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厲氏集團總部大樓，坐落于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高級定制的深灰色地毯上，又在那張寬大的黑檀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辦公桌后，厲秦川修長的身形挺直，他微微低頭，視線停留在一份厚厚的商業(yè)計劃書上。

深邃的眉眼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立體，刀削般的輪廓流露出一絲與生俱來的威嚴和冷峻。

桌旁，助理劉欣手捧平板電腦站立，姿態(tài)恭敬。盡管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厲總的氣場，劉欣依舊不敢怠慢，生怕一個詞用錯就觸怒了這位掌控全局的大人物。

“厲總?！彼⌒囊硪淼厍瞄T，隨后推門走了進來，“太太那邊已經(jīng)收到注資，她沒說什么，只是……”

厲秦川的手指輕輕翻動著文件，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聲音低沉：“只是什么？”

劉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猶豫了一秒才說道：“她讓人回絕了李總的登門道歉。”她抬眼觀察厲秦川的神情，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并沒有過多的波動，“目前她的工作室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運轉(zhuǎn)，各項數(shù)據(jù)正在回升?！?/p>

“嗯?！眳柷卮ㄖ皇禽p輕應(yīng)了一聲，語調(diào)平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重新將視線投回文件，修長的手指翻動紙張時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劉欣頓了頓，覺得自己似乎該退下了，但又想起另一件事，硬著頭皮補充道：“太太今晚參加家宴的事宜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中了?！?/p>

“我知道了。”厲秦川放下手中的鋼筆，動作沉穩(wěn)優(yōu)雅，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富有磁性，“你去忙吧?！?/p>

劉欣點點頭，快步退出了辦公室，仿佛剛從高壓鍋中解脫出來。關(guān)門的瞬間，她長舒了一口氣，默默感慨厲總的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

而此時，辦公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安靜。厲秦川單手撐著額頭，目光落在桌角一張擺放得并不起眼的照片上。

照片是一張老舊的相紙，邊緣已經(jīng)泛黃，像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的摩挲。

照片里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胖嘟嘟的臉蛋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像是盛滿了整個世界的陽光。

厲秦川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的邊緣，動作極輕，像是在觸碰什么珍貴的東西。他的目光微微柔和下來，連眉眼間的寒意也緩和了不少。

依依……

他的腦海里回蕩起那個名字，心中掀起了一股復(fù)雜的情緒。

將近二十年了，如果依依還好好地活著，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有二十七八歲了。

不，沒有如果，她一定還活著，只是他找不到她而已。

十八前的那個夏天，改變了他的一生。

當(dāng)年他全家駕車經(jīng)過小山村時遭遇山體滑坡，是依依和她的奶奶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他們。

山風(fēng)呼嘯，夾雜著泥土的腥氣和樹枝斷裂的“咔嚓”聲。

原本還安靜行駛在山間公路上的小車，瞬間被傾瀉而下的泥石流吞沒。

一聲巨響后，山村陷入了短暫的死寂，只剩偶爾滾落的碎石撞擊地面發(fā)出的悶響。

那年，他才十二歲，坐在后座，專心致志地看著隨身攜帶的書。突然間，車身猛然一晃，他整個人被甩到了座位上，頭撞在了車窗上，耳邊是母親的尖叫和父親的喊聲。

“抓緊！別慌！”父親喊得聲嘶力竭，可下一秒，車內(nèi)傳來了沉悶的撞擊聲和碎裂聲，最后是一片黑暗。

他依稀記得，那是一種完全無法掙脫的壓迫感，頭頂?shù)奶煜Я?，四周擠滿了沉重的泥沙。

他呼吸急促，想喊人，卻發(fā)不出聲音。泥土的味道涌入鼻腔，窒息的恐懼讓他徹底崩潰。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像父母一樣。

可命運似乎總喜歡在最絕望的時刻拉你一把。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奶奶，那邊有人被埋住了！快去喊人！”

緊接著，是村民們急哄哄的聲音。

一雙帶著泥土氣息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臉，“你醒醒啊，不要睡！”

他費力地睜開了眼，視線卻一片模糊，但能看出來，眼前是一個女孩。

“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你堅持一下！”她焦急地說。

那一刻，他以為她是天使。

村民們很快趕到，把他從廢墟中挖了出來。他被送往了最近的醫(yī)院，但父母卻永遠地留在了那片泥石流之中。

他從昏迷中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

“醫(yī)生，我的眼睛……為什么看不到東西？”他驚恐地喊道。

醫(yī)生嘆了口氣：“你的眼睛沒事，只是受了驚嚇，加上頭部輕微損傷，暫時性失明。你需要靜養(yǎng)，不用擔(dān)心，幾周內(nèi)會恢復(fù)的。”

可對于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這一切是毀滅性的打擊。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光明，他縮在病床上，拒絕和任何人說話。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是那個小女孩打破了他的絕望。

“喂，你還好吧？”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叫依依，我奶奶讓我來陪你，說你一個人怪可憐的?！彼穆曇羟宕嗟孟疋忚K，一點也不因為他的冷漠而退縮，“哎呀，你別生氣嘛，我這里還有糖果，你要不要嘗一顆？巧克力味的，可好吃了！”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床邊的椅子被拉開，她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后，他感覺到一顆糖被塞進了手里。

“我不喜歡吃糖。”他把糖隨手丟在了床頭柜上。

“那你喜歡什么？”依依不氣餒，繼續(xù)嘰嘰喳喳地說著，“你知道嗎，我們村里的雞特別厲害，可以飛到樹上去，還有，我家旁邊的河里有好多魚，我奶奶說等你能走路了，就帶你去釣魚！”

他仍舊不說話，但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時間長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開始期待她的到來。

依依的聲音是唯一能穿透黑暗的光。

有一天，依依帶了一本童話書來。

“我今天給你講故事吧！”她的聲音滿是興奮，“這個故事叫《小王子》，你肯定喜歡！”

他聽著她生動的講述，漸漸進入了那個奇幻的世界。依依的聲音有種魔力，她能讓文字變成畫面，讓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星空。

“依依，你是不是每天都很開心？”他突然問。

依依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聲說：“也不是吧，我媽媽不在家，只有奶奶陪著我，有時候我也會想她。不過，奶奶說，開心和不開心是自己選的，我選開心?！?/p>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女孩的脆弱。

他抿了抿唇，伸出手去摸索，碰到了她的小手。依依的手軟軟的，帶著一點冰涼。他小聲說：“謝謝你?！?/p>

恢復(fù)視力的那一天，他的世界重新亮了起來。但也是那一天，他得知了依依要離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