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二載的長安盛夏,赤日仿若熔金的巨輪,懸于九重云霄之上,
將巍峨宮闕與市井巷陌盡數裹挾進滾燙的熱浪。
朱雀大街恰似一條流動的錦繡長卷:高頭大馬的鎏金轡頭相撞,
叮咚之聲清脆如環佩;胡商的駝隊馱著異國香料緩緩而行,
銅鈴與馬蹄聲交織成獨特的韻律;糖炒栗子的焦香混著西域美酒的醇香,
在蒸騰暑氣里翻涌升騰。沿街酒肆的酒旗如紅云翻卷,說書人驚堂木拍案震得梁柱微顫,
“啪”地一聲便將開元盛世的繁華講得活色生香。可誰能想到,
就在這笙歌鼎沸、紙醉金迷的表象之下,一場足以撼動朝堂的危機,
正如同蟄伏于暗夜的劇毒蝮蛇,吐著猩紅信子,悄無聲息地游弋蔓延。朱門深巷間,
隱隱浮動著令人脊背發涼的肅殺之氣,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壓抑的沉悶,只待驚雷炸響,
便要將這看似穩固的盛世圖景,撕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大理寺朱漆大門緊掩如棺槨,
檐角銅鈴在蒸騰熱浪中發出嗚咽般的悶響,仿佛被扼住咽喉的垂死哀鳴。
大堂內燭火在穿堂風里詭異地明滅,將高懸的"明鏡高懸"匾額映得忽明忽暗,
鎏金大字在青磚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恰似此刻晦暗不明的案情。
大理寺卿李適之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深紫色的錦緞緊貼后背,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水光。
他焦躁地來回踱步,玄色衣擺掃過案幾,堆積如山的卷宗轟然散落,
羊皮紙與竹簡在青磚地上四散翻飛。三日前,戶部尚書張大人被發現橫尸后宅,
七竅滲出的黑血凝結成痂,青紫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扭曲的面容仿佛定格在死亡前的極度驚恐;緊接著,
禮部侍郎王大人晨起用膳時突然口吐白沫,
雕花食案上的珍饈美饌瞬間成了催命符;最蹊蹺的當屬工部尚書趙大人,
明明前一刻還在書房批閱奏折,轉眼間便無聲無息地倒在檀木案前,
手中狼毫在宣紙上拖出長長的墨痕,似是未寫完的臨終絕筆。三位位極人臣的三品大員,
平素毫無交集,卻在短短七日之內接連暴斃,且死狀皆是中毒之相,這般離奇兇案,
直教人不寒而栗。一名捕快“咚”地重重跪地,膝蓋砸在青磚上發出悶響,
額頭因過度叩首滲出細密血珠,洇濕了斑駁的磚縫。他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嘶喊:“大人!
卑職翻爛了《雷公炮炙論》《新修本草》,把歷代毒經都查了個遍,
可這毒……這毒根本就沒有記載啊!”他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指節發白地攥著驗毒銀針,
“張府廚房的泔水桶、王大人每日必用的建窯茶盞、趙尚書案頭磨墨的歙硯,
就連他們貼身用的巾帕、漱口的井水,卑職都用銀針試過,熬煮過,
甚至嘗過……可半點毒味都沒嘗出來!”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嘴角溢出的唾沫里還帶著方才試毒留下的淡淡鐵銹味。李適之只覺后頸驟然泛起刺骨寒意,
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扼住命門,雙腿一軟,整個人重重跌坐在雕花太師椅上。
金絲繡著獬豸圖騰的官袍下擺如殘破的旌旗垂落,在青磚地上拖出刺目的褶皺。
他十指深深摳進檀木扶手,暴起的青筋如同寒冬里扭曲的老樹根,
指縫間滲出的血珠順著紋理蜿蜒而下,在烏黑油亮的木質表面暈開暗紅斑點,
宛如一幅猙獰的血色畫卷。三樁命案如同三條劇毒蝮蛇,在他心頭盤成死結,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愈發緊繃的絞索。那些消失的毒藥、離奇的死狀、詭譎的密信,
每一條線索都化作奪命的利刃,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恍惚間,
金鑾殿上的雷霆之怒再度浮現。龍書案上玉盞碎裂的脆響猶在耳畔,
飛濺的瓷片劃過臉頰的涼意仿佛還未消散。皇帝擲出的玉盞碎片深深嵌進地磚,
那句"十日之內破不了案,你們都提頭來見"的怒吼,裹挾著帝王之威,如千鈞重錘,
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李適之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腥甜,
腥氣順著舌根直沖天靈蓋。顫抖的右手無意識探入廣袖,
指尖觸到懷中那只冰涼的琉璃瓶——瓶中鴆酒早在三日前就已備好,
此刻瓶身貼著滾燙的肌膚,寒意卻順著血脈往心口鉆。他死死攥住瓶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瓶身雕鏤的纏枝蓮紋硌得生疼,仿佛要將他的命數一并絞碎。
滿地狼藉的卷宗在燭光下泛著慘白的光,那些被他反復摩挲得發皺的文書,
此刻像是無數張咧開的嘴,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無能。燭火在穿堂風里詭異地明滅,
將他佝僂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忽長忽短,忽明忽暗,
恰似他搖搖欲墜的仕途與岌岌可危的性命。琉璃瓶在掌心沁出細密的水珠,不知是酒液滲出,
還是冷汗浸透了衣袍。李適之如遭雷擊,整個人重重跌坐在雕花太師椅上,
金絲繡著獬豸的官袍下擺如同敗絮般垂落。他的指節深深摳進檀木扶手,
青筋暴起如虬結的古藤,隨著顫抖的力度,指縫間緩緩滲出絲絲血痕,
在烏黑發亮的木質表面蜿蜒成詭異的紋路,宛如某種不詳的符咒。
三樁命案如同毒蛇盤繞的死結,層層疊疊纏上脖頸,每一絲線索都化作鋒利的絞索。
李適之深知,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不僅自己性命難保,更會牽連滿門上下。
皇帝震怒的模樣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金鑾殿上,龍書案前,玉盞被狠狠擲碎,
瓷片飛濺的脆響猶在耳畔,那道"十日之內破不了案,你們都提頭來見"的怒吼,
裹挾著帝王之威,如千鈞重錘,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瀕臨崩潰的心上,震得胸腔生疼。
當大理寺內眾人如墜滾油鼎鑊,在焦躁與恐懼中徒勞掙扎時,
青石甬道上驟然響起一陣節奏分明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
每一下都像戰鼓敲擊在眾人繃至極限的神經上,震得地磚微微發顫。
玄鐵門環叩擊朱漆大門的聲響,三聲起落,不疾不徐,卻似一記重錘,
將大堂內所有嘈雜瞬間擊碎。檐角銅鈴戛然而止,連燥熱的風都仿佛被這股威壓震懾,
凝滯在空中;搖曳的燭火詭異地頓住,明滅不定的光影在墻壁上投下扭曲的輪廓。
隨著厚重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一道裹挾著灼人暑氣的黑影破入堂中。
來人周身縈繞著無形的威壓,玄色勁裝暗繡的螭龍紋在搖曳燭光下若隱若現,
隨著步伐流轉出冷冽鋒芒,仿佛隨時會破土而出。腰間青銅令牌泛著幽幽冷光,
"不良人"三個篆字仿若用鮮血鐫刻,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肅殺之氣,直刺眾人眼底,
仿佛要將魂魄都釘在原地。他身姿挺拔如出鞘寒劍,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眸深邃似寒潭,
淬著冰刃般的鋒芒。當那道目光如實質般掃過在場眾人時,刺骨寒意瞬間蔓延,
驚起一片細密的寒噤。眾人只覺后頸發涼,仿佛有冰冷的刀尖抵住命門,
又似被蟄伏的猛獸死死鎖定,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稍有動靜便會成為對方的獵物。"大理寺若不嫌棄,沈某愿助一臂之力。
"話音如淬了冰的玄鐵,沉沉砸在死寂的大堂。沙啞聲線裹著砂礫般的粗糲,
尾音像毒蛇吐信般蜿蜒游走,恍惚間竟似從九幽黃泉翻涌而出,帶著令人戰栗的森冷,
震得眾人后頸汗毛倒豎。李適之猛然從太師椅上彈起,錦靴重重踢翻腳邊堆積的羊皮卷宗,
泛黃的文書如驚飛的鴉群四散飄落。他卻全然顧不上這些,
眼中陡然迸發出狂喜的光芒——不良人!那可是傳說中只效命于天子的暗影獠牙,
行事狠辣果決,專破天下奇案,多少次在看似死局中撕開一線天光。他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
蟒紋玉帶在腰間劇烈晃動,顫抖的雙手死死扣住沈夜的鐵臂,指節泛白:“沈兄弟大駕光臨,
實乃我大理寺的救命稻草!要人,我立刻調撥金吾衛精銳;要物,庫府鑰匙在此!
只要能破此案,李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話音未落,喉間已溢出壓抑不住的哽咽,
渾濁的老淚在眼眶里打轉。沈夜聞言微微頷首,青銅令牌在燭火下閃過冷芒。
腰間的雁翎刀隨著動作輕顫,刀鞘上饕餮紋吞吐著幽光,仿佛已嗅到血腥氣而躁動不安。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勁風,玄色勁裝獵獵作響,轉瞬便消失在朱漆大門外。午后的長安街頭,
石板路被烈日炙烤得發燙,蒸騰的暑氣扭曲著遠處的景象。沈夜踏著熱浪疾行,
靴底與地面接觸時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死神的腳步聲。不多時,戶部尚書府已在眼前,
白幡在風中瘋狂翻卷,哭喪聲凄厲刺耳,卻絲毫未能讓他駐足。他目光如電,
只冷冷瞥了一眼正門處披麻戴孝的眾人,便如鬼魅般閃身鉆進側門,
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深處。穿過垂花門,庭院內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死寂。
丫鬟仆人們瑟縮在游廊陰影里,交頭接耳的私語聲戛然而止。眾人瞥見沈夜腰間的青銅令牌,
仿佛見了索命無常,發著抖抱頭鼠竄,轉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空蕩蕩的回廊回蕩著慌亂的腳步聲。沈夜單膝跪地,玄色勁裝掃過青石板,
指尖拂過水痕的剎那,寒意順著指節直竄脊梁——雖是三伏天,水洼邊緣竟凝著層薄霜,
冰碴折射著殘陽,泛著詭異的幽藍。他鼻尖微動,在暑氣蒸騰中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
像極了西域火鼠毛燃燒后的焦苦。循著若隱若現的痕跡,他穿過月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