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的水漫過鎖骨時,阮琳終于放松了緊繃一整天的神經。
香薰蠟燭在角落靜靜燃燒,佛手柑的香氣混著水蒸氣,在浴室里氤氳成一片朦朧。
窗外的雨聲漸密,敲打在玻璃上的節奏是天然的白噪音。
她緩緩下滑,讓熱水漫過下巴、嘴唇、鼻尖……最后是眼睛。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只有水流在耳膜上鼓動的悶響。
長發在水中散開,像一團溶解的心事。
——好安靜。
只有溫暖的水流包裹著她,像回到母體的嬰兒。
阮琳閉上眼睛,任由身體繼續下沉。
浴缸底部的瓷磚貼著后背,她將整個人都埋進水里。
就這樣睡著吧……
意識開始模糊的瞬間,她甚至沒有掙扎的欲望。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破水而入,猛地箍住她的肩膀。
阮琳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拽出水面,重重撞進半個帶著冷意的懷抱。
她嗆了一下,鼻腔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溫熱的水珠順著發絲往下滴,她下意識伸手去抹臉,卻被人一把扣住肩膀。
梁祁言的臉近在咫尺。
他穿著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此刻卻已經被水浸透,濕漉漉地貼在手臂上。
眼睛黑沉沉的,眉頭緊蹙,下頜線繃得極緊。
“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怒意。
阮琳還沒完全清醒,睫毛上掛著水珠,茫然地看著他。
她想解釋自己只是太累了,可梁祁言根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一把扯過旁邊的浴巾裹住她,力道大得幾乎讓她踉蹌了一下。
“我……”
她剛發出一個音節,梁祁言已經松開手,轉身大步走出浴室。
門被甩上,發出一聲悶響。
阮琳站在原地,水珠順著手臂滴在地磚上。
浴巾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露出一截泛紅的肩膀。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向緊閉的浴室門,輕輕“嘖”了一聲。
——他在生氣?
“生什么氣啊……”她小聲嘀咕,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追了出去。
阮琳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浴巾邊緣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留下幾道痕跡。
她站在梁祁言身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去擦他濕透的袖口。
“會著涼的……”她小聲說,指尖剛碰到他的手腕,梁祁言就猛地抽回了手。
他的動作太快,阮琳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他皮膚上的涼意。
她抿了抿唇,收回手,將毛巾攥在掌心。
“我不是想找死,”她輕聲解釋,聲音軟軟的,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只是太累了,泡在水里很舒服,不小心睡著了而已。”
梁祁言終于轉過頭看她。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壓抑著什么情緒,阮琳看不太懂。
他的襯衫袖口還滴著水,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像是極力克制著什么。
但他依舊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走向書房。
“梁祁言!”阮琳下意識追了兩步,可他已經進了書房,門“砰”地一聲關上,震得她肩膀一顫。
她站在門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浴巾的邊緣。空調的冷風從頭頂吹下來,濕漉漉的浴巾貼在身上,涼意一點點滲進皮膚,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抬手輕輕敲了敲門,聲音放得很輕,“梁祁言?梁總?”
里面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兩下,依舊沒人應聲。
阮琳咬了咬下唇,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她不敢直接推門進去,只好裹緊浴巾,靠在墻邊等他出來。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里始終靜悄悄的。
空調的冷風越吹越猛,她的頭發還濕著,水珠順著發梢滴在肩膀上,涼得她頭皮發麻。
頭開始隱隱作痛。
阮琳揉了揉太陽穴,終于放棄等待。
她轉身走向浴室,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
吹風機的噪音在安靜的浴室里格外刺耳。
熱風呼呼地吹著,她的長發在熱風中散開,水汽蒸騰,鏡子上很快蒙了一層白霧。
阮琳盯著鏡子里模糊的自己,眼眶不知怎么有點發酸。
只是被兇了一下,怎么就這么矯情了?
但梁祁言從來沒有像這樣兇過她,她也是被慣壞了。
阮琳抬手抹了抹鏡子,水珠順著她的動作滑下來,鏡中的自己眼神黯淡,嘴角卻還強撐著一點笑。
“真是的……”她小聲嘀咕,像是在安慰自己,“生什么氣啊……”
吹風機的熱風燙得她耳尖發紅,可心里卻像是被冷風吹透了,怎么都暖不起來。
她后面還是去敲了兩次門,但無一例外,都沒得到梁祁言任何回應。
阮琳躺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就睡著了。
直到后半夜,梁祁言才回了臥室。
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鋪開一道銀灰色的痕跡。
他看見阮琳蜷縮在大床邊緣,只占了很小一塊位置。
蠶絲被胡亂堆在腰間,露出半邊被睡裙包裹的肩胛骨,像只被雨淋濕后躲進角落的小動物。
他想起在浴室,阮琳濕漉漉的睫毛下藏著的那點驚慌。
當時他太生氣了——現在才意識到,那種灼燒胸腔的情緒或許更應該叫作恐懼。
當看見水面沒過頭頂的瞬間,阮琳沒有動靜的時候,他來不及思考了。
床墊微微下陷時,沉睡的身影無意識往里縮了縮。
梁祁言伸手把空調溫度調高兩度,突然發現阮琳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里。
這個認知讓他皺眉,伸手輕輕撥開她黏在頸側的發絲。
指尖觸到皮膚的剎那,灼人的溫度燙得他瞳孔驟縮。
“阮琳?”
掀開被子的動作帶起一陣沐浴露的香氣,混著不正常的體溫蒸騰上來。
懷里的人被翻過來時發出小貓似的嗚咽,臉頰泛著病態的潮紅,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陰影。
他單手扣住阮琳的后頸測體溫,另一只手已經摸到床頭柜的手機。
“能聽見我說話嗎?”拇指蹭過她滾燙的眼皮,懷里的人卻只是往他胸口蹭了蹭。
被汗水浸透的睡裙領口露出鎖骨處一片緋紅,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梁祁言直接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