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屈辱的怒視著他，一雙猩紅的眼眸內(nèi)爬滿了血絲里面是暴戾，冰冷，厭惡，甚至帶著自厭的絕望感。
難道他的人生就只能這樣了嗎？
伴隨著衣服破裂的聲音，少年眼底的光也隨著一片片碎裂，那雙眼眸內(nèi)是一片枯木燃燒過后的灰燼。
就在這時，小廝急匆匆的來報，“不好了，老爺子，有個女人沖了進來！”
“別攔著我，給我滾！”此時林嫣氣沖沖的朝著院子里沖了過來。
院子里的小廝紛紛攔在了林嫣的面前。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少年渾身一僵，原本死寂的眼眸不可置信的倏然睜大。
是幻覺嗎？他竟然聽到了那女人的聲音。
她怎么來了？
吳老爺子的興致被打斷，他黑沉著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朝著房門外走去。
“你是誰？好端端的在我家里鬧騰什么？！”吳老爺子怒斥著面前的女人。
“光天化日之下，你強行將我們家孩子擄走，你這行為和人牙子又有什么區(qū)別？！”林嫣冷笑著，“把我家孩子還給我！”
室內(nèi)，聽著外面?zhèn)鱽淼穆曇簦懗藴Y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了，他聽到了自己心臟加速跳動的聲音。
什么意思？
并不是她把自己賣了的嗎？
“你胡說八道什么？陸乘淵是我買來的！什么人牙子？！我這里可有賣身契！”說著吳老爺子從懷中掏出來了契書！
林嫣上前一步，看到契書上的蓋章時，冷笑一聲，“這賣主上寫的是王翠花的名字，可王翠花并非是陸家人，她有什么資格賣了我家的孩子？”
“這契書不成立！”
女人聲音清冷，擲地有聲。
躺在屋子里的陸乘淵聽著，他冰冷死寂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重新點燃。
不是她賣的自己。
她沒有。
少年鼻尖發(fā)酸發(fā)澀，眼眶也隨之變得潮熱起來，他奮力掙扎著，床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嘴巴里艱難的發(fā)出嗚咽的微弱的聲音。
“你說不成立就不成立啊！你娘都把錢給收了，你又跑過來反悔算什么道理？！”吳老爺子怒聲道。
“她收了你多少錢，我還給你便是！但人我要帶走。”林嫣一字一句，眸色清冷。
等回去，她要好好的跟那老虔婆算賬！
“我要錢做什么？老子費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人給弄來！”吳老爺子怒聲道，“我勸你趕緊滾，耽誤了我的好事，我不介意讓小廝把你給毒打一頓轟出去！”
屋內(nèi)，陸乘淵渾身一僵。
得知她沒有賣自己，他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可沒必要為了救他，而被連累的打一頓。
走吧。
別管他了。
林嫣深吸一口氣，眸色越發(fā)清冷，“好啊，只要我今天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把我家孩子帶走！”
“敬酒不吃吃罰酒！”吳老爺子冷哼一聲，“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把這瘋婦趕出去！”
瞬間，小廝們握住棍棒，迅速上前，將林嫣團團圍住。
林嫣此時卻身形柔弱一歪，跪坐在地上，揚聲哭喊著，“老天爺，沒天理了……”
吳老爺子家的房門敞開著，也因此，鎮(zhèn)子上路過的不少人聽到里面的動靜迅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圍觀著這一幕。
“這是怎么回事啊？”
大家伙議論紛紛。
“吳老爺子聯(lián)合我娘，強行拐賣了我家小叔子！我家小叔子還那么年輕，就被他拐來做那種事……”林嫣抬起袖口擦著眼角的淚，哭的凄慘柔弱，“我相公年紀輕輕的就去了，我們陸家就留下了小叔子這么一個血脈……”
“我一個寡婦用瘦弱的肩膀撐起這個家來，辛辛苦苦的賺錢就是為了不辜負陸家的列祖列宗不辜負我相公臨終前的囑托，哪怕是再苦再難，我也會咬牙堅持下去，將小叔子培養(yǎng)成才，可沒想到他們竟然狼狽為奸，做出這種事來……”
林嫣哭的柔弱凄慘。
鎮(zhèn)子上大多數(shù)人都認識林嫣，都過她的小吃，味道很好，大家也都是林嫣的回頭客了，見到這一幕，大家紛紛為林嫣說話。
“我之前就見過林嫣的娘，前陣子林嫣在鎮(zhèn)子上賺了點錢，她娘就來壓榨剝削她，沒想到那老虔婆為了兒子差點要逼死親生女兒也就算了，現(xiàn)在竟賣了林嫣家的小叔子，這也太過分了！”
“這不就是見錢眼開，掉到錢眼里了么？！”
“這心腸也太狠毒了！這種下作的事都能做的出來！”
“都知道這吳老頭有龍陽之好，我聽說死在吳老頭榻上的鑾寵就有不少個了，那孩子還那么小，這要是被吳老頭得手了，哪能有什么好下場啊！”
“你這潑婦休想在這里胡攪蠻纏！”吳老爺子沒想到林嫣在這一哭二鬧，反而把這么多人都吸引了過去，他怒斥著那些小廝，“你們是傻了么？趕緊把她轟出去！”
很快，小廝們攥住林嫣的胳膊，就要強行將她給拖拽出去！
林嫣雙手死死的攀住了吳家的大門，柔弱纖薄的身子軟軟的歪倒在地，她淚流滿面，“我不走！不把我家乘淵帶走，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走！”
說著，林嫣淚眼婆娑，“我娘為了供養(yǎng)我弟弟吃喝玩樂，就把我家小叔子賣了，我原本想著把錢還給他，把人帶走，可沒想到他竟阻攔著我，還仗勢欺人，要讓家里的小廝將我毒打一頓……就因為我們孤兒寡母的沒權(quán)沒勢，就要被人這樣白白糟踐么？”
周圍圍觀的人也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見狀，紛紛為了林嫣鳴不平。
“就是，這也太過分了！”
“這不就是強買強賣么？”
“既然是誰賣的，去找誰還錢不就行了？”
“林姑娘，要不你還是報官吧！我們這么多人都可以為你作證！”
此時，人群中，醉仙樓的錢老板站了出來，“按照我朝律法，強買強賣是犯法的，更何況你娘又跟你家小叔子沒什么親緣關(guān)系，她沒資格賣掉你家小叔子的！你還是趕緊報官吧！”
“當然，我這邊也可以找人幫你報官。”
一聽到報官，吳老爺子著急了，“別別別……有話好好說……”
原本他只是想玩一玩，可要是真的報官了，那不就惹上大麻煩了？
他懊惱的咬了咬牙，“人，你帶走就是。至于錢，我給了你娘十五兩銀子，你得還我！”
林嫣從地上站起身來，她擦了擦眼角下的淚痕，她故作摸了摸懷中的錢袋，一臉歉意，“我是要還你的，可我沒錢了啊……”
錢老板開口道，“誰收了你的銀子你找誰要去，為難一個女人做什么？”
“就是啊，人家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
人群中，大家紛紛幫著林嫣開口。
林嫣抬起袖口擦擦眼下的淚痕，一雙煙霧朦朧的杏眸可憐巴巴的望著眾人，“謝謝街坊鄰居們仗義幫我解圍。為了回饋大家的善意，明日在我攤位上購買小吃的顧客每人打八折。”
一聽到八折，大家雙眼發(fā)光，越發(fā)同情可憐起林嫣來。
“林姑娘一個寡婦撐起這個家來也不容易啊！”
“是啊，那么年輕就當了寡婦，還要被那挨千刀的老虔婆切磋，真是可憐啊！”
大家伙紛紛幫著林嫣說話。
吳老爺子無奈，索性也只能隨她去了。
“今日也感謝錢老板仗義解圍。”林嫣那雙染著剔透淚珠的杏眸望著錢老板，她感激道。
“不用謝。說起來我還要好好感謝感謝你呢。”錢老板含笑望著林嫣，“你可是我們醉仙樓的貴客啊！自從我買了你的豬大腸串串還有冬筍，我們酒樓的生意紅火的不得了！來往的食客們越來越多了！”
“你的冬筍還有豬大腸串串還能再增加一下產(chǎn)量么？我們酒樓里供不應(yīng)求啊！”
“可以啊。”林嫣含笑點頭。
“林姑娘，接下來咱們可要長期合作啊！”錢老板開口道，“我聽說，你又在攤位上賣炸醬面，賣的也很火爆，這面能否也向我們酒樓供貨？”
“當然可以。我這面的價格是十文一碗。”林嫣說。
錢老板笑道，“那明日不如先給我們酒樓供貨二百碗試試！要是生意好的話，就供貨多一些！”
“好。”林嫣跟錢老板談了幾句后，快步朝著屋子內(nèi)走去。
等走進入屋時，見到里面的畫面，林嫣鼻尖一酸，眼眶一熱，幾乎要掉下淚來。
此時，身材清瘦的少年雙手雙腳正被人用紅色的綢緞綁著，吊在大床的四角處固定著，少年如墨發(fā)絲凌亂的披在臉上，那蒼白的俊顏滿是屈辱，有種被凌虐感，他那漆黑如墨的眼眸正跟自己對視著，眸色復(fù)雜，里面有太多太多情緒……
“乘淵！”林嫣眼眶發(fā)酸，她的淚珠簌簌掉落了下來。
她快步上前，拆開了捆綁住少年手腳的紅繩子，將清瘦的少年摟入懷中，哽咽著，“對不起……我來晚了……”
少年渾身僵硬，他抬手，一下下的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沒關(guān)系。”
“你來了就好。”
幸好你來了。
他陰暗潮濕的世界里終于迎來了照亮他世界的那道光。
他迎來了屬于他的救贖。
……
林嫣抱著陸乘淵哭了好一會，淚水浸濕了少年肩膀處的衣料，濡濕了一大片。
明明受到驚嚇的是陸乘淵，但哭的肩膀顫抖的是林嫣，到頭來反倒是陸乘淵在安慰著她。
林嫣哭了好一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擦了擦眼角下的淚，緊緊的握住了少年的手，“乘淵，我?guī)慊丶摇！?/p>
“嗯。”少年緊緊的回握住她的，跟她十指緊緊相扣，他聲音沙啞，“我們回家。”
——
傍晚，暮色四合，天邊泛著金鱗的光。
林嫣攥住馬的韁繩，抬腿上馬，對少年伸出了手，彎唇淺笑著，“乘淵，你踩著馬鞍，握住我的手上來。”
少年抬眸望著眼前的女人，此時的她姿態(tài)慵懶的坐在馬背上，烏黑的云鬢在日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她那張清秀的小臉在落日晚霞下泛著溫柔柔和的光暈，肌膚瑩白通透，嫣紅的唇瓣一開一合，飽滿誘人。
她騎著馬，在落日余暉下對自己伸出手，含笑溫柔望著自己的這一幕，落入少年的眼中，深深烙刻在他心底，成為很多年以后，他此生難忘的畫面。
……
少年伸出了瘦削蒼白的手，回握住了林嫣的。
隨后，林嫣托著他，就這樣，少年翻身上馬。
林嫣纖白的手指攥住馬的韁繩，坐在前面的馬鞍處，而清瘦的少年則是坐在她的身后。
“你怕的話可以摟著我。”林嫣拽著韁繩，控制著馬兒的速度，不至于速度太快嚇到他。
“嗯。”少年伸出手臂，緩緩的圈住了女人纖細的腰身。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林嫣。
她跟以前的惡婦完全不一樣，她身上香香軟軟的，每一根頭發(fā)絲似乎都是在發(fā)著光，不僅身上泛著淺淺的玫瑰花香味，就連頭發(fā)上也泛著淡淡的花香味。
他很喜歡她身上的味道。
那是來自于陽光的味道。
讓他很有安全感。
少年蒼白瘦削的俊顏貼近女人纖薄的脊背，輕輕的蹭了蹭。
這一刻，他抱住了獨屬于他的光。
他緊緊抱住了屬于他的救贖。
半個時辰后，林嫣跟陸乘淵倆人回家了。
林嫣將馬兒還給了黃大娘，并給了她十文錢感謝。
黃大娘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
得知前因后果，黃大娘歉意的望著林嫣，“林妹子，原來是我誤會你了，抱歉啊……”
“沒關(guān)系的，我也沒想到我娘能做出這種事來……”林嫣嘆了口氣，看向身側(cè)清瘦的少年，“萬幸我家乘淵被救回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我死去的相公。”
跟黃大娘聊了幾句后，林嫣帶著陸乘淵回家了。
“乘淵，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入學禮物。”林嫣將那嶄新的輪椅推到少年面前，彎唇輕笑著，“恭喜我們家乘淵明天就可以上學了。”
“你試試，看看喜不喜歡。”女人彎唇輕笑著，烏黑瀲滟的杏眸彎起點月牙般的弧度，笑的好看極了。
少年一時間竟有些看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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