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許新年,土生土長的北京爺們兒,如今在南京扎根,
和媳婦兒云碧瑤經營著一家叫“梧桐巷”的文創工作室。說是工作室,
實則是間帶小院的老洋房,前院擺著我收來的舊收音機、BB機,
后院種著碧瑤從北京移栽的銀杏——雖說南京不咋見長這玩意兒,但架不住她念舊。
今兒個晌午,我蹲在工作臺前鼓搗一臺諾基亞5230,這機子是昨兒個從跳蚤市場淘的,
機身劃得跟地圖似的,充電口還卡著半拉荔枝干。碧瑤端著酸梅湯進來時,
我正拿鑷子往外夾那玩意兒,她瞅了眼就樂了:“喲,這咋跟當年你那臺一個德行?
難不成是從‘全國連鎖’回收站淘的?”我白她一眼,把荔枝干扔進垃圾桶:“凈瞎貧,
這叫復古情懷。”話雖這么說,指尖摩挲到機身劃痕時,
還是忍不住想起三年前那些個小號——南京的茉莉、北京的冬雪,
還有成都那暴脾氣的小辣椒。那會兒碧瑤變著法兒用各地手機號跟我搭話,
哪兒成想如今成了我媳婦兒,正挺著六個月的肚子跟我逗悶子。“對了,
”她把酸梅湯擱我邊上,“明兒個去北京進貨,你跟我一塊兒不?
順帶瞧瞧你那‘北京項目’?”我手一哆嗦,酸梅湯濺到電路圖上。得,
忘了刪手機里的加密備忘錄,昨兒個她還追問“北京項目”是啥,
我支吾著說是“跨省合作”,今兒個看來得圓上這謊。“成啊,”我假裝鎮定地擦圖紙,
“正好去趟潘家園,收兩臺成色好的BP機。”心里卻犯起嘀咕——哪兒有啥北京項目,
分明是我偷偷幫沈雨聯系導師呢。這事兒還得從上個月說起,
我刷朋友圈瞧見她發了條“山窮水盡疑無路”的狀態,配圖是堆滿書桌的論文和空咖啡杯。
一問才知道她導師跳槽去了企業,剩下她一人兒跟課題死磕。
咱北京爺們兒講究個“有恩必報”,何況當年要不是沈雨睜只眼閉只眼,
我跟碧瑤指不定還在“小號迷宮”里打轉呢。于是我瞞著碧瑤,
用工作室的公用郵箱給我導師發了封推薦信,附了沈雨的研究成果,
末了還加了句“這姑娘比我聰明十倍”。
誰承想附件里夾著當年沈雨給我整理的“小號觀察記錄”復印件,直到郵件發出去才發現,
悔得我直拍大腿。“發什么呆呢?”碧瑤戳了戳我腦門,“晚上吃啥?我點了螺螄粉,
加倆煎蛋——你可別嫌味兒沖,昨兒個醫生說得多補蛋白質。
”我聞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酸筍味兒,想起備忘錄里“2023.5.20沈雨生日,
需匿名送百合”的提醒,突然驚覺自打碧瑤懷孕,我光顧著操心沈雨的事兒,
壓根兒沒記住她愛吃的葉酸是哪個牌子。正琢磨著咋彌補呢,
諾基亞突然“滴滴滴”響了起來——我給它設成了工作室留言機,但凡有客人上門沒人應,
就摁這機子留言。我拽過聽筒,里頭傳來個帶京腔的女聲:“許新年,推薦信收著了,
謝了啊。但咱說好了,下不為例,別跟防賊似的盯著我……”我手忙腳亂地掐斷留言,
抬頭撞見碧瑤似笑非笑的眼神。得,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慢悠悠地晃著酸梅湯勺子:“喲,這‘北京項目’還帶語音留言呢?聽著咋跟沈雨似的?
”我硬著頭皮扯謊:“咳,就一客戶,聊BP機修復的事兒。”碧瑤沒接話,
伸手替我拂了拂肩膀上的木屑,可那眼神跟X光似的,直勾勾往我心里鉆。
我突然想起剛結婚那會兒,她總愛翻我手機,后來懷了孕反倒佛系了,
今兒個算是觸了她的敏感神經。晚上關了店門,我瞅見碧瑤坐在后院銀杏樹下發呆,
月光把她肚子的輪廓照得清清楚楚。我摸出兜里的葉酸片——臨下班前特意去藥店買的,
卻在遞過去時猶豫了。她接過瓶子看了眼,笑了:“喲,這不是沈雨過敏的那款嗎?
我記得她跟你說過,吃了渾身起疹子。”我嗓子眼兒跟塞了棉花似的,想說“我記錯了”,
卻蹦不出一個字。碧瑤把瓶子塞回我手里:“明兒個去北京,順道給她帶點別的吧。
”說完扶著腰進屋了,留下我一人兒在樹下跟銀杏葉較勁。回到工作室,諾基亞又響了。
我按下播放鍵,沈雨的聲音從聽筒里飄出來:“那啥,導師面過了,說我課題挺有意思。
你別老記掛著以前的事兒,我早翻篇兒了……”頓了頓,她又補了句,“對了,恭喜啊,
聽碧瑤說你們快當爹媽了,挺好。”我盯著工作臺上的舊手機,突然想起那年暴雨夜,
她在教學樓頂燒小號筆記時說的話:“你們倆啊,就跟這老機子似的,看著笨兮兮的,
拆開來全是零件兒咬著零件兒,誰離了誰都轉不了。”如今這話聽來,倒像是預言。
碧瑤在里屋喊我:“新年,來搭把手,我夠不著衣柜頂的箱子!”我應了聲,
起身時踢到個紙箱子,里頭嘩啦啦掉出一堆東西——是當年那些小號的手機號卡片,
還有我偷偷存的沈雨幫我整理的筆記。“瞧啥呢?”碧瑤扶著門框笑,“收拾屋子找著的,
想著等孩子出生了,給TA講講爸媽的‘全國連鎖’愛情故事。”我走過去攬住她肩膀,
聞著她發間的茉莉香——跟當年“南京·茉莉”用的洗發水一個味兒。
“其實……”我想坦白幫沈雨的事兒,卻被她抬手攔住:“我啊,早知道你偷偷幫她了。
昨兒個看你郵箱來著,那推薦信寫得跟求婚信似的,酸不溜丟的。”她抬頭看我,
眼里明晃晃的全是笑意,“但下回不許瞞著我,咱北京姑娘不興藏著掖著,要幫人一塊兒幫,
甭跟我這兒演孤膽英雄。”得,合著我這一通折騰,人家早門兒清了。我撓撓頭:“得嘞,
聽您的。明兒個去北京,咱仨一塊兒吃頓烤鴨,我請客!”碧瑤戳了戳我胸口:“得了吧,
你請客不如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我請——順便跟沈雨取取經,咋治你這‘補償強迫癥’。
”夜里躺床上,碧瑤枕著我胳膊打盹,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沈雨發來的消息:“謝了,
不過下不為例啊,再這么偷偷摸摸的,我可跟碧瑤告狀了。”我看著消息框笑了,
轉頭瞅瞅身邊的媳婦兒,她肚皮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揣了個小皮球。得,
這事兒算是翻篇兒了。往后啊,咱北京爺們兒得學聰明點,啥事兒都跟媳婦兒商量著來。
1自打娶了云碧瑤,算是徹徹底底領教了北京大妞兒的“刀子嘴豆腐心”。
甭看她這會兒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往沙發上一歪,左手啃蘋果右手刷劇,
可但凡我有個風吹草動,她那倆眼跟雷達似的,準能逮著蛛絲馬跡。就說昨兒個吧,
我蹲在廁所偷偷給沈雨發消息,問她新導師咋樣,正打字呢,就聽碧瑤在外頭喊:“許新年!
你掉廁所里啦?半天不出來,想熏死你媳婦兒啊?”我手一哆嗦,手機差點掉馬桶里,
趕緊沖了水出去,就見她斜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晃著我那臺舊諾基亞:“跟誰聊呢?
這么熱乎?”“沒誰!就一修手機的哥們兒!”我賠著笑臉往她跟前湊,想把手機藏起來。
她往邊上一躲,肚子頂得我直往后退:“喲,修手機的哥們兒能讓你笑出褶子?
我可告訴你啊,孕期抑郁的媳婦兒能把老公撓成花貓,你掂量著辦。”得,這哪兒是抑郁,
分明是火眼金睛。我撓撓頭,把手機塞進褲兜:“真沒聊啥,就問了問BP機零件的事兒。
你餓不?我給你煮碗面去,加倆蛋!”碧瑤白我一眼,
扶著腰往臥室挪:“少跟我這兒轉移話題,明兒個去北京,
你給我老實交代‘北京項目’是咋回事兒,不然……”她頓了頓,指了指肚子,
“不然我讓咱閨女出來后跟你算總賬。”我看著她慢悠悠晃進臥室的背影,
心里頭跟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似的,百爪撓心。要說這加密備忘錄,還是我上周剛設的,
里頭記的全是沈雨的事兒——航班時間、過敏藥、論文截稿日,
還有啥“每月15號需提醒她給花澆水”。昨兒個碧瑤誤觸打開,我眼疾手快給關上了,
可她那眼神兒,分明是瞅見了“沈雨”倆字。轉天到了北京,我跟碧瑤住回我爸媽那兒。
老太太見著閨女肚子,樂得合不攏嘴,又是燉鴿子湯又是揉腰,嘴里念叨著:“瑤瑤啊,
你可別慣著新年,這小子打小就藏不住事兒,跟他爸一個德行!”我在邊上剝橘子,
差點把橘子皮塞嘴里——老太太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午后碧瑤午睡,我偷摸溜進書房,
想給沈雨發消息,問問她啥時候有空見面。剛打開電腦,就瞅見桌面上躺著個文檔,
標題是“孕期注意事項”,里頭用紅筆標著“葉酸需含葉酸亞鐵”“避免接觸輻射”,
還有我昨兒個買錯的那款葉酸,被畫了個大大的叉。
文檔末尾是碧瑤的批注:“許新年你要是再買錯,就去跪搓衣板吧!”我盯著屏幕發愣,
突然想起前陣子她產檢,醫生說她有點貧血,讓我多盯著點飲食。可我呢,
光顧著幫沈雨聯系導師、查資料,連她愛吃的酸辣粉口味都記成了微辣,
實則人家要的是重辣加麻。想到這兒,我心里頭一陣愧疚,
伸手摸了摸褲兜里的葉酸片——這回可算買對了。正琢磨著咋跟碧瑤表忠心呢,
就聽見臥室里“咚”的一聲,緊接著是她的喊聲:“新年!快來!”我撒丫子沖進屋,
就見她坐在床邊,手捂著肚子,額頭上直冒冷汗:“我……我好像扭著了,
肚子有點疼……”我腦袋“嗡”的一聲,想起昨兒個她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一下,
當時她說沒事,敢情是哄我呢。我手忙腳亂地翻出孕期手冊,
結結巴巴地念:“腹……腹痛可能是先兆流產,得趕緊去醫院!”碧瑤攥著我手腕,
聲音都發抖了:“別慌……先給我拿條褲子……”下樓攔車那會兒,我大腦一片空白,
掏出手機想打120,卻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沈雨的電話。等我反應過來,
聽筒里已經傳來她的聲音:“許新年?咋了?”我看著碧瑤在邊上疼得直吸氣,
咬咬牙說:“雨,你趕緊幫我查查,孕期腹痛咋急救?
我媳婦兒這會兒疼得厲害……”這話音兒剛落,就見碧瑤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受傷。
我心里暗叫不好,想解釋兩句,可出租車已經停在跟前了。一路上碧瑤都沒說話,
攥著我的手卻越來越緊,緊得我指節都發白了。到了醫院,大夫說沒啥大事兒,就是累著了,
讓回家靜養。我扶著碧瑤往病房走,她突然開口:“你剛才……喊沈雨‘雨’?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糊弄過去,卻見她眼里泛著淚花:“許新年,
我知道你念著她的好,可我這懷著孕呢,你就不能……不能把心思多放我這兒點?
”這話跟刀子似的,扎得我心口生疼。我蹲在她跟前,握著她的手:“媳婦兒,我錯了。
我……我就是怕她遇著難處,想幫把手,沒成想讓你難受了。
”我把加密備忘錄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末了掏出那瓶葉酸:“你瞧,這回買對了,
再也不跟沈雨的過敏藥弄混了。”碧瑤瞅著葉酸瓶子,“撲哧”笑了:“你啊,真是個棒槌。
我哪兒是氣你幫她,我是氣你有事兒不跟我商量,跟防賊似的瞞著我。咱是兩口子,
要幫人一塊兒幫,甭老自個兒扛著,成不?”我忙不迭點頭,
突然想起老太太說的“藏不住事兒”,敢情是遺傳啊。正說著呢,沈雨打電話來,
說已經查了資料,讓我放心。我開了免提,碧瑤接過電話:“沈雨啊,多虧你了。
明兒個咱一塊兒吃烤鴨唄,我請!”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傳來沈雨的笑聲:“成啊,
不過得讓新年掏錢,他在北京欠我好幾頓飯呢!”碧瑤瞅著我笑:“聽見沒?
人家可不像你扭扭捏捏的,明兒個咱大大方方請,吃完了還得讓她給咱閨女當干媽!”得,
這事兒算是掰扯明白了。打醫院出來,碧瑤攥著我的手說:“其實我挺待見沈雨的,
當年要不是她,咱指不定還在‘小號’里打轉呢。往后啊,你甭把感激藏心里,
咱仨就跟北京炸醬面似的,面條、黃瓜、豆芽兒缺一不可,痛痛快快處著,多好!
”我瞅著她在夕陽下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孕期的敏感勁兒,咋就這么招人疼呢。得,
往后我許新年別的不敢說,跟媳婦兒交底兒這事兒,指定學得會!2要說北京人辦事兒,
講究個“局氣”。自打醫院回來,碧瑤就跟我合計著咋跟沈雨見這面兒。
她躺在沙發上嗑瓜子,肚子挺得跟小山似的,說:“咱明兒個去全聚德,就點那掛爐烤鴨,
再配倆芥末墩兒,齊活!”我瞅著她手里的瓜子仁兒直發愁:“大夫可說了,
孕婦得少吃咸的。”她白我一眼:“少廢話,你懂啥,這叫‘以咸壓膩’!”轉天晌午,
我攙著碧瑤到了全聚德,剛坐下就瞅見沈雨推門進來。仨月沒見,她瘦了,穿件駝色大衣,
懷里抱著個牛皮紙袋,跟拎著卷宗似的。碧瑤眼尖,老遠就招呼:“沈雨!這兒呢!
”那嗓門兒,愣是把鄰桌大爺的茶碗嚇哆嗦了。沈雨落座,把紙袋推給我:“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