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搖了搖頭，低頭不語。
她沒有家，她一直都是住在甲長家的牛棚里，她怎么帶漂亮姨姨回家呀？
甲長的牛棚，也不是她家呀。
姜妍見到芽芽搖頭，想到剛才芽芽拒絕她送的點心的情形，就以為這小家伙是家教太好，不肯要她的答謝呢。
“那芽芽，姨姨想去你們村子里，你帶姨姨去可好？”姜妍換了個方式，反正她是一定要好好感謝這個小女娃的。
她想著，去到小女娃的村子，總能知道她家在哪里。
芽芽點點頭，答應了。
她還把岸上挖到的野菜根全都抱在懷里，才跟著姜妍走。
姜妍叫周媽拿個袋子幫小家伙裝好她的野菜根。
雖然看到這么小的孩子靠吃些野菜果腹，姜妍十分心疼。
可這些野菜到底是小家伙的勞動成果，可不能因為她打算送給她很多食物，就讓她把辛苦挖來的野菜根全扔了。
姜妍想抱起芽芽，芽芽伸手拒絕了。
芽芽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姜妍身上潔白無瑕的洋裝套裝，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濕漉漉，還沾滿泥水的破舊衣服，搖搖頭。
姜妍噗嗤一笑，明白她的意思，強行把小小的小姑娘抱了起來。
“芽芽，你身上不臟。
再說了，就算沾了點泥水，姨姨的衣服也可以洗。
姨姨是因為見到你，才知道回城的路，也是見到了你，身體突然就好了，你就是姨姨的小福星。
要是姨姨嫌棄自己的小福星，那姨姨的心就是臟的。
你別怕好嗎？姨姨就想抱著你。”
姜妍十分溫柔，這是對芽芽發自內心的喜歡。
芽芽在她懷里，還有些拘謹，姜妍就拿出手帕給她擦擦她臟兮兮的小臉。
老王和周媽見到自家夫人精神大好，對芽芽的好感也增加了幾分。
芽芽還有些不敢讓人抱，可在姜妍懷里，她感覺特別安心溫暖。
她走到哪里都被嫌棄，被人罵，只有漂亮姨姨不嫌棄她，還抱她……
這還是芽芽第一次被人抱著呢。
以前，看到別的像她這么大的孩子都有大人抱抱的時候，她只能羨慕。
現在她也被人抱著啦，而且漂亮姨姨身上好香好香，好好聞呀。
芽芽有些貪戀姜妍地懷抱，便不再企圖掙脫。
周媽和老王看著芽芽，也是很有好感。
“夫人說得沒錯啊，這就是個小福星呢。”
“這小女娃也是和夫人有緣啊。”
“那可不？”姜妍摟著芽芽笑。
這個和她有緣分的小姑娘，她是真的喜歡。
“芽芽，你今年多大了呀？”姜妍抱著懷里輕飄飄的小姑娘問。
芽芽不說話，伸出了她小小的三根手指。
“三歲？”姜妍微微有些驚訝。
芽芽點頭。
“三周歲？”姜妍再次確認。
芽芽再次點頭。
姜妍驚呆了。
這孩子，十分瘦弱，身形很小，看著也就兩歲左右，結果竟然三歲了。
身形這么小，怕是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也是，如果有飯吃，又怎么會這么小就自己出來挖野菜呢。
淞滬那些富戶家的娃娃，在這個年紀，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寶。
姜妍在得知她已經三周歲后，對她更是心疼了。
姜妍生了四個兒子，就盼著要個閨女，要不是為了閨女，她也不會追生那么多。
結果因為五年前的一場意外，她身體垮了，已經不適合生孩子了。
自那時候起，她就只有羨慕有閨女的那些人家的命了。
她常常想，要是她身體沒垮，能追生出個女兒來，肯定會往死里寵。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她真的能生出個小閨女，說不定都有芽芽這么大了。
因此她哪里見得芽芽這樣受苦呀。
因為心疼，姜妍摟著芽芽的手，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
“芽芽，你知道回村里的路吧？給王伯伯指指路好不好？”抱著芽芽坐到車里后，姜妍柔聲問。
芽芽點點頭，伸出手指了指一條路。
也不用她怎么指，回村就只有一條泥濘的小道。
還好老王是老司機了，小心些，避開泥坑，緩緩行駛，也能把車子開進村子。
姜妍就抱著芽芽坐在吉普車里，芽芽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在車里看來看去。
她沒有家。
她住的牛棚，一到下雨天就漏雨，冬天更冷，北風呼呼吹，四面八方都是徹骨的寒意。
要不是牛棚里還有些干草，她可以鉆進干草堆里御寒，怕不是在去年冬天就凍死了。
她時常做白日夢，要是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好了。
她還想，反正都做白日夢了，那就把夢做得更美，更好一些。
于是她幻想那個讓她遮風避雨的地方，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大房子，就好像村里去過外面大城市回來的人說的那樣的大樓房，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
等芽芽坐在了漂亮姨姨車子里，才發現，漂亮姨姨的車，比她做白日夢的時候幻想的各種場景都要干凈漂亮呢。
芽芽看著車里的一切，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又覺得她夢不到這么美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車子就開進了村子里。
村子低矮的村舍漸漸清晰可見，能看到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吉普車的轟鳴聲在汽車之前傳進村子里，村里人都被這陌生或半陌生的聲音吸引了。
田間地頭忙活的，在家做飯的，在小溪邊洗衣服的，還有在村子四處玩耍打鬧的孩子，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伸長了脖子。
“汽車！是汽車啊！四個輪子的大鐵盒子！就是城里的那種汽車！”
“真的是汽車，我跟著我舅舅去過淞滬見到過！”
“好威風啊！原來這就是汽車！”
……
村里的孩子們先跑過來看吉普車了。
接著連田間地頭忙活的農人，在家里做飯的人也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跑過來了。
耽誤一點活不是什么大事，可見到汽車的機會很難得，這還是村里第一次來汽車呢，可不能錯過長見識的機會。
村里人朝著汽車的方向跑去，去看對他們而言的稀奇之物。
“快，快，孩他爹，快回家把柱子叫來，讓咱家柱子也見識見識汽車啊！”
“哎喲，這汽車聲音真大啊！二狗呢？二狗去過城里，問問二狗這是不是就是城里的那種汽車！”
“這肯定是啊，還用問二狗嗎？這就是汽車！”
……
村里人議論紛紛。
吉普車終于停了下來。
卻在這時，剛才還興沖沖過來看熱鬧的村里人卻突然不敢上前了，只敢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汽車。
村里人對外面迅速發展的世界，既好奇，又有些自卑和畏懼。
這是一種自己跟不上時代的列車的不知所措。
因而沒有人敢太靠近。
老王打開車門下車。
村里人見狀，臉上的怯意少了些。
看到汽車這種讓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他們自然又好奇又害怕。
可當見到和他們一樣活生生的人的時，也讓他們突然覺得汽車也沒那么神了。
不都是給人開的嘛？
“伯伯，這是您的車嗎？”有膽子大些的孩子上前問。
老王笑著搖頭。
“不是，我只是司機。”
原來是司機。
村民們聽到這回答，覺得自己和司機的距離又近了些，于是敢靠近了。
老王剛想問村里人芽芽家在哪里，姜妍也抱著芽芽下車了。
就在姜妍走出車子的一瞬間，剛才圍過來，或者正在圍過來的村里人頓時像是見了鬼似的，不僅不敢再靠近，還步步后退作鳥獸散。
姜妍疑惑，她懷里的小芽芽難過得整張小臉都垮了下來。
“哎，你們怎么回事啊！我們夫人會吃了你們不成？你們……”周媽不高興呢，正說著，說到一半突然發現，村里人害怕的，好像是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