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夫君三年無所出,京城受我救治的貴婦背地里笑話我神醫不自醫。我不做辯解,
仍日日以心頭血為夫君續命。直到夫君求我救他難產的白月光。我低頭看向胸口的疤。
他不知道,能救命的從來不是藥。他也不知道,我會救人,更會殺人。1產房外吵吵嚷嚷,
我的夫君眼巴巴地往里頭張望,闔府上下都在等待小世子的降生。唯有我,
武平侯的正頭夫人,獨自一人面對著冷掉的長壽面出神。面粉是前年顧昭親自為我磨的,
他說親手磨的面吃起來才香。平時不舍的用,面粉放了兩年,有些陳,搟出的長壽面容易斷。
我不忍丟掉,只等著顧昭何時有空再為我磨一斗。院中老夫人的心腹仆從窗外經過,
不陰不陽的嘲笑我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成親時顧昭便開始期盼我們的孩子,
只是我三年未孕,讓他失望了。脖頸出傳來異動,我掏出貼身帶的頸圈,
一只玉葫蘆微微晃動。我走進床帳,脫下里衣,心口有一處微不可察的疤。
我欲將葫蘆嘴放在胸口,門突然被推開,剛才指桑罵槐的仆婦一把扯開床帳。
“小夫人生產外頭都要忙暈了,大夫人卻在這里躲清閑,荒野村婦就是上不了臺面。
”我側過身匆忙將葫蘆塞回里衣,慌慌張張站起來。吳媽媽沒等我整好衣衫,
拖著我就往產房走。老夫人斜眼看我一眼,一巴掌打了下來。“衣衫不整就敢往外跑,
不知道的還以為光天化日在屋里偷漢子。”我捂著被尖銳護甲劃傷的臉,我怕夫君為難,
即便委屈也從不做辯解。我是夫君從十萬大山帶回來的野丫頭,
高門大戶出身的婆婆一向看我不起。她明明不喜我,卻并未阻撓我進門,我心中十分感激。
2婆婆還要訓斥我,我求救地看向夫君顧昭。他仍是一雙含情目,只是望向的不再是我,
而是產房里的白月光程安然。一聲嬰兒啼哭,產婆出來報喜,是個男嬰。
顧昭滿臉喜氣地抱著嬰孩兒轉圈,仆從丫鬟紛紛跪地,恭賀武安侯府喜得世子。
程安然是太子賜婚的平妻,她生下的孩子亦是嫡子。他曾在十萬大山的花雨下對我許諾,
我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的孩子會是武安侯府最尊貴的小世子。侯府只可能有一個世子,
我雖是鄉野長大,但我不傻。我知道,最好的東西顧昭給了別人。
安然的貼身丫鬟突然慌張跑出來:“夫人不好了。”顧昭滿身是血的從產房跑出來,
一雙含情目穿過人群望向我。我有些害羞,他許久沒有這般望過我。-他奔向我,
急切地說:“笙笙,你醫術了得,只有你能救安然了。”無人不知,我是大魏最厲害的醫女。
無人知曉,我救命用的并不是藥。3我給程安然開了藥方,
顧昭偷偷吩咐抓藥的仆從找人看看藥方是否有問題。我心中一沉,
他竟懷疑我趁機給程安然下毒。我坦然的給虛弱的程安然喂下湯藥,藥是好藥,卻不能救命。
無人看見一只米粒大小的蟲從我貼身的葫蘆里鉆出來,鉆進了程安然的身體。
顧昭在我身后柔聲說:“辛苦了。”我心中溫暖,剛想回一句“妾身分內事”。
回頭卻見顧昭越過我握住程安然的手。程安然此時面色紅潤,全然不像剛生產完的婦人。
她挑釁地看我一眼,嬌嬌弱弱依靠在顧昭胸口。“夫君,姐姐身上藥味太重,安然有些反胃。
”顧昭沖我擺手:“趕緊下去洗漱干凈,高門貴婦滿手污穢,像什么樣子。
”我的手上不是污穢,是給程安然搗藥弄上的藥渣。我想解釋,
高亢的嬰兒啼哭聲壓過我的聲音,吳媽媽把我推出了產房。我有點餓,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做了長壽面等顧昭一起吃。吳媽媽沒讓我回房,老夫人在等我。我規規矩矩行禮,
卻又是一記耳光招呼過來。“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什么!”一個輕飄飄的東西落在我眼前。
是一根白發。老夫人年過五旬,生出白發再正常不過。“你不是揚言可為老身青春永駐,
怎讓我生出了白發!本以為你好歹醫術有些用,誰想卻是個樣樣拿不出手的蠢貨。
”吳媽媽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傻愣著作甚,還不去給老夫人煎一副養顏湯藥。
”湯藥究竟是沒煎成,因為顧昭昏迷了。4時隔一年,顧昭再一次躺在了我的床榻上。
老夫人焦急地問我顧昭的病情,我柔聲答:“無礙,舊疾復發。
”小葫蘆在我頸間煩躁的扭動。我的蠱餓了。我將老夫人請出了門,
程安然身邊的小丫鬟不肯走。“誰知你是不是眼紅侯爺與我家主子有子,欲趁機報復。
”我靜默站著,任憑小丫鬟推搡,毫不退讓。顧昭悠悠轉醒,
輕輕握住我的手:“我相信笙笙。”我潸然落下眼淚,心中的冰冷似被小小的溫暖觸動。
曾經的那些好總不會是假的。老夫人憤憤然離去,丫鬟關門的聲音突兀,
半分不像守禮的高門之家。我的規矩他們是知道的,
顧昭賴以救命的藥方我從不假他人之7手。臥房里熱氣氤氳,苦澀的藥味蔓延,
顧昭虛弱地斜靠在床,眼巴巴地盯著我手里的藥。湯碗有些燙,我沒端穩,
藥汁蕩出小半碗在床沿。顧昭毫無儀態地爬過來要接我手中剩下的藥,
他能感知到生命的流逝,他慌了。我看著他慌亂的模樣,眼神看向藥碗,
像極了我盯著那碗冷掉的長壽面的樣子。我嘆口氣,將手中的半碗湯藥倒在了花盆里。
“樓笙,你做什么!”他的聲音幾乎在發抖。我回身柔聲道:“劑量不夠對夫君無用,
妾身這就重新煮一碗。”我背過身去,感受著他焦灼的目光。
他已經很久沒將目光落在我身上了,從程安然進府至今一年多,他的眼里沒了我。
我知道此時的目光或許跟我并無關系,他只是再等待救命的藥。我不愿讓他知道我流淚,
眼淚大顆大顆落在石鍋里,我又盼著他能嘗出萬般苦澀。或許是這碗藥熬的太久,顧昭心慌,
竟踉踉蹌蹌地下床主動抱住我。漸漸冰冷的唇落在我耳邊:“樓笙,
你不是說我的病已經無礙了,為何又會發作?”我嘆口氣:“夫君放心,
只要妾身在夫君身側為夫君調養,夫君必可長壽百年。”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顧昭抱住我的身子微微僵硬。我茫然回頭詢問:“夫君不愿?”我不敢問,
不愿長壽百年還是不愿與我長相廝守。顧昭卻只是愣神片刻,細細密密的吻落在我的頸間。
“笙笙,我想要一個孩子,只屬于我們倆的孩子。”5顧昭喝下一碗湯藥后漸漸昏迷,
他安安靜靜的模樣一如初見,我俯身吻著他的眉眼。石鍋里是特制的湯藥,沒有藥渣,
所以即便有人偷偷拿了石鍋去找大夫寫藥方,也無從寫起。藥不救命,
只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換得顧昭一夜安眠罷了。我拉上床幔,從里衣拉出玉葫蘆,
米粒大小的蠱蟲從葫蘆嘴里爬出來,爬到我心口的位置,伸出貪婪的口器,刺進我的心窩。
我的心口很痛,心頭血汩汩流出,顧昭蒼白的面容逐漸恢復血色。我是十萬大山長大的苗女,
六合蠱唯一的傳人。我的玉葫蘆里養著一只六合母蠱,
是血蠱、力蠱、顏蠱、情蠱、毒蠱和命蠱的合體。
六蠱之中唯可續命的命蠱需我日日心頭血喂養,被續命之人才可活著。顧昭早已是將死之人,
若沒有我的命蠱吊著,早該一命嗚呼。然而女子妊娠傷及自身,
我恐怕那時心頭血無法為顧昭續命,便不敢放任自己與顧昭孕育子嗣。也是為此,
老夫人看我愈發不順眼,日日讓我立規矩,長長因我不懂官宦禮數上家法,
我也知得默默忍下。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深知多年無子對不住顧家,
所以程安然進門時我并未過多阻止。顧昭抱著我在月下許諾,他與程安然只是為了香火傳承,
我永遠是侯府唯一的女主人。面對老夫人的折磨、程安然的挑釁,我咬牙忍下。
心想只要顧昭愛我,我為他做些忍讓有何不可。可是,他真的還愛我嗎,我漸漸不確定了。
6第二日清晨,顧昭終于想起昨日不僅是程安然生產的日子,也是我的生辰。
他吩咐小廚房煮一碗長壽面來,迎著窗欞透過來的朝輝,他祝我年年歲歲歲歲安康。
然而面尚未做成,他已被程安然院中的丫鬟匆匆叫走。那丫鬟說程安然昨日生產本就體虛,
聽聞顧昭暈倒更是急火攻心暈了過去。顧昭走之前回頭看我一眼,目光里難掩譴責。
我有些無措的跟著他到了程安然的院子。程安然與我這個十萬大山長大的姑娘不同,
她弱柳扶風,靠在顧昭胸前無聲落淚,像極了花圃里精心照料的嬌花。“昭郎,
我這個身子怕是不成了,日后便拜托姐姐好生照料昭郎,唯愿昭郎百歲安康,
安然不能陪著你了。”她哭的梨花帶雨,心疼的顧昭亦紅了眼眶。“安然莫說胡話,
笙笙神醫妙手,定不會讓你有事。”程安然凄然一笑:“姐姐素來不喜安然,
怎會誠心為安然診治?”我抿著唇為自己辯解:“妹妹昨日已然大好。
”程安然靠在顧昭的胸前,一雙杏眼輕蔑的盯著我,口氣確實綿軟可欺。“姐姐醫術詭譎,
誰知是不是面上看著好,實則暗里虧空了身子。“她的語氣哀傷,顧昭心疼地抱緊她,
回頭看我的眼神已是冷然肅殺。“樓笙,你定要好生醫治安然,不然本侯唯你是問。
”好一個唯我是問,難道我嫁了他,連救誰不救誰的自由都沒了?
程安然面頰上的脂粉被顧昭的衣服蹭掉,露出蒼白掩蓋下的紅潤。她受我醫蠱滋養,
免受生產恢復之苦,反過來卻又倒打一耙陷害于我。我苦笑,都說我這個鄉野丫頭粗俗無禮,
我卻尚且懂得受人恩澤沒齒難忘的道理。而她,反口將我咬得血淋淋,好一個高門貴女。
我緩緩露出粲然微笑看向顧昭。“侯爺可還記得答應過妾身的事。
”7在程安然不知真假的哭泣中,我將新生的小世子抱回了房。
迎娶程安然進門時顧昭曾答應過我,程安然誕下的第一個孩子要寄養在我身邊。
顧昭或許沒想過我向來綿軟的性子會要求他踐諾,他的眼中烈焰燃燒,
卻不敢真的駁斥我的要求。他的身體尚且虛弱,他離不開我。懷中的嬰孩大聲啼哭,
從程安然院中跟過來的奶娘緊張地看著我,生怕我對這孩子做些什么。真可笑,
若是我想做什么,任誰也察覺不到。我并不想與程安然撕破臉,
只是想讓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招惹我,也盼著顧昭會因這個孩子常來陪陪我。
十萬大山終究寂寥,我只想留在顧昭身邊好好過日子。我確實得償所愿,因小世子在我院中,
老夫人終于想起除夕佳節讓我抱了小世子一同參加家宴。程安然眼眶含淚抱怨孩子瘦了,
明里暗里怪我沒照顧好孩子。老夫人上前一個巴掌甩在我臉上,厲聲質問我是何居心。
“自己生不出來就去禍害別人的孩子,顧昭,這就是你八抬大轎取回來的喪門星。
”我咬著唇淚眼婆娑看向顧昭:“侯爺,或是乳娘奶水不好,明日妾身出府尋個健壯的。
”顧昭不陰不陽的勾著唇笑看我:“樓笙,我當初愛上你是因你性情干凈純粹,你倒好,
京城繁華迷了眼,竟不知從哪里學來這等下作心思。
“程安然用手絹擦著眼淚接話:“有我的人陪著姐姐尚且不誠心照料世子,
若是換了姐姐的人,我的兒還能有命在?“我怕說多錯多,不敢再為自己爭辯,
只是垂頭忍下眼淚,吩咐下人在院中燃放煙花。我生在十萬大山,并不知煙花為何物,
是顧昭為我點燃第一簇煙花,說我同煙花絢爛美麗。他曾說煙花綻放的時候,是他在說愛我。
煙花綻放的一剎那,高亢的啼哭聲響起,我慌亂地回身,只看到了顧昭護著世子離去的背影。
老夫人諷刺地冷哼一聲:“是不是親娘果然一目了然,也不心疼小世子被光晃了眼睛。
”可是明明小世子出生第二日,他們在院中放了一日的炮仗,嚇哭了小世子,也只說是喜兆。
老夫人罰我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錯過了除夕家宴,也錯過了守歲。
等我饑腸轆轆走向自己院子,還未踏入,便聞到了滿院血腥。8我的紅紅死了。開膛破肚,
扒皮抽筋。程安然厭惡的捂著鼻子靠在顧昭身側:“昭郎,這狐貍真是騷氣,
跟她主人一個樣。”紅紅是一只紅狐,我小時候在大山里撿到的,陪我一起長大,形影不離。
我瘋了一般沖到顧昭身前,拉著他的衣袖不可置信地問:“為什么殺了我的紅紅!
”“一個畜生而已,殺了就殺了。”“顧昭你知道的,紅紅對我來說是家人,不是畜生。
”我幼年便無父無母,是在十萬大山里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女。紅紅對我來說是親人,
顧昭早就知道。當初顧昭所住的木屋著火,是紅紅不顧自身安危從火里把他救了出來。
他那是時紅了眼眶,摸著紅紅燒焦的皮毛,說會和我一般把紅紅當做孩子對待。
現在卻輕飄飄一句“畜生而已”!我的聲音近乎沙啞,抬眼絕望地質問:“為什么?
紅紅做錯了什么?”程安然流著淚道:“姐姐,你知道我向來心軟,斷然不愿殺生。
只是這小畜生無端吼叫,嚇到了小世子,你看這孩子小臉被嚇得煞白。”不可能!
紅紅向來乖巧,我怕府中人不喜它,更是日日把它圈在后院的柵欄里。無人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