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獠牙與月光(上)貞觀三年霜降,高翠蘭蹲在井臺邊浣衣,
木杵起落間瞥見水面倒影:十七歲的少女眉梢凝著秋露,青布裙裾沾著槐花碎。
忽有陰影籠罩,抬眼便是丈二高的黑豬立在三步外,垂耳下的獠牙還滴著晨露,
嚇得她失手將木盆踢進井里。"對不??!對不?。?黑豬突然口吐人言,
撲通跪下時震得黃土飛揚,"俺不是妖怪,是路過的莊客,
姓豬名剛鬣......"話音未落,后頸被竹掃帚狠狠抽中。"哪里來的野物!
"高太公抄著掃帚趕來,身后跟著六個護院,"敢嚇著我家翠蘭——""爹!
"高翠蘭拽住父親袖口,卻見那黑豬已蜷成一團,肥厚的脊背簌簌發(fā)抖。
她注意到它掌心磨出的繭子,比莊里最勤快的長工還要厚實,鬃毛里還沾著半朵野菊,
想來是趕路時跌進了花窠。最終高太公念其力大,暫且留他做挑水夫,賜名"八戒"。
每日卯時三刻,翠蘭總能在井臺遇見擔水的八戒,它總刻意繞開她走,
木桶碰撞發(fā)出細碎的響。某個霧蒙蒙的清晨,她發(fā)現(xiàn)井沿擺著個油紙包,
里面是烤得金黃的栗子,殼上還留著齒印——分明是它用獠牙剝的。
第二章 暗涌·麥浪與私語(中)谷雨時節(jié),莊里雇人收麥。八戒甩開膀子干活,
寬大的脊背在陽光下泛著古銅色,鐮刀起處如秋風掃葉。高翠蘭抱著陶罐送綠豆湯,
卻見他突然扔下鐮刀,沖進麥田——三丫頭的褲腳卷著條青蛇,正吐著信子爬上小腿。
"別動!"八戒的聲音悶如洪鐘。翠蘭只覺眼前黑影閃過,再看時青蛇已被獠牙咬成兩段,
三丫頭癱在地上哭,八戒卻躲到草垛后,半天不肯出來。"怕嚇著小娘子們。
"它甕聲甕氣地解釋,耳朵卻紅得要滴血。翠蘭這才注意到,它耳后有塊月牙形的白鬃,
像落在墨玉上的雪。入夏后暴雨不斷,后山?jīng)Q了堤。翠蘭跟著眾人轉移,
慌亂中踩空跌落土坡,腰間突然纏上條粗糲的胳膊——八戒不知何時撲過來,
用后背替她擋住滾落的山石。泥水順著它的獠牙往下淌,滴在她手背時卻是溫熱的,
混著青草與汗味的氣息將她裹住,像座會呼吸的山。"沒事了。"它喉嚨里震動著,"俺在。
"第三章 情劫·金簪與流言(下)中秋前夜,高老莊來了個游方道士。
那人掃了眼八戒挑水的背影,捋著胡子道:"此乃天蓬轉世,豬身佛心,卻恐妨了姻緣。
"高太公當晚便在祠堂焚香,翠蘭躲在廊下,聽見父親對兄長說:"明日便去縣里請王舉人,
那孩子才配得上咱閨女。"王舉人是縣太爺?shù)闹秲海么郊t齒白,第二日便帶著聘禮上門。
翠蘭被逼著坐在堂前,看他用象牙筷子夾蜜糕,指甲修剪得比她的還要齊整。
忽然有瓷器碎裂聲,抬頭只見八戒抱著碎成兩半的青花碗,蜂蜜順著它指尖往下滴,像眼淚。
子時三刻,翠蘭摸到柴房。八戒蜷縮在干草堆里,見她來慌忙起身,
卻碰翻了身后的木箱——里面掉出個紅布包,露出半支金簪,正是去年她丟在井臺的那支。
"俺本想攢夠銀錢......"它聲音發(fā)啞,"可俺忘了,
人嫌俺是豬......"翠蘭突然伸手握住它的耳朵,觸感溫熱柔軟,像新曬的棉絮。
她將金簪插進它鬃毛,簪頭的珍珠顫巍巍挨著白鬃:"我爹嫌你丑,
我卻嫌王舉人指甲太干凈,連麥穗都沒摸過。"窗外突然炸響驚雷,
雨點子噼里啪啦砸在瓦上。八戒渾身僵硬,卻見她從袖中掏出塊帕子,
細細擦去它掌心的蜂蜜:"明日去后山腳,那里有棵老槐樹,
我扎紅頭繩的地方......"第四章 離歌·蹄印與星辰(上)五更天的霧氣未散,
翠蘭在老槐樹下等到第七顆流星墜落。遠處傳來馬蹄聲,
卻不是熟悉的腳步聲——兄長牽著韁繩,身后跟著四個壯丁,馬鞍上捆著個大麻袋,
里面隱約露出黑鬃。"爹說,你被山匪劫了。"兄長不敢看她的眼睛,
"王舉人家的聘禮......"麻袋突然劇烈晃動,傳出悶哼聲。翠蘭撲過去扯開繩結,
正對上八戒染血的眼睛——它嘴角裂開道口子,獠牙斷了半根,顯然遭了毒打。"走!
"她解開麻袋,卻被兄長死死拉住。八戒突然發(fā)出低吼,前蹄踏得土地發(fā)顫,
竟生生撞開眾人,背著她沖進霧里。身后傳來父親的喝罵,還有王舉人尖細的嗓音:"快追!
那是頭妖豬!"他們在山林里躲了三日,靠野果和山泉充饑。第三夜月明星稀,
八戒舔著爪子上的傷,忽然道:"俺聽見他們說,要請道士來收俺。
"翠蘭將最后半塊野果塞進它嘴里,指尖蹭過它唇畔的血痂:"那你就走,走得遠遠的,
等攢夠了銀錢......""可俺舍不得你。"它聲音像被露水打濕的琴弦,
"俺怕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翠蘭突然吻住它的鼻尖,帶著野莓的酸甜。
遠處傳來犬吠,她將隨身的香囊塞進它掌心:"正月十五燈市,我在城隍廟前等你。
若你不來......"她頓了頓,"我就當你死了。
"第五章 榮歸·金錠與紅蓋頭(中)貞觀七年正月,長安的雪落在高翠蘭鬢間。
她攥著香囊站在城隍廟前,看游人如織,花燈如晝,卻始終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王舉人第五次來提親時,她終于答應了,嫁衣都裁好了半幅,卻在臘月廿三夜里聽見砸門聲。
"翠蘭!翠蘭!"是她魂牽夢繞的聲音,帶著西北風沙的粗糲。她赤腳沖出去,
看見門外停著三輛騾車,車斗里裝滿了綢緞、瓷器和金錠,最前面的人穿著錦緞馬褂,
頭戴玉冠,雖仍有幾分豬相,卻英武非凡,腰間還懸著塊"西域通商使"的金牌。
"俺走了絲綢之路,"八戒單膝跪地,馬褂下露出半截斷牙,"用駝隊運茶葉換了這些,
還救了個波斯商隊的王子,他給俺請了長安最好的銀匠......"它摸出個金匣子,
里面是支鑲滿寶石的步搖,"俺知道你喜歡戴花......"高太公舉著燭臺出來,
燭火映得金錠發(fā)亮。王舉人帶著聘禮趕來時,正看見八戒用象牙筷子給翠蘭夾桂花糖糕,
指尖的繭子擦過她手背,眼里盛著比花燈更暖的光。"明日就辦喜事。"高太公咳嗽兩聲,
"不過......得給新郎蓋塊紅蓋頭,
免得嚇著賓客......"翠蘭將步搖插進云鬢,忽然輕笑出聲。
她掀開八戒的紅蓋頭一角,露出那對映著燭光的眼睛,
比記憶中任何星辰都要明亮:"蓋什么蓋頭,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高翠蘭嫁的,
是這世上最好的兒郎。"第六章 長情·灶臺與兒孫(下)十年后,
灶臺前的高翠蘭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鍋里的豬肉燉粉條咕嘟作響,
長子虎娃正抱著八戒的大腿撒嬌:"爹,再講個打妖怪的故事嘛!""好,
就講那年在火焰山......"八戒晃著蒲扇,忽然被翠蘭用鍋鏟敲了腦袋。"少吹牛,
"她遞過糖糕,"該去接虎娃他舅了,
今日他從長安帶了新的綢緞樣......"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卻不是兄長的青驄馬,而是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車簾掀開處,露出個戴著帷帽的女子,
腕間金鐲叮當。"是當年的三丫頭!"虎娃眼尖,"她怎么穿得像個貴人?
"翠蘭握著鍋鏟的手突然頓住。她看見三丫頭身后跟著兩個丫鬟,捧著一箱箱珠寶,
為首的小廝展開黃綾——竟是當今公主的賜婚詔書,要招八戒為駙馬。"天蓬元帥轉世,
功勛卓著......"小廝的聲音在灶間回蕩?;⑼尥鄣囊宦暱蕹鰜?,撲進八戒懷里。
翠蘭轉身去盛湯,卻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撕裂聲,抬頭時正看見八戒將黃綾撕成兩半,
金粉簌簌落在他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俺是有婦之夫,"它拍拍虎娃的背,"再說了,
駙馬哪有給婆娘燉粉條自在?"三丫頭的馬車駛離時,暮色已濃。翠蘭坐在門檻上擇菜,
看八戒逗弄孩子們,月光落在它斷牙上,泛著溫潤的光。遠處傳來梆子聲,
是打更人走過青石板路,驚起一巷犬吠。"后悔么?"她忽然問。八戒往灶里添了把柴,
火苗照亮它眼角的皺紋:"俺只后悔,當年在井臺沒敢多看你兩眼。"鍋里的香氣漫出來,
混著槐花香。翠蘭將最后一根豆角扔進鍋里,忽然伸手勾住它耳朵:"呆子,
明日去集上買些桂花,我想做你最愛吃的糖糕。"窗外,一輪圓月正爬上房檐,
像極了多年前那個驚鴻一瞥的夜。第七章 金鑾驚變·象牙笏與獠牙?。ㄉ希┴懹^十一年春,
長安太極宮的銅鶴漏剛剛滴完第七滴水,魏征的象牙笏板便重重磕在丹墀上:"陛下,
高老莊妖豬抗旨,實乃藐視天威!"李世民放下奏疏,目光落在案頭的西域地圖上。
三日前波斯使團進京,獻上的夜光璧上竟刻著"天蓬"二字,
與十年前那西域商隊的故事不謀而合。他指尖劃過玉門關外的戈壁,
忽然想起幼年隨父征戰(zhàn)時,曾在敦煌壁畫見過豬首人身的護法神。"傳旨高老莊,
"皇帝叩了叩御案,"著豬八戒攜妻入朝,朕要親見其真身。"與此同時,
高老莊的槐樹正落新花。翠蘭坐在門檻上給虎娃繡肚兜,金線在陽光下閃著細芒,
忽聽村頭傳來馬蹄聲,不是兄長的青驄,而是八匹駿馬拉著的朱漆官轎,
轎簾上繡著五爪金龍。"翠蘭!"八戒扛著鋤頭從田里跑回來,衣襟還沾著新翻的泥土,
"朝廷的人說......""我聽見了。"她將最后一針穿過"長命百歲"的"歲"字,
抬頭時眼底已無波瀾,"收拾些換洗衣裳,明日就走?;⑼弈銊e怕,去把你爹的斷牙藏好,
別讓生人看見。"是夜,翠蘭在灶間烙餅,看八戒蹲在墻根磨鐮刀。月光從窗欞漏進來,
在它脊背上織出銀線,像極了那年暴雨中替她擋石頭的模樣。
"若皇上要治罪......"它突然開口。"那就治唄。"她將滾燙的餅子放進陶罐,
"大不了咱們?nèi)ダ錾阶鲆叭?,我給你編草裙,你給我摘雪蓮花。"鐮刀頓在青磚上,
刻出半枚獠牙形狀的印子。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驚起巢里的燕子,
撲棱棱掠過掛著紅蓋頭的房梁——那是他們成親時掛的,至今未取。
第八章 長安迷局·琉璃盞與美人計(中)三月初七,朱雀大街萬人空巷。百姓們擠在街邊,
想看看傳說中的"妖豬"。翠蘭坐在馬車里,手攥著香囊,透過簾子縫隙看見八戒騎在馬上,
官服的補子繡著獬豸,卻遮不住它露在袖口的黑毛。金鑾殿上,
李世民端詳著階下之人:論身形是赳赳武夫,可眉骨高聳處確有豬相,尤其是那對眼睛,
似含秋水又藏星斗,竟讓他想起武德年間見過的袁天罡。"聽聞愛卿曾救過波斯王子?
"皇帝叩了叩酒杯。"陛下,"八戒的聲音像陳年銅鑼,"那王子誤食毒果,
俺不過用嘴吸毒血......"殿上忽然響起嗤笑,卻是隨駕的玉真公主,
她今日穿了身胡服,腰間掛著個琉璃盞,"天蓬元帥的嘴,竟用來吸毒?"翠蘭抬頭,
正對上公主眼底的寒光。那琉璃盞她認得,是三丫頭隨嫁的嫁妝,
此刻里面盛著琥珀色的液體,正隨著公主的動作輕輕晃蕩。"陛下,"她福了福身,
"民婦有句話不知當講。當年小女與夫君定情,他曾立誓永不殺生。若陛下信民間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