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傾灑而下,照在站在墳頭的白蘇和桑悠悠身上。
白蘇撩起衣袍,跪在墳前,伸手從籃子中拿出裝著的紙錢和香。
桑悠悠四下瞅了瞅,只見眼前的半山坡上布滿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墳包。
靜謐的夜色中不時傳來烏鴉的“嘎嘎”聲,讓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低著頭,慢慢地挪到白蘇身邊,緊挨著他身側跪下。
“小輩只是來拜祭長輩的,還望這里躺著的鄉親們不要出來嚇我……”
白蘇點燃紙錢,亮起微弱的火光,接著火光越來越亮,照亮了墓碑上的字。
桑悠悠抬眼掃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白居繹。
這名字……
為了表示對長輩的尊敬,桑悠悠學著白蘇的樣子,虔誠地燒著紙錢。
白蘇點燃手中的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香插入墓碑兩側。
就在這時,桑悠悠看到還有一些沒有燒完的紙錢堆積在那里。
于是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根干樹枝,把紙錢挑起來,讓它們充分接觸空氣,再次燃燒起來。
結果用力過猛,再加上有夜風,紙錢好巧不巧地落在墳頭的枯草上。
“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桑悠悠懵了,她知道自己這是又闖禍了——
天!這要是穿進皇宮當妃子、宮女,早被賜一丈紅了。
還好老天爺讓她穿到農家女身上,起碼還有命在。
白蘇反應迅速,彎腰伸手去拔還沒有燒著的枯草。
焦急地喊著:“別傻愣著,快幫忙!!”
桑悠悠聞聲,起身踩在墳包上,一邊拔草,一邊默念:“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慶幸的是火沒有引燃其他墳包,只是這座墳基本燒了一大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味。
桑悠悠也累癱了,一屁股坐在墳頭,一股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身體瞬間僵硬,立馬察覺到自己坐到了不該坐的地方。
完了!
要被白蘇的目光給“刀”死了。
她實在累極了,雙腿酸軟無力,站不起來,不管不顧,直接滾落下來,挪到墓碑前,對著墓碑一頓猛磕。
連連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天內她放了兩把火,該說不說真的是闖禍精。
從白蘇的眼中,桑悠悠看到他對自己的無語,甚至還有那么一丟丟的嫌棄。
擱誰攤上這么個媳婦兒都會厭惡的吧。
她自己也不例外。
等到墳頭上沒有一絲火星子,白蘇這才拿起地上的籃子,背對著桑悠悠說:“走。”
語氣十分淡漠清冷。
桑悠悠努了努嘴,自知理虧,也不好搭話,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保持兩步的距離。
下坡路,按道理應該是越走越快的,可眼前的男人腳步卻越來越慢。
難不成他不舒服了?
桑悠悠快步超過白蘇,站在他面前,擔心地問:“你還好嗎?要不坐下歇息?”
白蘇的身形有些踉蹌,沉默片刻后,坐在土棱子上。
桑悠悠見狀,也在距離他身側一人寬的地方輕輕坐下。
她不敢坐的太遠,道路兩旁的小樹林子里傳出夜鸮凄涼而尖銳的聲音。
還有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貓頭鷹聲音,一下下撞擊著她的神經。
此時林子里要是竄出一個小動物,定會嚇的她一蹦三尺高。
“我體弱多病,恐怕是活不了幾年了。若我不在了,會給你一封放妻書,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那清冷的聲音,如同夜風一般,幽幽地傳進桑悠悠的耳中。
她一愣,側過頭,看向仰頭望著星空的白蘇身上。
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白蘇身上那種悲涼氣息。
誰不想健康地活著,為父母盡孝,可他是做不到的。
桑悠悠正愁不知道怎么開口,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提起放妻書。
難道,他真的時日無多了嗎?
兩人皆是仰望閃爍的星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聲,桑悠悠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
“走吧……”白蘇說完,緩緩起身,邁步向前走去。
桑悠悠急急起身,緊緊跟在他的身后。
今夜,他破天荒地對她說了這么多話,那自己也應該跟他坦誠相待。
“白蘇,我知道你和娘都是好人,在此之前我會和你安穩過日子,照顧好娘。”
話一出口,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又急急補充道,“你的病會看好的。”
在月色的映照下,白蘇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后又繼續向前走去。
……
夏氏早已做好了飯,她一邊看著天色,一邊在心里算著時辰,往常一來一回大概半個時辰就夠了,可現在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卻遲遲不見兩人回來。
她的心猛地一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實在是放心不下,便準備上山去找他們。
剛走到院子里,就看到籬笆墻外兩個一高一低的身影緩緩出現。
頓時面露喜色,趕忙迎了出去。
夏氏徑直繞過白蘇,一把拉起桑悠悠的手,急切地問,“你倆沒事吧,怎么去了這么久?”
闖了禍的桑悠悠心里發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腳步也變得慢騰騰的。
吞吞吐吐地說:“娘、那、那個、我……”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白蘇說,“娘,我方才不舒服,歇了一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見兩人都無恙,終于松了一口氣,心口處的憋悶感消失。
“餓了吧?那就吃飯,吃完早點歇息。”
往常,晚飯都是趁著天還沒黑就吃了,這樣就不用點蠟燭,也不用燃燈油。
要知道,蠟燭在這個時候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一個月才用一根蠟燭。
天一黑,要是沒什么要緊事,大家都不點燈。
要是有月色,人們還能圍在村口聊聊天;
可要是遇到天氣不好,那就只能摸黑直接睡覺了。
這一路走回家,村子里黑燈瞎火的,一片寂靜。
夏氏將飯菜端到白蘇和桑悠悠的屋子,點亮蠟燭,“時間不早了,你倆先吃飯,吃完飯碗放著,娘明天收拾。”
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多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