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兄在人間撿回了一對雙胞胎。
姐姐沒有受傷,被師兄帶走了。
我則帶回了妹妹,幫她療傷,給她鑄劍,教她劍法,渡她法力。
多年后的仙魔大戰,我和師兄同時受了重傷。
唯一救命的花,被我拼死摘下。
她卻不顧我奄奄一息,將花從我指縫中強行拽去:
「對不起,但是我想讓大師兄活下去。」
我終于知道,我從不是她的救贖。
當初她希望追隨的人,是師兄。
我血盡而死。
重生后,我回到了發現她們姐妹二人那天。
1
「嬌兒,不要,這是我救命的花……」
我躺在床上,顫抖著抓著回魂花。
而容嬌的手,緊緊抓著另一端的花柄。
看著我乞求的目光,她只是不忍了一瞬間,便堅定了眼神,開始用力:
「二師兄,請把花給我。」
我沒有力氣,靠著僅存的求生意志顫巍巍抓著花兒:
「不要……這是我好不容易摘下來……救命的……」
「我知道,但是大師兄也需要。」
她下定了決心,一把從我這個將死之人的手里拽走了花。
「容嬌……」
我睜大眼睛。
我希望她哪怕有一瞬間的良心發現,不要把我的救命花帶走。
可是她只是跪下深深一拜:
「對不起,但是我想讓大師兄活下去。」
那晚,我孤零零的死在了房間里。
我養了五百年的小師妹,在不遠處陪著重傷初愈的大師兄。
原來,我從來不是她的救贖。
發現她們姐妹二人那天,她第一眼看過去的,是師兄。
我閉上了眼。
如果可以,我寧愿從未認識過她。
2
再睜眼的時候,兩個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簾。
還是那片被魔神燒焦的廢土,還是那堆積如山的尸骸。
還是那僅存的兩個幸存者。
「哎呀,真可憐。」
師兄蹲下身子,揉搓著姐姐焦黑的雙手:
「容生啊,把這兩小只扔在這里也是死路一條,干脆你一個我一個,帶回師門吧。
「我看這兩個人資質也是上乘,這個姐姐資質稍差,就給我吧。」
隨行女弟子們開始議論:
「主動培養差生,這樣人帥心善的大師兄哪里找啊?」
「這兩小只命真好,我也想讓大師兄搓手……」
「我呸!大師兄是我的!」
我不說話,看了看姐姐完好無損的身體,和妹妹裹著破布依然血流不止的大腿。
上輩子我沒覺得這個提議有什么不對。
直到這兩個人進入宗門,我才發現姐姐的資質才是那個上乘的。
師兄只是不愿意處理妹妹這一身的傷罷了。
我當時怎么就沒發現呢?
妹妹看向師兄的眼神,那么的熱烈,那么的渴望。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著我。
「不帶。」
我轉身就走。
3
「容生!你怎么就走了!」
師兄跑了兩步拉住我:
「你走了讓這個小妹妹怎么辦啊?都是修仙之人,怎么這點仁心都沒有呢!」
他這一張潘安一般的面容總是說出一些大道理。
女弟子們尤其喜歡他這一套。
似乎只要看著這張臉,不管他說什么,都是對的。
已經有人竊竊私語:
「其實長相和善良,也不是毫無關系。」
「是啊,二師兄就不如大師兄善良。」
「可能大師兄就是因為善良才帥氣,二師兄就是因為冷血才平庸呢?」
……
這些話大師兄都聽得見,但是都沒有阻止,只是拉拉我的衣袖:
「容生,師兄求你,答應吧,不然小妹妹多可憐啊……」
我看著他,猝不及防一笑:
「師兄,曾經我也以為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他一愣:「什么意思?」
師兄平日里,的確宅心仁厚。
可是他不是不知道回魂花只有一朵,
也不是不知道這是我拼死摘回來的。
容嬌并沒有逼著他吃,
但是他吃了。
他的善良,何其可笑。
我搖搖頭:「沒事,只是大師兄如此善良,想來也不忍心把這位妹妹扔下。
「我最近易容術到了瓶頸,實在是空不出手,師兄受累,把兩個都帶走罷了。」
師兄眨了眨眼,張了張嘴,半天才反應過來:
「我?」
我抽出衣袖:「師兄是宗門表率,這兩個孩子在師兄的帶領下,修為一定會突飛猛進。」
「不是,容生,我說的是我帶走姐姐,你帶走妹妹。」
「啊?我不帶,你難道要扔下妹妹不管?」
「我……」
師兄被噎住。
我欲擒故縱:「師兄帶兩個小弟子不是難事啊。
「難道師兄說要救人只是說說而已?
「哎呀,沒關系,不想帶就不帶嘛,不會有人說你冷血的。」
與其懷疑自己,不如綁架他人。
4
大師兄握緊了圈:「我……其實……」
他一向是個怕麻煩的。
當初容嬌大腿上的傷,是我跑了七八座山,拜了三四個師,尋了近百味奇藥,精心煎制后調養了千日才養好。
大師兄怎么愿意?
可是不答應,他的形象豈不是有損?
「咳咳!那……小妹妹,跟姐姐走吧。」
他壓下不情愿,去拉容嬌的手。
「我不跟你走。」
下一秒,一只小手拉了拉我的衣擺,容嬌抬頭看著我:
「我想和這位哥哥走。」
容嬌主動選擇了我?
我吃了一驚。
愣了一會兒后,我突然意識到——
她也是重生的!
5
我不知道容嬌選我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我清楚地記得,前世我拉起她的手的時候,她眼中那難以掩飾的失望。
弟子們無一不在心疼:
「孩子都求你了,二師兄,亂世人命如草芥,收了她罷。」
「修仙之人大義為重,若今日將這孩子扔下不管,二師兄千年修行,豈非德不配位了?」
……
我抽出鞭子就打在了那些人臉上:
「怎么?是我平日里對你們太好了,讓你們覺得妄議師兄不會受到懲罰了?」
他們的臉色一白,終于意識到了宗規。
我緩緩在這些人面前踱步:
「你們一口一個修仙、大義,可你們果真知道大義二字怎么寫嗎?」
雖然我是個軟脾氣師兄,但是修為在他們之上。
只要愿意,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發抖。
他們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一聲冷笑,在置物袋里取出往生草。
有弟子的眼睛一亮:「二師兄,這莫不是書上說的,十年開一朵的奇花?」
「好眼力,看來功課都好好做了。」
我蹲下把花塞到了一個快死的人嘴里。
「二師兄!」
大家大吃一驚:「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奇花!宗門倉庫里也不超過十株,仙人都不敢浪費,怎么可以給將死之凡人!」
我冷冷看過去:
「所謂大義,就是高低貴賤?
「在求生這件事上,這凡人不比這孩子差。
「至于死亡……」
我瞇了瞇眼:「這凡人也未必比這孩子該死。」
容嬌眼神一動,落寞垂眸。
6
我的意思十分明確。
大師兄見無法收場,只好認下了這兩個孩子。
他左手姐姐,右手妹妹。
可是妹妹卻抗拒著,頻頻回頭看向我。
我偏過頭,看天邊的萬丈霞光。
7
由于我和師兄的這次沖突,宗門對這兩個孩子的關注度很高。
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師兄不好懈怠。
他也遍尋奇藥,打算給容嬌療傷。
可是他不像我前世那般,起早貪黑,御劍日行八萬里,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搜羅天地珍寶。
但是,他的努力讓所有人都看見了。
他對容嬌極盡溫柔,極其細心。
甚至超過了姐姐容心。
看著她日日好起來的傷,我不屑一笑——
這一世,她算是如愿以償了。
可是抬眼與她對視,我卻收了笑容——
這孩子眼里,怎么有種說不清的渴望?
跟著大師兄,不是她一直以來的愿望嗎?
「二師兄……」
她沙啞著嗓子開口:「你真的不肯要我嗎……」
我眨了眨眼。
她的眼眸格外清澈,比前世更甚。
我笑著搖搖頭,繞過她:「你這孩子,滿腦子不著調的想法。」
之后一段時間,師兄似乎管她管得格外緊。
我已經很久不曾見到她了。
但我不聞不問,閉關一心鉆研對付魔神的法子。
上輩子死于她手,這輩子一定要早做準備。
這一準備,就是十年,我已經快要忘了那對雙胞胎兄弟。
但是出關后的第一天,我就聽說大師兄被容嬌氣炸了。
因為容嬌依然對我不死心,無論他怎么溫柔,她都不能安安分分的在他手下。
宗門上下心疼師兄心疼的不行。
于是,這天晚上,一個女人闖進了我的房間。
那是容嬌的姐姐,容心。
8
她已經亭亭玉立,再也沒了孩子的稚嫩。
「二師兄,好久不見。」
我正在翻看秘法,頭也不抬:「你是姐姐?」
她愣了愣:「二師兄好耳力。」
當然不是,不過是過于熟悉容嬌的聲音,聽出來不是她罷了。
我翻過一頁:「有事?」
「二師兄,明日宗門大會,阿慕會問你的罪。」
他口中的阿慕,就是我的大師兄,容慕。
我一挑眉:「我不過是閉關了十年不問宗門之事,這就要問罪?」
「不是這件事。」
我更不樂意了:
「那就是容嬌為了我把師兄惹生氣的事?那你還是滾回去吧,你們的事別扯上我。」
「不,師兄,您知道您當初把往生草塞到了誰的嘴里嗎?」
我一愣。
容心勾唇:「那是魔神之女,當日她身受重傷,假扮成了災民在尸骸中茍延殘喘。
「偏偏你一株往生草,將她救了回來。
「魔神之女法力無邊,不是二師兄,魔神也不會這么快卷土重來。
「這三界蒼生的劫難,二師兄當負全責。」
我只是淡淡一笑:「是嗎?」
「當然,不過這件事是阿慕發現的,目前也只有他知道。」
我把書放下:「說吧,你有什么訴求?」
她鄭重的看著我:
「請二師兄,收留我的妹妹。」
空氣中靜默了幾秒,我率先嗤笑出聲:
「你是為了她來的?」
「二師兄,拯救魔黨余孽茲事體大,阿慕那邊只有我才能說得上話,只要二師兄答應,明日宗門大會,我可保你無虞。」
我不說話。
她有些著急:「二師兄,妹妹自從投入阿慕麾下,夢里都念著你的名字!」
說著,她捏緊了拳頭:
「雖然我實在不懂,我這糊涂妹妹為什么會看上你,但是看她如此,我實在不忍!」
「你走吧。」
我冷冷的,又拿起了書。
9
「二師兄的意思,是不愿意幫忙了?」
「我沒有義務。」
「你就不怕死嗎?」
我抬眼:「怎么?你的阿慕這么篤定我救了魔神之女?這點把戲騙騙別人可以,對我還是太嫩了。」
上輩子我也是和魔神打過不少交道,她的事我了如指掌。
這家伙還是凡人的時候就沒有孩子,入魔后更是不近男色。
別說子嗣,連個義女都沒有。
「二師兄果真如此?」
「果真。」
她點點頭,卻不離開: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
寒劍出鞘,利刃直指我的咽喉:
「二師兄,既然您不肯收留她,那么不如便由我親手了結了您。
「這下,我那糊涂妹妹便再也沒有念想了。」
為了妹妹,要殺了我?
我垂眸看著劍身:
「好久不見,你的修為果然大漲。」
她沉眉冷聲道:「雖不及阿慕,但是殺二師兄,綽綽有余。」
看著她周身彌漫的殺氣,我知道她沒有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