頭夫子也窮,有小孩愿意來替他干半天活,他就教小孩半天。
教來教去都是些我聽不懂的鳥語,祝云青卻聽的很認真。他說自己以后要考狀元。
我啃著饅頭心想以后要開饅頭鋪。03春天來時,溫南星來到了這個山腳下的小村子里。
第一眼看見他時,我大為震撼,以為夫子收女子當學生了。他長得像女子,哭起來也像。
不敢哭出聲來,抽抽搭搭的掉眼淚。身上穿的衣服也太過華貴,孩子們本能的討厭他,
溫南星從頭發絲到腳趾都顯示出與村子截然不同的氣息,沒有人愿意和他玩,
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大牛讓溫南星第三次從他褲襠底下鉆過去時,溫南星還是哭,
看得我一股無名火,上去一腳就把大牛踹翻在地。“哭哭哭就知道哭,
身上的福氣都被你給哭沒了。”我扭頭把溫南星罵了一頓,“沒見過你這么窩囊的人。
”那時候我身體還沒發育,整日在山里瘋跑,敢從野狗嘴里搶紅薯吃,
被村里人叫“瘋小子”,大牛也打不過我。溫南星不哭了,開始跟在我身后,
每天給我帶一些我之前沒見過的東西。我看著面前擺放的金乳酥,一兩銀子,
是我和祝云青半年的花費。“好、好吃么?”溫南星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突然也控制不住的對溫南星的富貴產生了敵意,不客氣的把一盤金乳酥都塞進了嘴里,
打了個飽嗝,“明天再給我帶點別的,不然我揍你。”溫南星開始每天給我“進貢”,
乳酪玉露團、三丁包子、蜂蜜餑餑......那年祝云青通過了縣試,
夫子推薦他去了鎮上讀書,我洋洋灑灑的寫信告訴祝云青不用再給我寄錢了,
我現在每天吃的管夠,肚皮圓滾滾。祝云青依舊很準時的寄錢回來。
有天我吃完了溫南星帶來的艾窩窩,伸個懶腰準備去給夫子干活時,溫南星拉住了我,
小心翼翼的開口,“祝哥,你...你屁股流血了。”我扭頭看了看,褲子上有一小塊血跡,
透過褲子單薄的布料流到了凳子上。刺目的紅。我心里很興奮,祝云青說過,等我來葵水后,
夫子就不會再讓我在學堂里待著,到時候我去鎮上找他。對祝云青我有種小獸般的依戀。
我很開心的拍了拍溫南星的腦袋,“這是葵水,不礙事的,你回學堂去吧,我回家了。
”溫南星呆呆地,等我走到家時才回過神來,氣喘吁吁地跑到我家里問我,“你,你是女孩?
”他認不出也正常,我的頭發是跟著祝云青學扎的,衣服是穿祝云青的舊衣服,
鞋子穿祝云青的舊鞋子,我活成了第二個祝云青。
溫南星來村里上學只帶了一個不說話的仆人,他在學堂被欺負的那么狠,
爹娘沒來學堂鬧過事,仆人也不管,像是只負責他不死就行。他住在村里最好的房子里,
里面卻總是冷冷清清。我當時模模糊糊的認為溫南星只是怕寂寞才會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后面。
04打定主意調查墜崖事件后,我找到了萬事屋的宋元宋先生。當年哥哥病情穩定后,
我第一時間報了官,捕快告訴我說現場沒有看到有其他人的痕跡,雨天路滑,
是我哥哥自己摔了下去。案子就這樣結了。我不信,又去官府鬧了幾次。
最后被幾名巡檢扔進大牢里待了兩天,才被從外地匆匆趕回來的溫南星接了回家。
回府的馬車上,溫南星嘆了口氣,溫聲軟語。“枝意,家里面說云青哥今天早上手指動了動,
你回去多陪云青哥說說話好么?大夫說能幫助他早日蘇醒。”我信了,將案子的事暫時擱置,
一心一意地給哥哥誦讀他之前學的那些之乎者也。宋元坐在我對面,
聽我講完來意后皺著眉頭,“你這案子過去時間也太長了,
不好干......”我拿出十兩白銀放在了桌上。“干!干的就是年代久遠的案子,
祝小姐和哥哥的兄妹情深令宋某動容,在下一定傾盡全力,幫祝小姐還原當時事情的真相。
”折扇“啪”的一聲被宋元打開,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笑彎了的狐貍眼。
“每隔半月,宋某自會想辦法向祝小姐傳遞調查進度。”“他不是我哥。
”我突然開口接了句不相干的話,“我不姓祝。他不是我哥哥。”宋元有些疑惑,
但還是微笑著送客。我拉起兜帽,趁著夜色從萬事屋后門溜回了溫府。剛在屋內坐下,
溫南星就推門進來了,見到我手上的斗篷有些疑惑。“這么晚了,為什么把這個取出來了?
”我手里拿著斗篷,心跳如雷,面不改色地開始扯謊。“我瞧著這斗篷太素了,
想在上面繡點花樣。”溫南星笑起來,他應該是想起來了我的刺繡水平,慘不忍睹。
“放回去吧,明日讓書上的繡娘給你加些圖案,若是不滿意,
我帶你去江南找全天下最好的繡娘。”溫南星自然是找得到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我相信。
畢竟他現在的生意之大遍布整個唐國。晚上我洗過澡,把頭發隨便擦了下就躺床上想睡覺。
溫南星站在我身后,把我的頭發理出床外,一點一點擦干,他的手指冰冷,動作卻很輕,
怕弄疼了我,旁邊有丫鬟上來要替他做,他輕輕說了聲“不用”,丫鬟們便都退下了。
微風從窗外吹來,帶來春天的氣息,我開始犯困。“枝意,你還記得么,我們剛見面時,
你的頭發總是很短。”溫南星開始往我頭上擦發油,桃花香氣緩緩彌漫了整間屋子。“記得。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那時我頭上的虱子反復發作,總是撓的自己滿頭血。
祝云青拿來剪刀,咔嚓咔嚓把剛長一些的頭發剪成了狗啃造型,又去醫館里面當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