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剛的領帶系得歪歪斜斜，眼神閃爍，一看就是剛從某個重要會議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
陳剛站在門口，環顧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林楓身上。
"林楓，局長叫你談話。"陳剛說道，聲音有些干澀。
林楓注意到，陳剛沒有像往常一樣稱呼他"林主任"，而是直呼其名，語氣生硬，眼神飄忽。
這個細節更加確證了他的猜測——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
一時間，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林楓和陳剛之間來回移動，既帶著八卦的好奇，又有某種幸災樂禍和對自身處境的慶幸。
林楓心中了然，看來自己要被下放清水鎮的那一刻終于來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到這一刻，他還是感到一陣苦澀。
上一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被停職、被調查、被下放、父親病重、何晴背叛...這一切的開始，就是現在這一刻。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已經提前布局，至少還有一絲扳回局面的希望。
"好的，我馬上去。"林楓平靜地回應，對著辦公室的同事們說道，"大家先按計劃工作，我去去就回。"
這句話顯然讓同事們感到驚訝，因為他們都"知道"林楓此去多半兇多吉少，不太可能"去去就回"。
但林楓的鎮定自若還是讓他們不由地肅然起敬。
走廊上，只有林楓和陳剛兩個人的腳步聲。
陳剛走在前面，腳步異常匆忙，似乎迫不及待要遠離林楓這個"政治瘟神"。
"陳哥，"林楓低聲問道，"是不是和周書記有關？"
陳剛明顯一僵，腳步稍停，但很快又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說："什么都別問，什么都別說，保全自己要緊。最近風聲緊，明哲保身最重要。"
林楓從陳剛顫抖的聲音中聽出了恐懼。
這位在財政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志，顯然已經看透了官場的殘酷，知道在這種時候站隊的重要性。
"謝謝陳哥提醒。"林楓輕聲說道，心里對陳剛的態度并不意外。
在政治風暴中，很少有人會選擇站在弱者一邊。
陳剛沒有回應，加快腳步，帶著林楓來到了局長辦公室門前，然后快速離開，仿佛生怕被人看到他和林楓走得太近。
林楓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傳來局長楊守國的聲音。
推開門，里面坐著三個人：財政局局長楊守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劉建明，還有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趙天宇。
楊守國滿臉尷尬，見林楓進來只是點了點頭，目光卻不敢與他對視。
作為周派的核心人物，也是林楓的直屬領導，楊守國一直對林楓評價頗高。
但隨著周明遠的垮臺，此刻顯然是被架空了，不得不配合這場"組織調整"。
劉建明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眼神冷靜地看著林楓。
作為組織部副部長，他負責全市中層干部的人事調動，但林楓知道，在這種涉及到高層博弈的案例中，他不過是個執行者。
而坐在一旁沙發上的趙天宇，則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他今天穿著一套價值不菲的休閑西裝，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手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紈绔子弟特有的傲慢氣息。
林楓進門后，趙天宇立刻站起身，假惺惺地迎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大主任啊，您可是我們昆陽市的人才呀，這不，組織部專門來鍛煉培養你來了！"
那副嘴臉，恨不得將"我整倒你了"幾個字寫在臉上。
林楓能感受到趙天宇手掌的力道微妙地加重，這是一種無聲的炫耀和威脅。
林楓不動聲色地避開趙天宇的手，眼神冷淡地掃過他那張春風得意的臉，徑直走向劉建國："劉部長找我有什么事？"
這個小動作讓趙天宇臉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趾高氣揚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陰冷。
劉建明清了清嗓子，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林楓同志，你一直是我們組織上重點關注的培養對象，年輕有為，能力很強，就是基層工作經驗少了點。"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直視林楓，語氣中透著官場特有的冷漠與公式化："組織上出于全面培養干部能力的考慮，現在決定安排你到清水鎮財政所任職兩年，鍛煉基層工作能力。"
說著，他推過來一份文件："這是你的組織關系調轉手續，簽一下吧。"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空調運轉的嗡嗡聲和趙天宇故意發出的輕笑聲。
林楓沒有立刻伸手去接文件，而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掃視。
楊守國低著頭，假裝在整理桌上的文件，不敢看林楓的眼睛。
劉建明表情嚴肅，眼神中閃過一絲陰冷。
而趙天宇則坐在沙發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我想問問，這個決定是基于什么考慮？"林楓終于開口，聲音平靜但堅定，"作為財政局辦公室主任，我的工作一直得到領導認可，績效考核也始終名列前茅，為什么突然要下放到清水鎮？"
劉建明顯然沒料到林楓會如此直接質疑，表情有些不自然："這是組織上統籌考慮的結果，作為一名黨員干部，服從組織安排是基本素質。"
"是啊，林主任，基層工作經驗很重要嘛。"趙天宇在一旁插嘴，語氣中充滿了嘲諷，"清水鎮山清水秀，離市區也就兩個多小時車程，多好的鍛煉機會啊！我要是你，早就主動申請去了。"
他的眼神中閃爍著惡意的光芒，仿佛在說：看吧，我說到做到，就是要把你踢出昆陽市的核心圈。
楊守國局長一言不發，只是低頭擺弄著桌上的茶杯，眼神閃爍，顯然是不想參與這場對話。
作為局長，本應該為自己的下屬說句話，但在市長兒子面前，他選擇了明哲保身。
林楓冷笑一聲，眼神掃過楊守國，心中對這種墻頭草的行為感到一絲不屑卻又理解——在官場上，這是大多數人的選擇。
"劉部長，我不是不服從組織安排，但我有權知道調動的真實原因。"林楓轉向劉建國，語氣平靜但不容拒絕，"如果真是為了鍛煉，那為什么不是公開競爭上崗？為什么不先征求我的意見？為什么這么突然？"
一連三個"為什么"，讓劉建明的表情變得更加尷尬。
他迅速瞥了一眼趙天宇，似乎在尋求某種暗示。
趙天宇顯然沒料到林楓會如此強硬，皺了皺眉，語氣變得冰冷："林楓，別不識抬舉，這是組織安排！你一個小小的科級干部，有什么資格質疑組織決定？"
他起身走到林楓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中流露出赤裸裸的威脅："知道我爸為什么要把你調到清水鎮嗎？因為你不懂規矩，不知道什么事該管，什么事不該管！"
"趙少爺，請您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林楓直視趙天宇，語氣冰冷，絲毫不退讓，"你不是組織部門的人，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如果你父親有什么指示，請讓他親自來說，而不是派你這來耀武揚威。"
趙天宇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雙拳緊握，似乎隨時準備沖上來。
但在政府大樓內，他還是保持了最后一絲理智。
"你...你找死！"趙天宇咬牙切齒，眼中噴火，"等你到了清水鎮，有你好受的！"
劉建明趕緊打圓場："林楓同志，組織上的考慮自然有組織上的道理。這次調動也是經過市委常委會討論的，不是隨便決定的。作為黨員干部，你應該..."
林楓打斷了他的官話套話："劉部長，我想問問，周書記對這個決定知情嗎？"
此話一出，屋內氣氛驟然緊張。
劉建明和楊守國交換了一個眼神，趙天宇則冷笑出聲。
"林楓，你還指望周明遠救你？"趙天宇終于按捺不住，譏諷道，"告訴你吧，周明遠現在自身難保，明天市紀委就要約談他了！很快，他就要栽在一個大案子里，你靠著他，只會一起完蛋！"
"趙天宇！"劉建明厲聲喝止，但為時已晚。
林楓心中一沉，雖然知道周明遠即將面臨危機，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周明遠應該還有幾天時間，看來這一世的變數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他強自鎮定，看向劉建明："既然如此，我想我需要時間考慮。"
"沒什么好考慮的！"趙天宇拍桌而起，惱羞成怒，"簽也好，不簽也罷，這是組織上的安排，你必須服從！不服從就是對抗組織，后果會更嚴重！"
他的眼神中滿是威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動作，查檔案、找司機套話、收集資料...你以為自己是誰？想查我爸？笑話！"
林楓心中一緊，沒想到趙天宇對自己的監視如此嚴密，連這些細節都了如指掌，他必須更加小心行事。
劉建明顯然對趙天宇紈绔子弟的表現很不滿，但礙于市長趙國強的面子，只能無奈地對林楓說："林楓同志，組織上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但請記住，這個決定不會改變。"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似乎在暗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權限范圍。
林楓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明白了。"
說完，不等他們再說什么，轉身走出了辦公室，重重地關上了門。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林楓明顯感覺到氣氛更加詭異了。
同事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即將被處決的犯人，充滿了同情和畏懼。
有人甚至開始收拾桌上的合影照片，似乎害怕被人發現與林楓的關系過近。
陳剛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假裝專注于文件。
林楓掃視了一圈辦公室，冷笑道："各位同事，我還沒死呢，用不著這副表情。"
這句話讓辦公室里的氣氛更加凝重，有人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有人假裝沒聽見，繼續低頭工作。
林楓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開始處理手頭的文件，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但他心里已經在快速盤算著接下來的對策。
午休時間，辦公室里只剩下林楓一人。
他看著窗外的景色，思緒萬千。
電腦屏幕上，一條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昆陽市今日迎來省巡視組》。
林楓眼前一亮，巡視組？上一世并沒有巡視組進駐昆陽市！
他點開新聞，快速瀏覽內容：省委決定對昆陽市開展提級巡視，巡視組將全面了解昆陽市的政治生態和黨風廉政建設情況，重點關注土地出讓、工程招標、礦產資源開發等領域的腐敗問題...
這是變數，也是機會！
他拿出蘇楠給他的那部安全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唯一存儲的那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林楓壓低聲音："蘇小姐，我有重要情況向你匯報..."
電話那頭，蘇楠的聲音清冷而警覺："說。"
"趙國強已經開始行動了，要把我下放到清水鎮。而且據趙天宇透露，周明遠明天就要被紀委約談。"林楓快速說道，"另外，我注意到省里要對昆陽開展提級巡視，這是不是你們的安排？"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蘇楠的聲音變得更加謹慎："巡視組的事你不用管，專心做好自己的事。至于調令，你先不要簽字。我們會安排人保護周明遠，你不用擔心。"
掛斷電話，林楓長舒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可能失足。
他看了看時間，拿起外套準備出門。
無論如何，他必須盡快見到周明遠，告訴他市紀委即將采取行動的消息。
走出辦公室時，他注意到走廊盡頭有兩個陌生男子正在與楊局長交談，其中一人手中拿著市紀委的工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