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要和離

陸洲白根本不知道作何解釋。

周遭議論聲漸起，他看著那些一張一合的嘴，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zhuǎn)。

怎會如此巧合？

為何偏偏就是今天？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高泊康，目光亮起。

他明白了！

難怪剛才高泊康會跳出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問他那些問題,原來是給他下套。

這一切都是高泊康算計(jì)好的，為的就是毀他名聲！

棠兒一定是被高泊康利用了。

棠兒向來沉穩(wěn)賢惠，萬事為他著想，就算再委屈，再不解，都不可能會在此刻現(xiàn)身，壞他好事。

可如今大錯(cuò)已經(jīng)釀成，又要如何補(bǔ)救？

他絞盡腦汁，不等想出對策，賓客中就已有人沉不住氣，站出來冷聲質(zhì)問：

“陸大人，依我朝律例,謀害原配，當(dāng)杖一百，與妻和離，流放三千里！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釋？”

話音剛落，正堂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驚呼！

“棠兒！”

老夫人袁氏晃著一頭珠翠，在下人的攙扶下快步邁入場中，緊緊握住蘇照棠的手，老淚縱橫。

“棠兒，你這孩子，怎么這般傻？為了洲白，竟然想出假死這出戲碼。”

“你知不知這兩個(gè)月來，娘的眼都快哭瞎了！”

“洲白早就說過，可晴愿做平妻,與你姐妹相稱，無需你讓位置，你怎么就想不開呢？”

此番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說蘇照棠做戲假死，欺騙了所有人。

陸洲白事先并不知情，才會娶葉可晴為繼室。

如此一來，陸家的名聲就不會有半點(diǎn)影響。

陸洲白聽得母親之言，迅速恢復(fù)鎮(zhèn)定，走上前來，用僅有三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迅速說道。

“棠兒，你素來機(jī)敏，怎么今日被人算計(jì)了還不自知？婚配實(shí)屬無奈之舉，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你先應(yīng)下母親所言，幫我度過眼前這關(guān)，日后我再與你詳說?！?/p>

分明是求人辦事，陸洲白的語氣卻不見懇切，反而透出幾分埋怨與頤指氣使。

棠兒定會幫他。

這一點(diǎn)，他毫不懷疑。

棠兒愛他，愛到了骨子里。

不說尋常種種，就說當(dāng)年進(jìn)京趕考，她能為了自己，在飛雪漫天的深夜拖著高熱的他，不要命地奔赴二十余里尋找醫(yī)館，就足以證明一切。

便是此刻他另娶平妻，她也定會為他暫且忍耐，竭力配合。

袁氏在旁聽到兒子的話，一顆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自古以來，女子以夫?yàn)樘臁?/p>

她這個(gè)兒媳婦，可是將這句話做到了極致。

尋大儒為師也好，官場結(jié)交權(quán)貴也罷，不管兒子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多難辦到，蘇照棠都會費(fèi)心籌謀，將鋪平的路送到兒子腳下。

兒子本就天生富貴命，天資縱橫，只是缺了些許機(jī)遇。

如今得了蘇照棠這一份助力，果真一飛沖天，弱冠之齡便成了天子近臣，前途無量！

只不過這樣一來，蘇照棠便有些配不上兒子了。

一介村婦，如何能做未來宰相的正室嫡妻？

還是出身高門的葉可晴更為合適。

今日之后，還是得尋個(gè)機(jī)會，將葉可晴與蘇照棠的位置對調(diào)。

而且，蘇照棠這出身，哪里能做兒子平妻？

看在這些年她盡心操持家中內(nèi)外的份上，勉強(qiáng)做個(gè)貴妾吧。

左右她樣貌出挑，又有過去的情分在，兒子不會厭了她，她也該知足了。

只可惜，兒子似乎不這么想。

袁氏越想越遠(yuǎn)，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堂中靜得詭異，落針可聞。

原來時(shí)間過去這么久了，蘇照棠竟還未開口。

陸洲白臉色微微難堪，頻頻看向母親，眼神示意。

袁氏立刻心領(lǐng)神會，手中微微用力，話聲催促。

“棠兒，你說話呀？”

懸崖這一摔，莫不是將她的腦子摔壞了，怎么老半天了，還沒替兒子澄清？

誰知稍用上半分力氣，蘇照棠便痛呼一聲，軟下身子跪了下去。

“母親松手，兒媳說就是了?！?/p>

袁氏聞言呆了一瞬，手下意識松開，方才品出蘇照棠話中的意味來。

她不敢去看周圍看客的臉，嘴唇哆嗦著，怒聲低罵：“蘇照棠！你竟敢……”

“兒媳不孝?！?/p>

蘇照棠用力捏了捏膝蓋，裙間洇出血來，垂眸間，一滴淚珠滑落眼角。

“兒媳上香返途中，驟然聽聞夫君欲要另娶平妻之事，難免心神不寧。

恰逢母親行車遇險(xiǎn)，兒媳一時(shí)想不開，便想著舍了這條命去救下母親。

妾身與葉妹妹雖未曾謀面，卻也知她素有賢名，想來亦是夫君良配，如此……也算是兩全其美了。

然而兒媳卻未想過母親會何等傷心，實(shí)為不孝，還請母親責(zé)罰?！?/p>

此番話一出，袁氏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diǎn)厥過去！

蘇照棠但凡順著她的話少說兩句，今日之后陸家就算有些許不好聽的風(fēng)聲，這事兒便算敷衍過去了，可她偏偏要說得這般詳細(xì)。

兒子前腳還在說她與葉氏乃手帕交，蘇照棠后腳就說與葉氏素未謀面，無異于接將陸家最后一塊遮羞布也扯了下來。

她都不敢想象，今日過后，他們陸家在京城的名聲，將會何等得臭不可聞！

陸洲白亦是心中梗塞，不等他再想辦法補(bǔ)救，御史中丞的夫人王氏終于壓不住火氣，站出來嘲諷。

“都說陸大人家風(fēng)清正，原來是這么個(gè)清正法，今日妾身算是開了眼了。

嫡妻為救婆婆落崖，陸大人你這個(gè)做夫君的非但沒去搜救，反而在家中歡天喜地的迎娶繼室？”

陸洲白皺眉：“我沒有！我只是沒找到……”

“到底是沒找到，還是根本不愿找到？

王氏白眼一翻：“原以為陸家新晉的清貴之流，原來是一家子狼心狗肺！”

“高夫人！”

陸洲白面生薄怒：“這是我陸家家事，我的妻自有我來安撫，輪不到外人置喙?！?/p>

“喲呵，這就要捂嘴了？”

王氏絲毫不帶怕的，陰陽怪氣地發(fā)問：

“陸大人，您的嫡妻傷處還在流血呢，你就冷眼看著你婆婆強(qiáng)逼著她攬下善妒的罪名，這就是你所說的安撫？”

陸洲白立刻低頭，這才驚見蘇照棠膝間的殷紅，臉上終于浮現(xiàn)一絲愧疚，隨后更為難堪。

他虛虛蹲下身，不解地低聲發(fā)問：“棠兒，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絲毫不見平日半分聰慧，若非這張臉沒變，他真懷疑妻子被人掉包了。

母親要讓葉可晴當(dāng)正妻的說法，他也頗覺有理，卻不覺得棠兒擔(dān)不起平妻的身份。

可若是失了這份聰慧，棠兒只剩美貌，那怕是真的只能當(dāng)個(gè)貴妾了。

“夫君是厭了妾身嗎？”

蘇照棠似是被這一句質(zhì)問嚇到，神色愈發(fā)蒼白。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故作緘默的葉可晴，面上似有無限痛楚，萬般無奈道：

“夫君既已厭了妾身，又有了更好的選擇，妾身……愿與君和離，成全大局?！?/p>

陸洲白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徹底呆在當(dāng)場。

和離？！

他萬萬沒想到，這兩個(gè)字居然能從深愛著他的妻子口中蹦出來。

他便是設(shè)想過將蘇照棠貶作妾室，都沒想過休妻。

她怎么舍得？

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