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甜甜記得第一次對父親說"我恨你"三個字的時候,她十二歲。
"為什么張茜可以去英國游學?為什么陳雨晴有新款的手機?而我連參加夏令營的錢都沒有!
"她的聲音尖銳得像是要刺穿這間不足五十平米的老舊公寓的墻壁。
老楊坐在那張用了十幾年的木餐桌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上的一道裂痕。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領口處已經磨出了毛邊。他抬頭看了女兒一眼,
又迅速低下頭,仿佛承受不住女兒眼中的怒火。"甜甜,
爸爸這個月工資還沒發..."他的聲音沙啞而微弱。"又是這句話!
"甜甜把成績單摔在桌上,"你永遠都是這樣!沒用的廢物!"她幾乎是吼出這句話,
然后沖進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門。門外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然后是父親輕輕收拾碗筷的聲音。甜甜把臉埋進枕頭里,淚水浸濕了布料。她恨這個家,
恨這間永遠散發著霉味的公寓,更恨那個唯唯諾諾、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父親。
老楊是一名倉庫管理員,收入微薄。甜甜的母親在她五歲時就離開了這個家,
據說是受不了這種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從那時起,
甜甜就跟著父親在這座城市最破舊的街區生活。第二天早上,甜甜起床時,
發現餐桌上放著一個信封。她打開一看,里面是皺巴巴的三千塊錢,
還有一張字跡歪扭的紙條:"夏令營費用,爸爸想辦法了。"甜甜捏著錢,
心里卻沒有絲毫感激。她知道這錢是怎么來的——一定是父親又去賣血了。
上個月她偶然在父親的抽屜里發現了幾張獻血證。這種犧牲不但沒有感動她,
反而讓她更加厭惡——為什么別人家的父親不需要賣血就能給孩子體面的生活?
她把錢塞進書包,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出門上學了。那天晚上,
甜甜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看見衛生間的燈亮著,門虛掩著。
她走近一看,頓時僵在了原地。父親正跪在馬桶前,一手撐著墻壁,一手捂著嘴,
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指縫間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落在白色的陶瓷上,
觸目驚心。"爸!"甜甜不由自主地喊出聲。老楊猛地轉過頭,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
他迅速按下沖水按鈕,抹了抹嘴角。"沒事,甜甜,爸爸只是牙齦出血。
"他強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在慘白的臉色襯托下顯得格外虛弱。
甜甜皺起眉頭:"你吐血了。""真的只是牙齦出血,最近上火。"老楊站起身,
打開水龍頭洗手,"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甜甜將信將疑地回到房間,
卻怎么也睡不著。半夜,她聽到父親輕手輕腳出門的聲音。從窗戶望出去,
父親瘦削的背影在路燈下顯得格外孤獨。接下來的日子里,父親開始頻繁地"加班"。
有時甜甜半夜醒來,發現父親還沒回家。第二天早上,
她總能看到餐桌上準備好的早餐和一張寫著"爸爸先去上班了"的紙條。一個周五的下午,
甜甜提前放學回家,在樓道里遇見了住在樓下的李阿姨。"甜甜啊,"李阿姨叫住她,
"你爸爸最近身體怎么樣?"甜甜一愣:"還好吧,怎么了?
"李阿姨露出擔憂的神色:"我前天在醫院碰到他了,在腫瘤科那邊...他沒告訴你嗎?
"甜甜感到一陣眩暈,手中的鑰匙掉在了地上。那天晚上,父親又一次"加班"回來時,
甜甜堵在門口。"你去醫院干什么?"她直截了當地問。老楊明顯怔了一下,
隨即露出那種習慣性的、討好的笑容:"就是例行體檢,公司安排的。""在腫瘤科體檢?
"甜甜的聲音開始發抖。父親的笑容僵在臉上。他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只是...只是胃有點不舒服,醫生說要檢查一下。
"甜甜盯著父親凹陷的臉頰和泛黃的臉色,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消瘦了許多。
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一下子涌入腦海:父親越來越小的飯量,他藏在抽屜里的止痛藥,
還有那些深夜壓抑的呻吟..."你到底得了什么病?"甜甜的聲音變得尖銳。
老楊嘆了口氣,在餐桌旁坐下。"胃癌,晚期。"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明天的天氣,
"醫生說...大概還有半年時間。"甜甜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扶著墻,慢慢滑坐在地上。
半年?她的父親只剩下半年生命?盡管她一直怨恨父親的無能,但從未想過他會突然消失。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老楊苦笑了一下:"你馬上就要中考了...爸爸不想影響你。"那天晚上,甜甜躺在床上,
淚水浸濕了枕頭。她想起小時候父親背著她去看病的場景,
想起他為了給她買一本課外書省吃儉用的樣子,
想起每次她生病時父親徹夜不眠的守護...這些記憶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第二天早上,
甜甜紅腫著眼睛起床時,發現父親已經出門了。餐桌上照例擺著早餐,
旁邊放著一張紙條:"爸爸去上班了,記得吃早飯。愛你。
"這是父親第一次在紙條上寫"愛你"兩個字。甜甜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然而,半年過去了,
父親并沒有如醫生預言的那樣離開。一年過去了,他依然每天早出晚歸,盡管臉色越來越差,
身體越來越瘦弱。甜甜考上了高中,然后是大學。每次她提出要休學照顧父親,
老楊都會大發雷霆——這是他為數不多對女兒發火的時候。"你必須讀書!"他會這樣吼著,
然后劇烈咳嗽起來。大學畢業后,甜甜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當她第一次把工資交給父親時,老楊笑著搖了搖頭:"你自己留著吧,爸爸有錢。
"但他的笑容掩蓋不了眼中的疲憊和痛苦。十六年后的一個春日,甜甜接到醫院的電話。
她趕到時,父親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護士告訴她,老楊最后的話是:"告訴甜甜,
爸爸很抱歉沒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整理父親遺物時,甜甜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生銹的鐵盒。
里面裝著一沓醫院的檢查單、厚厚的藥費收據,還有一本日記本。她顫抖著手翻開日記,
第一頁的日期正是她被診斷出胃癌的那天:"今天醫生說我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但甜甜才十二歲,我不能丟下她。無論如何,
那天..."接下來的每一頁都記錄著父親與病魔抗爭的點點滴滴:"今天化療后吐了三次,
但甜甜要開家長會,我不能讓她失望...""賣掉了爺爺留下的懷表,
給甜甜攢大學學費...""疼得睡不著,但明天是甜甜的生日,
得裝作沒事的樣子..."日記的最后一頁寫著:"甜甜今天帶男朋友回家吃飯了。
小伙子看起來不錯,有正經工作,對她也體貼。我終于可以放心了。這十六年,值了。
"甜甜抱著日記本,跪在地上痛哭失聲。那些她曾經鄙視的"吝嗇"、"小氣",
原來是父親在與死神賽跑時為她攢下的每一分錢;那些她厭惡的"無能"、"懦弱",
是父親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依然堅持工作的堅韌。她突然想起大學四年,
父親每個月都會準時給她寄生活費,從未間斷。現在她才明白,那是怎樣的犧牲和堅持。
葬禮那天,天空飄著細雨。甜甜跪在父親的墓前,額頭抵著冰冷的墓碑。"對不起,
爸爸...對不起..."她一遍遍重復著,淚水混合著雨水流下。
墓碑上老楊的照片微笑著,就像他生前每次看女兒時那樣,溫柔而包容。甜甜終于明白,
那個她曾經認為無能懦弱的父親,其實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堅強的人。他用自己的生命,
為她換來了未來。---葬禮后的第三天,
楊甜甜終于鼓起勇氣回到她和父親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熟悉的咔噠聲,甜甜的手卻抖得厲害。推開門,
一股混合著藥味和陳舊家具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灰塵在光束中緩緩浮動,像是父親還未遠去的靈魂。"爸,
我回來了。"她下意識地說,
隨即被自己的話刺痛——再也沒有人會從那張破舊的沙發上抬起頭,
用疲憊卻溫暖的笑容回應她了。公寓里的一切都保持著父親生前的樣子。
廚房里那只掉了漆的紅色熱水壺還放在灶臺上,旁邊是父親用了二十年的搪瓷杯,
杯底積著一層茶垢。甜甜走過去,手指輕輕撫過杯沿,仿佛還能感受到父親嘴唇留下的溫度。
客廳的茶幾上整齊地堆放著父親的藥盒和病歷本。甜甜坐在父親常坐的位置上,
翻開最上面的一本病歷。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錄著十六年來的檢查結果和治療方案,
醫學術語間夾雜著父親歪歪扭扭的筆記:"今天疼得厲害,但甜甜要高考,
不能讓她分心"、"新藥副作用太大,但為了多陪女兒幾年,值得"。
淚水模糊了甜甜的視線。她合上病歷,
目光落在書柜最下層那個生銹的鐵盒上——那是她在整理遺物時發現的"寶藏",
里面裝滿了父親的醫療記錄和那本改變她一生的日記。正當甜甜準備再次翻閱父親的日記時,
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喂?"甜甜擦掉眼淚,
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是...甜甜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顫抖的女聲,
"我是...媽媽。"甜甜的呼吸一滯。十六年沒有任何聯系的母親,
竟然在父親剛去世后就打來電話?"你怎么知道爸爸..."甜甜的聲音哽住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看到了訃告。"母親的聲音低沉而復雜,"甜甜,
我們能見一面嗎?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關于你父親的事。"甜甜本能地想拒絕,
但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怨恨。"好。"她簡短地回答。掛斷電話后,
甜甜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父親的了解如此之少。
他年輕時的樣子、他和母親的婚姻、他隱藏了十六年的病情...所有這些,她都一無所知。
第二天中午,甜甜走進市中心一家安靜的咖啡館,遠遠就看見角落里的那個女人。
盡管十六年未見,她還是一眼認出了母親——比記憶中蒼老了許多,
但依然保持著優雅的體態。"甜甜..."母親站起身,眼中閃著淚光,
"你長得真像你爸爸。"甜甜沒有回應這個問候,直接坐下。"你想說什么?
"母親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首先,我想向你道歉。當年離開,
不全是因為你爸爸窮...而是因為我太懦弱。"甜甜皺起眉頭,接過信封。
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父親年輕英俊,摟著懷孕的母親站在一棟漂亮的別墅前。
"這是...""我們結婚時的房子,"母親輕聲說,"你爸爸曾經很有錢,甜甜。
他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合伙人。"甜甜震驚地抬頭:"什么?
那為什么...""在你三歲那年,公司出了事。"母親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爸爸為了保護下屬,承擔了全部責任。我們失去了所有——房子、存款、名譽。
但我不能原諒的不是貧窮,而是他寧愿犧牲家庭也要堅持的'原則'。
"甜甜的手緊緊攥著照片,指節發白。"所以你就拋棄了我們?"母親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完全是。在你五歲那年,你爸爸查出胃部有腫瘤。醫生說是良性的,但有惡化風險。
他拒絕治療,說錢要留著給你上學..."她哽咽了一下,"我受不了看著他慢慢死去,
所以...逃跑了。"甜甜感到一陣眩暈。原來父親的病情從那么早就開始了?
而他為了她的未來,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病痛?"他從來沒告訴過我..."甜甜喃喃道。
"他就是這樣的人。"母親苦笑,"永遠把別人放在第一位,永遠默默承受一切。
"與母親不歡而散后,甜甜回到老房子,徑直走向那個她從未仔細探索過的閣樓。
閣樓里堆滿了積灰的紙箱。甜甜打開第一個箱子,
她的東西——幼兒園的涂鴉、小學的獎狀、中學的成績單...每一件都被父親精心保存著。
第二個箱子里是一些舊書和文件。甜甜翻找時,一本厚重的相冊滑了出來。翻開第一頁,
她看到年輕的父親站在領獎臺上,手里拿著"青年科技創新獎"的獎杯。
照片旁邊的新聞報道標題是:《楊明遠團隊突破性成果獲國家專利》。
"爸爸曾經是...科學家?"甜甜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繼續往下翻,
證據:父親與知名學者的合影、發表在國際期刊上的論文、甚至還有幾張與政府官員的合照。
所有這些輝煌,都在她三歲那年戛然而止。箱子的最底層,甜甜發現了一個密封的文件夾。
里面是一份法律文件,詳細記錄了父親當年如何為了保護團隊中的年輕研究員,
獨自承擔了實驗事故的全部責任。文件末尾的簽名處,父親的字跡堅定而清晰。
甜甜抱著這些文件坐在地上,淚水無聲滑落。她一直以為父親是個無能的社會底層小人物,
卻不知他曾經是那么優秀的人;她怨恨父親給不了她優渥的生活,
卻不知他為了她放棄了東山再起的機會。整理到最后一個箱子時,
甜甜發現了一個上鎖的小鐵盒。她試了幾次父親的常用密碼都不對,
最后輸入自己的生日——咔噠一聲,盒子開了。里面是一本存折和幾張銀行單據。
甜甜翻開存折,驚訝地發現父親這十六年來一直在往一個賬戶里存錢,
金額從最初的幾十塊到后來的幾百塊,從未間斷。最后一筆存款是上個月的,
余額顯示為:328,764元。存折下面壓著一張紙條:"甜甜的嫁妝,爸爸的一點心意。
"甜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起來。那些她以為父親去"加班"的夜晚,
那些她抱怨父親"小氣"的時刻,原來他都在忍受病痛工作,只為給她攢下這筆錢。第二天,
甜甜敲開了樓下李阿姨家的門。"李阿姨,我想知道...關于我爸爸的事。
"甜甜紅著眼睛說,"所有您知道的。"李阿姨嘆了口氣,把甜甜讓進屋。"你爸爸啊,
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她給甜甜倒了杯茶,"那些年,他白天在倉庫上班,
晚上去快遞分揀中心兼職,周末還給中學生補課...所有人都知道他病得多重,
但他從不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為什么不告訴我..."甜甜痛苦地問。
"他怕影響你學習。"李阿姨搖搖頭,"記得你高考那年嗎?有次他疼得昏倒在倉庫,
同事要打電話叫你,他死活不讓,說你在準備模擬考試。"甜甜想起高考前那個月,
父親確實有幾天沒回家,說是去外地出差了。原來他是在醫院度過..."還有啊,
"李阿姨繼續說,"你上大學后,他為了多賺錢,參加了藥物臨床試驗。那藥副作用大得很,
有次差點要了他的命...但他說,這樣既能賺錢又能試新藥,一舉兩得。"甜甜捂住嘴,
防止自己哭出聲來。她想起大學時每次回家,父親似乎都比上次見面更瘦弱,
而她竟然天真地以為只是"工作太累"。夜深了,甜甜坐在父親的床邊,
翻看著那本改變了一切的日記。現在她終于明白,父親那些她曾經認為是懦弱和吝嗇的行為,
背后是怎樣的愛與犧牲。他拒絕換新衣服,是為了多給她存一分錢;他吃最簡單的食物,
是為了省下錢給她買參考書;他忍受著劇痛工作,是為了讓她不必為學費發愁..."爸,
對不起..."甜甜把日記本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靠近父親一些,"我現在才明白,
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在床頭的相框上——那是甜甜大學畢業時和父親的合影。
照片中的父親笑得那么開心,盡管那時的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甜甜突然明白,
父親用他生命的最后十六年,給了她最寶貴的禮物:不是那筆存款,不是大學文憑,
而是無聲的愛與犧牲的榜樣。她擦干眼淚,下定決心要活出值得父親驕傲的人生。
從明天開始,她要好好整理父親留下的每一樣東西,了解他完整的故事,
然后...像他愛她那樣,去愛這個世界。--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房間,
甜甜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她已經在父親的臥室里整理了一整夜遺物,
身邊堆滿了分類好的文件和照片。當她正準備休息時,
床頭柜最下層抽屜的一個暗格引起了她的注意。輕輕一推,暗格彈開,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把黃銅鑰匙,
鑰匙柄上刻著"安全 deposit box 1024"的字樣。"保險箱?
"甜甜皺起眉頭,翻看鑰匙背面,那里貼著一張幾乎褪色的小標簽,寫著"城商銀行總行"。
她立刻拿起手機搜索,確認城市商業銀行總行確實提供保險箱服務。
看了眼時鐘——早上七點二十分,銀行八點半開門。甜甜迅速沖了個澡,換上干凈衣服,
把鑰匙小心地放進錢包。出門前,她的目光落在玄關處父親常穿的那件舊外套上。
鬼使神差地,甜甜穿上了它。外套上有父親的氣息,讓她莫名感到安心。
城商銀行總行的大理石大廳莊嚴肅穆。
甜甜向工作人員出示了鑰匙、父親的死亡證明和自己的身份證明。"楊明遠先生的保險箱?
"柜臺后的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鏡,仔細核對記錄,"請跟我來。
"他領著甜甜穿過幾道安全門,來到地下室的保險箱存放區。
1024號是一個中等大小的金屬箱。工作人員用主鑰匙和甜甜帶來的副鑰匙同時轉動,
箱子應聲而開。"您有半小時的隱私時間,需要延長請按墻上的呼叫按鈕。
"工作人員禮貌地退出了房間。甜甜深吸一口氣,拉開了保險箱門。
里面整齊地放著幾樣物品:一個牛皮紙信封、一個小型硬盤、還有一只精致的木盒。
她先拿起了信封,上面用父親熟悉的筆跡寫著:"給我的甜甜,當你準備好知道一切時。
"信封里是一封信和幾張法律文件。
甜甜顫抖著展開信紙:"親愛的甜甜: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離開了。請不要悲傷,
爸爸走得很平靜。這些年來,我只有一個愿望——看著你長大成人。現在這個愿望實現了,
我可以放心地走了。有些事情,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信中的內容讓甜甜的眼淚再次決堤。
父親坦白了他年輕時的成就和那個改變他們命運的事故。原來,他不僅是科技公司的合伙人,
還是一項革命性電池技術的發明者。當年實驗室爆炸,本應是團隊共同的責任,
但他選擇獨自承擔,只為保護那些有家庭的年輕同事。"我從未后悔那個決定,"父親寫道,
"雖然我們失去了財富和地位,但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唯一對不起的是你和你母親,
讓你們跟著我受苦。"更讓甜甜震驚的是,父親透露那項電池技術的基礎專利仍在他們名下。
這些年來,雖然公司倒閉了,但專利費一直在累積,存在一個信托基金里。
法律文件正是關于這個基金的授權書。"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專利的價值可能已經相當可觀。
這筆錢足夠你過上舒適的生活,但我希望你能用它做有意義的事——無論是繼續研究,
還是幫助他人。選擇權在你手中。"甜甜擦干眼淚,拿起那個小型硬盤。插入筆記本電腦后,
里面是完整的技術文檔和父親多年來的研究筆記。
最后一份筆記日期是上個月——父親在生命最后時刻仍在思考如何改進他的發明。放下硬盤,
甜甜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是一塊老式懷表,
正是父親日記中提到賣掉的那塊祖傳懷表!懷表下面壓著一張當票和便條:"贖回來了,
想在你結婚時送給你。"便條上的日期是三個月前,那時父親已經病入膏肓,
卻還惦記著贖回這件傳家寶。甜甜輕輕按下懷表開關,表蓋彈開,
里面是一張小照片——五歲的她騎在父親肩上,兩人笑得那么開心。
照片背面寫著:"我最珍貴的財富。"懷表的嘀嗒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像是父親的心跳。甜甜再也控制不住,把懷表貼在胸口,無聲地哭泣。
當甜甜紅著眼睛從銀行出來時,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攔住了她。"楊小姐?我是陳志遠,
"男子遞上名片,上面印著"遠航科技董事長","您父親的老朋友。
能占用您幾分鐘時間嗎?"甜甜警惕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陳志遠露出歉意的表情:"我一直在關注楊老師的...情況。
今天早上銀行通知我有人開啟了1024號保險箱,我就立刻趕來了。
那里面的一些文件與我的公司有關。"甜甜想起父親日記中提到的"老陳",
決定聽聽他要說什么。他們走進銀行附近的咖啡廳。"楊老師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
"陳志遠的第一句話就讓甜甜驚訝,"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在監獄里了。
"隨著陳志遠的講述,甜甜了解到更多關于那場事故的細節。
原來當時是年輕的陳志遠操作失誤導致了爆炸,
而作為項目負責人的父親主動承擔了全部責任。"公司董事會想找替罪羊,
楊老師本可以讓我這個新人背鍋,"陳志遠眼中閃著淚光,"但他堅持說是系統設計缺陷,
是他的責任。為此他失去了一切——地位、名譽、財富..."事故后,
陳志遠一直暗中幫助父親。是他給父親介紹了倉庫管理員的工作,
是他安排父親參與一些邊緣化的研究項目獲取微薄收入,
也是他在父親病重時支付了部分醫療費。"楊老師始終拒絕我的大部分幫助,"陳志遠苦笑,
"他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需要同情。只有為了你,
他才會偶爾接受我的好意——比如你大學的學費。"甜甜這才明白,
為什么父親微薄的收入總能奇跡般地應付她的教育費用。談話最后,
陳志遠提到了那項電池專利。"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買斷那項專利,但楊老師堅持不賣。
現在技術突破了,您的專利成了關鍵。"他認真地看著甜甜,
"遠航科技愿意出價兩億購買獨家使用權,或者您可以選擇技術入股,成為公司股東。
"這個數字讓甜甜目瞪口呆。父親留下的不僅是情感遺產,還有改變她人生的實際財富。
"我需要時間考慮,"甜甜最終說,"我想先了解清楚父親的技術和您的公司。
"陳志遠欣然同意,并邀請她參觀實驗室。"楊老師如果知道您對他的研究感興趣,
一定會很欣慰。"離開咖啡廳時,甜甜抬頭望向藍天。她仿佛看到父親微笑的臉,
耳邊響起他常說的話:"做人要腳踏實地,但眼睛要望向星空。"懷表在口袋里沉甸甸的,
像是父親無聲的陪伴。甜甜決定不辜負這份饋贈,無論是金錢還是精神上的。她拿出手機,
撥通了昨天那個"母親"的號碼。是時候重新認識自己的父母,
重新認識這個父親深愛著的世界了。--遠航科技大廈的實驗室里,
甜甜戴著一副防藍光眼鏡,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三周來,她幾乎住在了這里,
廢寢忘食地研讀父親留下的技術文檔和實驗筆記。"楊小姐,您真的不需要休息嗎?
"年輕的助理研究員小林遞來一杯咖啡,眼中滿是敬佩。甜甜接過咖啡,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再等一會兒,我快要把父親最后這個算法搞明白了。"她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
卻掩不住興奮。屏幕上是父親臨終前設計的能量密度優化算法。經過這些天的鉆研,
甜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理解這些高深的技術內容——父親的科學天賦似乎流淌在她的血液里。
"您簡直和楊教授一樣厲害,"小林感嘆道,"他當年給我們講課時,
也是這樣不眠不休..."甜甜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我父親...給你們講過課?
"小林意識到說漏了嘴,猶豫了一下才解釋:"楊教授是公司特聘顧問,
每個月都會來給技術團隊上課。但他要求絕對保密,特別是對您..."甜甜的心猛地一縮。
原來父親這些年并非只是個倉庫管理員,他一直沒放棄自己的專業,只是對她隱瞞了這一切。
第二天上午,甜甜穿著正式的職業套裝走進遠航科技的會議室。
陳志遠和幾位高管已經等候在那里,桌上擺著厚厚的合同草案。"楊小姐,
關于專利授權的事..."陳志遠微笑著開口。"在談生意之前,"甜甜打斷他,
從公文包取出一個U盤,"我想先給大家看個演示。"投影儀亮起,
屏幕上顯示出甜甜這一個月來的研究成果——她不僅完善了父親的算法,
還設計出一套全新的電池管理系統。會議室里的工程師們漸漸坐直了身體,
有人開始小聲討論,有人快速記筆記。陳志遠的眼睛越睜越大。
"這...這是您獨立完成的?"技術總監難以置信地問。甜甜點點頭。
"基于我父親的研究。我認為,單純的專利授權已經不夠了。"她環視眾人,
"我要以技術和專利入股,并參與研發管理。"會議室一片寂靜。
陳志遠突然大笑起來:"不愧是楊老師的女兒!好,我們重新談條件。"談判結束后,
甜甜約了母親在咖啡廳見面。自從發現父親的秘密后,她對母親的怨恨減輕了不少。
"你看起來...不一樣了。"母親打量著甜甜,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甜甜攪動著咖啡,
把這段時間的發現告訴了母親,包括父親的專利和她在遠航科技的新角色。母親聽完,
淚如雨下。"我一直以為他放棄了...以為他被生活打敗了..."她哽咽著說,
"原來他一直在堅持,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她從包里取出一個舊信封,遞給甜甜。
"這些年,我每個月都會往這個賬戶匯錢...是你父親拒絕接受。"甜甜打開信封,
里面是一沓匯款單復印件,最早的日期正是母親離開那年。金額從最初的幾千到后來的幾萬,
從未間斷。"為什么不直接給他?""試過,"母親苦笑,"他原封不動退回來。
只接受過一次...是你大學第一年的學費。"甜甜突然想起大一那年,
父親神秘地告訴她"申請到了一筆獎學金"。原來那是母親的暗中相助,
而父親心知肚明卻為了她接受了。"他恨我嗎?"母親小聲問,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甜甜想起父親日記中的話:"今天收到前妻的匯款,再次退回。不怪她選擇離開,
只怪自己當初沒能保護好她們母女...""不,"甜甜握住母親的手,"他從未恨過你。
"就在甜甜準備與遠航科技簽署最終協議的前一天,
她收到一封匿名郵件:"楊小姐:請小心合同附件C第17條款。
您父親的專利不止值這個價。——一個敬佩楊教授的人"甜甜立刻翻出合同草案,
找到那條晦澀的法律條款。經過仔細研讀和咨詢獨立律師,
她震驚地發現這實際上會讓她在未來喪失大部分專利控制權。"這是標準的專利陷阱,
"律師告訴她,"一旦簽了,您雖然擁有股份,但核心技術決策權將完全歸公司所有。
"甜甜整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直接來到陳志遠辦公室。"陳叔叔,"她依然保持禮貌,
但眼神銳利,"能解釋一下附件C第17條嗎?"陳志遠的臉色變了變,
隨即嘆了口氣:"我就知道瞞不過楊老師的女兒..."他承認這是董事會的要求,
"有些人擔心核心技術被外人控制。""我父親信任您,"甜甜冷冷地說,
"但顯然這份信任被辜負了。"談判陷入僵局。甜甜走出遠航大廈時,天空飄起細雨。
她沒有打傘,任憑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淚水流下。不知不覺,
她走到了父親工作過的那個老倉庫。這里已經廢棄,即將拆除。看門的老張認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