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頓弱二人義正言辭的力推扶蘇之時,姚賈一直暗中觀察嬴疆的神色變化。
看到嬴疆臉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波動,姚賈不由得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實在是擔心,因為頓弱和胡毋敬的剛正不阿,引來無妄之災呀。
如今的局勢再明顯不過,沙丘宮大殿已落入嬴疆掌控之中。
當著他的面懟臉輸出,腦袋還要不要了?
你倆不想活,別把我拉上!
嬴家之人,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包括眼前這位蟄伏多年的六公子!
好在,姚賈擔心的事情并未發(fā)生。
嬴疆非但沒有露出惱怒之色,反而微微點頭。
表示贊同頓弱與胡毋敬的論調(diào):
“二位大人所說不錯,若在治世,大哥的確是下一任皇帝的最佳人選。”
稍微做了一下緩沖,嬴疆緊跟著說道:
“可如今大秦天下并非太平治世。三位細想,先帝為何要讓大哥去長城戍邊?”
胡毋敬毫不遲疑答道:
“陛下自然是要多加磨練大公子,讓大公子在鐵與火的淬煉下快速成長。”
頓弱點頭稱是:
“正是如此,這更加說明陛下對大公子寄予厚望,甚至意欲立大公子為太子。”
相比先開口的兩位同僚,姚賈的心思更細膩一些。
他抓住嬴疆話語中的重點,據(jù)理力爭:
“六公子說如今并非治世,請恕臣不敢認同。陛下橫掃六國,一統(tǒng)八荒,怎么能說不是治世呢?”
“陛下派大公子去戍衛(wèi)長城,很明顯意在鍛煉大公子,并非到了非要讓嫡長子去抵抗匈奴的程度。”
“退一萬步說,長城防線猶如天塹。匈奴戰(zhàn)馬根本無法越過長城。沒了戰(zhàn)馬,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于我大秦而言毫無威脅。”
“所以,我大秦天下自然是治世,理應由大公子繼承大統(tǒng)更為合適。”
嬴疆面帶微笑看了姚賈一眼。
不愧是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瓦解四國聯(lián)盟的第一鐵嘴。
張弛有度,夠犀利!
不過嘛,辯論這一塊兒,嬴疆表示還沒輸過。
上一世跟網(wǎng)絡噴子們大戰(zhàn)千百回,嬴疆還能怕連辯論賽都不知道是啥的姚賈?
2000多年后的漢語言博大精深,秦朝勉強也就是剛起步的階段。
差著段位呢。
嬴疆掰著手指頭開始了辯論:
“廷尉大人既然知道長城是我大秦防線,想必也應該知道,修筑長城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吧?”
“長城固然要修,此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不可否認的是,修筑長城的代價是巨大的。”
“先帝為千古一帝,當然能看清其中的利與弊。他派大哥前往長城,是想讓大哥親眼看一看民間疾苦,更想讓大哥磨練出一身鐵血之氣。”
“敢問三位,先帝為什么要刻意去磨練大哥的鐵血之氣呢?”
姚賈三人跟著嬴疆打開思路,不由細思極恐!
太平盛世是不需要太多鐵血之氣的。
難道說,陛下預感到大亂將至,想讓大公子變的更強硬一些?
大公子哪哪都好,性格敦厚待人溫和。
就是有點不夠剛。
陛下是怕以他的性格,無法妥善處理有可能爆發(fā)的問題?
貌似......不是沒這個可能啊。
留給三人半分鐘時間消化,嬴疆感覺效果差不多了,順勢展開乘勝追擊:
“治國之道,恩威并重。恩,為天下百姓民心所向。威,乃令行禁止、捍衛(wèi)國家之根本。”
“大哥仁慈,立志施恩于天下,卻不知‘威’同樣重要。”
“修筑長城令百姓生活疾苦,此時若別有用心之人蠱惑百姓造反,或者匈奴人得知先帝駕崩后大舉來犯......諸位覺得大哥會如何應對?”
啊這......
姚賈三人集體沉默了。
他們知道嬴疆說的不錯,以大公子扶蘇的性格,肯定不愿多造殺戮。
可戰(zhàn)爭不是兒戲,怎么可能避免流血呢?
一味施恩,不是帝王之道啊。
再者說,近些年來的大工程不止長城一處。
還有始皇帝陵寢、阿房宮等等。
哪一處不是耗資巨大?
國庫現(xiàn)在無比空虛,這個時候但凡有點風吹草動。
大公子怕是撐不住......
唯有像陛下那樣的鐵腕帝王,才能保大秦渡過難關。
嬴政也沉默了。
老六難道是朕肚子里的蛔蟲不成?
扶蘇都不知道朕派他去長城的真正用意,老六居然一眼看穿了!
老六,你給朕交個實底兒。
你身上究竟還隱藏著多少朕不知道的秘密?
大殿內(nèi)唯一沒有沉默的是嬴疆。
他將眼前三人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隨即用出了殺手锏:
“實不相瞞,先帝駕崩后,趙高偽造矯詔發(fā)往長城,意欲賜死大哥與上將軍蒙恬,老十八也參與其中。”
“此事,左丞相、內(nèi)史寧大人、將軍李信以及夏侍醫(yī)親眼目睹,千真萬確。”
“你們覺得,江山社稷能交給老十八嗎?”
姚賈三人心中一凜:
竟然有這種事?
真要這樣的話,大秦江山斷然不能交到胡亥手中。
他就是個禍害!
大公子扶蘇不適合繼承帝位,十八公子胡亥也失去了資格。
眼前這位六公子......
姚賈三人低頭沉思,還沒等他們想清楚呢。
鏗鏘的腳步聲自他們身后響起。
李信帶著一身血腥味兒大步走來,按劍說道:
“稟六公子,趙高已被末將斬斷四肢、拔去舌頭,裝進罐子里做成人彘!”
人......人彘?
這個新鮮而又充滿壓迫感的詞。
幫助姚賈他們看清了一個事實:
這么短的時間里,將趙高連根拔起,普通人絕對做不到!
唯唯諾諾、軟弱無能什么的,都是六公子故意演的!
今天他們看到的六公子,才是嬴疆的本來面目!
沖著李信揮了揮手,嬴疆示意他暫時退到一旁。
然后借著李信帶來的這股血腥氣,嬴疆面向姚賈三人繼續(xù)說道:
“我剛才說大秦并非盛世,是因為民間有暗流涌動之內(nèi)憂、邊疆有異族人侵擾之外患、黃河兩岸有洪水泛濫之天災。”
“這三大隱患,必須有人帶頭去解決,方能令我大秦長治久安。”
“三位,你們剛才親眼看到了,先帝乃壽終正寢,且駕崩前并未言明由誰來繼承大統(tǒng)。我身為大秦六公子,愿意在危難之際站出來,扛起我大秦江山社稷。”
姚賈三人沉思了片刻,不得不承認,嬴疆的話是有道理的。
大秦的確存在著危害極大的隱患。
三人交互了一下眼神,最終由姚賈開口說道:
“應對內(nèi)憂外患和災害的方法,想必六公子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若六公子的辦法確實可行,我們便全力支持六公子。”
暗處的嬴政悄悄豎起了耳朵。
歸根結(jié)底,要說服姚賈三人,必須先讓他們看到嬴疆的能力。
然而嬴疆提出三大隱患的問題以來,他始終沒有真正說出答案。
反而靠著這套說辭忽悠了一個又一個。
他要真有解決的辦法,為什么非要藏著掖著?
還是說,他只是發(fā)現(xiàn)了問題,其實并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相對而言,嬴政更傾向于后者。
畢竟,連他都無法徹底解決的問題,老六一個毛頭小子能解決?
現(xiàn)在姚賈一句話問到了點子上,看老六怎么辦?
年輕人,切記以后別把話說的太滿。
容易打臉!
打臉不打臉的,全看實力。
嬴疆緩緩說道:
“三大隱患看似毫無關聯(lián),其實卻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因我大秦法度森嚴,令百姓們苦不堪言,才會讓外族人看到吞并我大秦的希望。”
“為了將外族人抵擋在外,朝廷不得不征召大量民夫修筑長城防線,這就導致田間勞動力嚴重缺失,種下的莊稼無法吸收黃河多余的水份,從而引發(fā)了黃河水災。”
“水災令百姓們顆粒無收,一些活不下去的人,便會發(fā)起暴動,或者搶劫地方糧庫,或者占山為王!”
噫!
姚賈三人徹底被震驚了!
誰也未曾想到,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六公子,竟然看的如此透徹!
就憑他剛才這番話,便可官拜大夫!
留給三人半分鐘消化時間,嬴疆終于說出了解決隱患之法:
“看到問題之間的聯(lián)系,我們可以反向倒回去解決問題。”
“內(nèi)憂這塊兒,朝廷可以將制度放寬一些,將賦稅調(diào)低一些,讓征召的民夫回歸故里從事勞作。用口碑去贏得百姓們真心擁戴,百姓們過上了好日子,自然不會再有人造反了。”
“當天下百姓忘記曾經(jīng)的六國,真正把自己當做大秦子民,擁護大秦的時候,民心所向,全民皆兵,以匈奴那點人口,豈敢再跨過長城半步?”
“消除掉內(nèi)憂外患,朝廷便可集中精力整治黃河,以溝通河渠的辦法,分流黃河之水,將河水引流到需要灌溉的田地里。既降低了災害發(fā)生的概率,又能助力莊稼成長。”
一連串重磅炸彈,瞬間炸開了姚賈三人的心防。
炸的嬴政臉上火辣辣的。
等著看嬴疆吃癟的某位千古一帝,自己先把癟吃了。
究竟是誰又菜又愛玩?
究竟是誰被打腫了臉?
嬴政以法家思想治國,從來沒想過“民為貴、君為輕”的道理。
即便想到要營造民心,他也拉不下臉面來呀。
堂堂千古一帝,怎么能向平頭老百姓服軟?
此刻被嬴疆一語道破天機,對嬴政的思想沖擊無疑是巨大的。
不光是他,姚賈三人也是如此。
他們甚至有種錯覺,嬴疆親手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把他們帶向了另一個世界。
抓住幾人心防大破的時機,嬴疆打鐵趁熱,火力全開打出最后一段輸出:
“三位,民心可用,國庫充盈,我大秦方能永世不衰!”
“相反,我們?nèi)舨恢鲃幼龀龈淖儯皶r與民更始、休養(yǎng)生息,數(shù)十年之后,我大秦哪里還有可用之錢糧,可征之兵員?”
頓了一頓,嬴疆驟然加重了語氣:
“嬴疆愿為大秦開辟一條萬世之路,還請三位鼎力助我!”
以一己之力縱橫捭闔,瓦解四國聯(lián)盟,證明姚賈是識時務的。
他帶頭向著嬴疆跪拜了下去:
“微臣愿聽從六公子吩咐。”
從臣到微臣,多出來這一個字,意義非凡吶。
嬴疆的華麗蛻變,折服了頓弱和胡毋敬。
他們緊跟著也拜了下去。
看到平時只跪自己的三人,此刻跪向了嬴疆。
嬴政難免有些唏噓:
好你個老六,竟然真把斧子在魯班門前弄起來了,朕還真是小看你了!
你小子這是厚積薄發(fā)來著?
行,你盡管表演,就讓朕看看你后面還有多少手段!
夠不夠格繼承朕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