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殿下!”隨侍驚叫一聲。
“快取血。”
他的嘴唇頓時變得蒼白,聲音顫抖著,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大夫慌忙上前,用細針作引,涓涓細流從他跳動的心臟流出。
每流出一滴心頭血,陸淮安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但他沒有停止動作,捂著胸口忍著劇痛,吩咐隨侍備好紙筆。
狼毫小楷在紙上一筆一劃,每一滴血都勾勒成“嫣然”二字。
兩柱香后,陸淮安捂著還在滲血的傷口走出來。
“去沙漠。”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格外堅決。
“殿下!您剛取了血,怎么能去沙漠尋孤狼呢?那地方太危險了!”
“現在就去。”
陸淮安的聲音不容辯駁。
他解下身上的袖弩、長劍,甚至連護心甲,也被丟下。
“您真的要赤手空搏前去?會沒命的呀!”
隨侍幾乎哭出聲來。
陸淮安不再和他多言,跨身上馬,絕塵而去。
李若初從角落走了出來。
取心頭血寫名字,赤膊打敗沙漠孤狼,西夏月亮灣......
她想起李嫣然在及笄禮上說的話。
明明沒風,可心口空的像被挖走一塊,涼的發木。
眼淚砸在衣襟上時,她才驚覺回神。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將里面干枯的萱草花盡數倒出。
清風拂過,手心中的萱草花隨風而去,在黑夜中不留蹤跡。
幾年前,李若初在野外遭遇刺殺,失足跌入陷阱。陸淮安為拉她,一同墜入。
炙熱的陽光干烤下,李若初陷入昏厥。
那時,陸淮安從坑壁處扯了許多萱草花為她遮陽,生生舉了一天一夜。
李若初將這些萱草花珍視收藏。
明日,她就要去草原和親,這些陳舊的情誼,就當作昨夜西風,通通散去吧!
第二天,陸淮安回來了。
他滿身是血,衣衫凌亂,氣息微弱,身上多處被撕咬的血肉淋漓。
他的衣襟微微敞開,取血的刀口觸目驚心。
“長公主,我昨夜遇到土匪劫道......”
迎面碰到李若初,陸淮安垂眸,沙啞著嗓子解釋說。
“知道了。”
李若初心中冷寂一片,好像突然就想開了,也好像終于心死了。
她簡單闔首,便出了門。
“您出行,屬下不能陪同了......”
陸淮安的后半句話噎在了喉尖,被察覺到的反常瞬間吞噬。
陸淮安的事情,不重要了。李若初心想。
明日,她就要啟程去西涼了。
有些事,她得做完。
春江樓的包廂內,器樂鳴奏,舞女翩翩,李若初一身紅衣,坐在人群中靜靜飲酒。
“這是喜事嘛,大家都喪著臉做什么?”
“大家端起酒杯,慶賀若初明日大婚,以后就是西涼的國母了!”
李若初為數不多的舊時閨友,南詔老臣的女兒們,圍坐在一起,為她踐行。
包廂中推杯換盞聲層出不窮,但熱鬧的蒼白。
大家的心中,都壓著一塊巨石。
“要我說,嫁去西涼蠻好的,草原遼闊,自由得很!”
蘇冉端著酒杯坐下,一把攬住李若初的肩膀。
幾人低頭偷偷擦拭眼角的淚,努力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極力附和著。
“對呀對呀!西涼皇帝那脾氣,說不準活不長。西涼家大業大,到時候都聽你的,多霸氣!”
“去了也好,遠離這些污糟事,圖個清凈!”
“萬一西涼皇帝見到咱們若初的美貌,從此轉了性子,恩愛非常,那也不一定呢,對吧?”
李若初聽著他們東拉西扯地找補,笑著彎起眉眼,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酒盡時,大家抱作一團,聲音哽咽。
“你父皇真不是個東西!還有那對母女,可惜我們父親現在在官場上被處處排擠,不能為你出氣!”
“沒事。”
李若初輕輕拍拍她們的背,溫柔地安撫著。
“等我走了,這些事就都和我沒關系了。”
“而且,要忙的事,還有很多呢!”
李若初從身后掏出一個檀木箱子,這是李子顯答應給她的半座國庫,還有她變賣府邸湊來的銀票。
“我能拿出的,就是這些了。”
她將箱子鄭重地放在蘇冉的手心。
蘇冉紅了眼,握了握銀票,擔憂地看向她的眼底。
“你怎么都拿出來了?不留下些錢財傍身嗎?萬一過得不好怎么辦?”
“放心,我為自己留了一些。”
“倒是我這一走,以后受累的就是你們了。”
這些年,李子顯上位以來,南詔昏政不斷。
眼見著南詔貴族奢靡無度,南詔百姓水深火熱。
外祖和母后留下的江山基業近乎毀于一旦,李若初做了一個決定。
她聯合過去舊臣的女兒,籌集錢財,暗中接濟難民。
并且成立了一個神秘的機構——千機閣,招納亂世中的有志之士,一同發力。
“你放心,有南詔的半個國庫,我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只是他們不知,背后之人是你,還把怒火遷在你身上。這些年,你遭了多少刺殺,你自己都數不清吧!”
蘇冉眼中滿是心疼,若無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淚。
“不然你走吧?那暴戾皇帝,咱們別嫁了!”
蘇冉像想起了什么,跳起來抓住李若初的肩。
“千機閣成立雖然不久,但幫你隱姓埋名,也足夠做到了。”
“不行。”
李若初輕笑,指尖輕輕勾過蘇冉濕潤的鼻尖。
“我走了,西涼大軍南下,南詔百姓必遭屠戮。”
大家終于按耐不住悲傷,瞬間紅了眼睛。
從包廂里出來,她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他竟然還真去赤搏沙漠孤狼了?別是假的吧!”
“我讓珍寶閣閣主看了,這狼牙,是真的。”
是李嫣然和她閨中密友的聲音。
李若初用手指輕輕捅開窗紙一角,向內看去。
李嫣然靠在香榻中,悠閑地玩弄著手中的狼牙項鏈。
想必,這就是昨夜陸淮安肉搏孤狼的戰果。
“這東西真那么珍貴?”
“珍貴是珍貴,只是可惜,和太子殿下的東西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了。”
“他不是還送過來一卷蜀錦嗎?上面用心頭血寫滿了你的名字?恐怕他是認真的,你準備怎么辦?”
李嫣然不屑地笑笑,將狼牙隨手丟給好姐妹。
“還能怎么辦?不過一個低賤的奴才而已,用臟血寫我的名字,他也配?”
“招攬一只聽話的狗罷了,賣點笑而已,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