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沙沙作響,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掌在輕輕鼓掌。半夏站在小屋門前,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宣夜的背影在竹林小徑上漸行漸遠,墨藍色的長袍被晨風吹得微微揚起,
像一片即將飄走的云。"保重。"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簡單得近乎殘忍。
半夏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她應該說什么?"別走"?還是"帶我一起"?
這些話語在喉間翻滾,最終被她咽了回去。無憂境是宣夜的歸宿,那里有他的族人,
有他熟悉的一切。而她,只是他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當宣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竹林盡頭時,半夏的雙腿突然失去了力氣。她跌坐在門檻上,
竹制的門檻硌得她生疼,但這疼痛遠不及胸口那撕裂般的空洞感。她抬手按住心口,
仿佛這樣就能阻止什么重要的東西從那里流失。"說好了不哭的..."半夏喃喃自語,
仰頭望著被竹葉分割成碎片的天空。陽光刺得她眼睛發(fā)疼,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順著臉頰滾落,在下巴處匯聚,然后滴落在她交疊的手背上。小屋靜得可怕。往日這個時候,
宣夜會在院子里練劍,劍鋒劃破空氣的聲音是她最熟悉的晨曲。或者他會坐在窗邊看書,
偶爾抬頭對她微笑,那笑容總能讓她心頭一暖。而現在,只有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
單調而寂寞。半夏機械地站起身,走進屋內。床榻上還留著宣夜睡過的痕跡,
她伸手撫平褶皺,卻在觸碰到那微微凹陷的枕頭時像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
枕頭上殘留著宣夜身上特有的松木香氣,她不由自主地將臉埋進去,深深吸氣,
想要將這氣息永遠銘記。"夠了!"半夏突然對自己厲聲說道,猛地直起身子。
她粗暴地抓起枕頭,將它塞進柜子最底層,然后用力關上柜門,發(fā)出一聲悶響。
接下來的日子,半夏強迫自己保持忙碌。天不亮就起床,
去藥田除草、澆水;中午簡單吃些干糧,然后上山采藥;晚上回來整理藥材,記賬,
直到累得睜不開眼才上床睡覺。她不敢讓自己有片刻空閑,因為一旦停下來,
宣夜的身影就會占據她全部的思緒。"半夏姑娘,你最近瘦了不少。
"村里的林大娘擔憂地看著她,遞過來一籃子新鮮的蔬菜,"這是我自家種的,
你拿去補補身子。"半夏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謝謝大娘,我很好。"林大娘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大娘。
"半夏點點頭,轉身離開時背挺得筆直。她不會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尤其是現在。
宣夜走了,但生活還得繼續(xù),她必須學會一個人面對現在的一切。回到小屋,
半夏開始準備晚飯。往常她會做兩人份,現在只需要考慮自己。她機械地切著菜,
刀鋒與砧板碰撞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突然,一陣劇痛從指尖傳來——她走神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鮮血迅速涌出,滴落在切好的青菜上,像幾朵小小的紅花。半夏盯著那鮮紅的血跡,
奇怪的是她并不覺得疼。比起心里的空洞,這點疼痛簡直微不足道。她隨意用布條裹住傷口,
繼續(xù)做飯,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夜深人靜時,半夏常常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宣夜喜歡星空,
他總說每顆星星都是一個世界,而他們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多么難得的緣分。現在,
同樣的星空下,只剩她一個人。"騙子。"半夏對著星空輕聲說,"說什么緣分,
最后還不是走了。"她的聲音哽咽,卻倔強地不讓眼淚落下。一個月過去了,
半夏的生活似乎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她照常去藥田,照常上山采藥,照常去集市賣藥材。
村里人都說她堅強,說她不愧是能獨當一面的藥師。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個夜晚她都是怎樣咬著被角無聲地哭泣,怎樣在夢中一遍遍重溫宣夜離開的背影。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藥圃的青石板上。半夏蹲在藥架前,
指尖輕輕撥弄著一株新開的靈芍藥,花瓣在她的觸碰下微微顫動,泛起一層瑩潤的光澤。
"這花……怎么比別的開得好?"她小聲嘀咕,總覺得這些花草對她格外親昵。
"那是因為你身上流著靈族的血。"半夏在父母的強烈要求下,還是回到了家里居住。
溫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半夏回頭,看見娘親蘇若雪站在門邊,
手里捧著一個塵封已久的木匣。"靈族?"半夏眨了眨眼,"娘,您在說什么?
"蘇若雪走過來,輕輕撫過她的發(fā)絲,眼神溫柔又復雜:"半夏,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
該告訴你了。"她打開木匣,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斷裂的桃木符,紋路古樸,隱約泛著微光。
"這終究是要給你的。"半夏怔怔地接過桃符,指尖剛觸到木紋,
一股暖流便從掌心蔓延至全身,像是有什么沉睡已久的東西被喚醒了。"母親您……是靈族?
"蘇若雪點頭:"我是靈族的藥師。十八年前,你父親他在山中救了我,
后來……我們相愛了。只是靈族與人族結合是禁忌,
我們才不得不每在一個地方待一段時間便離開,來保護我們。"半夏眼眶微熱,
低頭看著桃符:"那我現在……可以去找~""在無憂境。
"門外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哈哈哈,說得對!"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大步走進院子,
腰間掛著一串藥葫蘆,精神矍鑠,正是久大夫。他手里捧著一個布包,
笑瞇瞇地看向半夏:"小丫頭,你手里的東西,我修好了!"他攤開布包,
里面赫然是另一枚桃符,與半夏手中的斷符紋路相合。"兩符合一,可開靈境之門。
"久大夫將桃符遞給半夏,"宣夜走之前給我的,但要不要去找他,這就是你自己決定的了。
"半夏握著兩枚桃符,心跳加速。當它們相觸的瞬間,一道翠綠光芒迸發(fā),
在空中交織出一幅山水畫卷——云霧繚繞的群山,碧藍如鏡的湖泊,
湖心一座白玉亭子若隱若現。"無憂境……"久大夫感嘆,"去吧,丫頭。"半夏看向娘親,
蘇若雪溫柔一笑:"去吧,找到他,只要你過的開心,娘就放心了。
"手腕上的桃紋突然發(fā)燙,眼前景色驟然變幻。再睜眼時,她已站在一片仙境般的湖畔。
湖水清澈見底,錦鯉游動時鱗片閃爍星光,岸邊的靈花隨風搖曳,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遠處,湖心亭被薄霧籠罩,宛如夢境。"這就是……無憂境?"她試探著踏上湖面,
蓮花自動浮出,鋪成一條通往湖心的小路。亭中空無一人,只有一張玉案,
上面擺著茶壺和幾卷竹簡。半夏好奇地走近,指尖剛碰到竹簡——"擅闖無憂境者,
報上名來。"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猛地轉身,差點撞翻茶壺。亭外站著一位墨發(fā)男子,
一襲月白長袍,發(fā)絲如雪垂落,最令人驚異的是他的眼睛——兩眼竟是琥珀鎏金,
大大的精靈耳在陽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彩。"宣……宣夜。"她結結巴巴道,
"是桃符帶我來的。"宣夜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桃紋上,神色微變:"半夏!桃符?
那個桃符不是壞了么?還有你是凡人,按道理來說,是進不來無憂境的."半夏點頭,
正要解釋,腳下突然一滑——不知何時湖水已漫入亭中,她向后倒去!"小心!
"宣夜瞬間閃至她身旁,一把攬住她的腰。肌膚相觸的剎那,一股暖流在兩人之間流轉。
半夏驚訝地發(fā)現,宣夜的墨發(fā)末端泛起了淡淡的綠色,而她自己體內,
一股清涼的靈力正緩緩蘇醒。"你的靈力……"宣夜微微蹙眉,"你是靈族。
"半夏站穩(wěn)身子,心跳還未平復:"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靈族血脈。"宣夜凝視她片刻,
忽然唇角微揚:"有趣。"他轉身走向亭邊,衣袖一揮,湖面云霧凝結成一只小舟。"來吧,
"他回頭看她,異色瞳中映著天光,"我?guī)慊丶摇?半夏跟上去,小舟無風自動,
緩緩駛向湖對岸。遠處,一群發(fā)光的蝴蝶從花叢中飛起,繞著兩人翩躚起舞,
仿佛在慶祝這場命中注定的相遇。無憂境的清晨總是格外動人。
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碧綠的湖水,幾只白鶴優(yōu)雅地掠過水面,驚起一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