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碗見底，苦味仍在舌尖盤旋。樂昭瀾望著窗外——陸明姝獨坐銀杏樹下穿針引線，繡繃上的鏡囊已現出并蒂蓮輪廓。
“春桃，木小主住何處？”她突然問道，“如今中毒剛醒該去探望才是。”
“小主隨奴婢來。”
兩人穿過一道道月洞門，宮墻漸漸斑駁，連巡邏的太監都少見。樂昭瀾蹙眉：“這都快出掖庭了吧？”
“是木小主自己挑的。”春桃壓低聲音，“尉遲小主非要獨居一院，多出來的住處就剩這兒了.....”
推開掉漆的院門，滿庭荒草萋萋。石縫里鉆出的野菊無人修剪，瘋長得幾乎掩住臺階。
木沐沐的侍女從廊下陰影里無聲浮現，活像個蒼白的幽靈。
屋內，木沐沐靜靜地裹著半舊的錦被，斜倚在床頭。清晨的陽光透過那扇破了一角的窗紗，如碎金般灑落在她那本就消瘦的面龐上，將她的臉割裂成明暗兩半，一半被陽光溫柔地撫摸著，另一半則隱匿在陰影之中，顯得有些蒼白和孤寂。
當樂昭瀾踏進房間時，木沐沐像是被驚擾的貍奴一般，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床里縮了縮，仿佛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樂昭瀾見狀，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帶了些果子來，莫嫌棄。”說罷，她示意身后的春桃將竹籃放在桌上后便恭敬地告退，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木沐沐的目光緩緩落在那竹籃上，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輕聲說道：“謝……謝謝……”她的聲音輕得如同蚊蠅，仿佛生怕被人聽見似的。
樂昭瀾坐到床沿，關切地問道：“劉嬤嬤的事，你聽說了吧？”
木沐沐微微頷首，幾縷碎發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在這深宮里，”樂昭瀾突然伸出手，輕柔地替木沐沐掖了掖被角，“若是總是低著頭，連自己的影子都會離你而去。”
木沐沐像是被這句話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根弦，猛地抬起頭，她的瞳孔里閃爍著破碎的光芒，那是迷茫、無助和恐懼交織而成的復雜情緒。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憑心而行。”樂昭瀾指尖掠過她腕上未愈的紫斑，“但記住——”俯身時簪尾流蘇垂落，在對方掌心投下一枚小小的陰影，“逃避的代價，往往比反抗更痛。”
“言盡于此。”樂昭瀾起身理了理裙擺，“好好養著，考核第三項無非《女戒》應答，躺著背書反倒記得牢。”
行至門口，身后傳來細若蚊吶的一聲：“......謝謝。”
[叮——木沐沐好感度+30（50/100）]
（雪中送炭果然血賺！）
樂昭瀾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變得愉悅起來，她的步伐也變得輕盈而歡快，仿佛連廊下那積水的青磚都被她踩出了一種獨特的韻律感。
春桃見狀，連忙小跑著跟上去，氣喘吁吁地說道：“奴婢好久沒見小主這般開心了呢。”
（這臺詞怎么聽著如此耳熟呢……）樂昭瀾心里暗自嘀咕著，但并未深思，因為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春桃那圓鼓鼓的臉頰吸引住了。
突然，樂昭瀾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捏住了春桃那肉嘟嘟的臉頰，還調皮地輕輕捏了兩下。
“呀！小、小主……”春桃顯然沒有預料到樂昭瀾會有如此舉動，不禁驚訝地叫出聲來。
“哈哈，我們春桃怎么這么可愛呀~”樂昭瀾看著春桃那瞬間從臉頰紅到耳根的模樣，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血糯米團子，不禁覺得十分有趣，于是又惡作劇般地揉了揉她的臉頰。
此時，一陣秋風悄然掠過宮墻，卷著不知是哪一院里飄來的秋海棠花瓣，如起舞的蝴蝶一般，輕輕地落在了她們交疊的影子上。
“昭瀾！”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呼喊，樂昭瀾剛剛踏進院門，就被一個身影猛地撲進了懷里。她定睛一看，原來是蹲在石階上的蘇可兒。
蘇可兒像一只歡快的貓兒一樣，緊緊抱住樂昭瀾，她的發絲間散發著淡淡的茉莉香氣，與松子糖的甜膩味道交織在一起，讓人感到一陣溫馨。
“我跟貍兒姐姐一起來的哦！”蘇可兒滿臉笑容地挽住樂昭瀾的胳膊，然后湊近她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她說要來看看你們……”
聽到“顧秋貍”這個名字，樂昭瀾的眼皮猛地一跳。這位主兒跟陸明姝之間明眼都看得出不太對付，而樂昭瀾自己和顧秋貍也沒有太多交情。
樂昭瀾心中暗自思忖著，抬眼望去，只見銀杏樹下那抹緋色身影正背對著院門而立。她的裙擺上，金線繡成的蝶戀花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隨時都會振翅飛走。
而陸明姝雖然端著茶盞，臉上掛著盈盈笑意，但她的指節卻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
“那你怎么蹲在門口呢？”樂昭瀾故意提高了聲調，似乎想要引起顧秋貍的注意。
蘇可兒眨了眨眼，調皮地回答道：“貍兒姐姐讓我在這兒等你回來嘛~”
然而，樂昭瀾心里卻很清楚，蘇可兒所謂的“等”，恐怕更多的是在“望風”吧。
樂昭瀾剛邁進院子，顧秋貍忽然轉身。
陽光透過銀杏的枝干掠過她半邊臉龐，將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照得幽深如潭。
陸明姝的茶盞“咔”地擱在石桌上：“昭瀾妹妹回來得正好。”
“早知顧姐姐來，妹妹今日就不出門~"樂昭瀾捏著帕子掩唇，眼尾故意垂下幾分，一副‘黛玉’的做派。
顧秋貍團扇掩唇，眼尾挑起戲謔的弧度：“是我唐突了。昨日那場風波......”她余光掃過陸明姝蒼白的指尖，“好在諸位妹妹都無恙。”
“小主！”春桃小跑進來，發髻上沾著片柳絮，“御秀殿傳話，明日卯時繼續考核。”
（這丫頭是裝了雷達嗎？每次氣氛凝固就冒出來。）
“那便不叨擾了。”顧秋貍起身時，緋色裙擺故意拂過陸明姝案前茶盞，“世間巧合之事......”她指尖輕點太陽穴，“往往比話本還精彩呢。”
蘇可兒叼著松子糖蹦起來：“昭瀾！陸姐姐！明日見呀~”
待顧秋貍與蘇可兒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陸明姝突然捏碎了指間的杏仁酥。
酥皮簌簌落下，混著幾粒未碾碎的杏仁，在石桌上散成一片狼藉。
“這風吹得人頭疼......”她扶額起身，月白色的裙擺掃過石椅，“先歇了。”
轉眼間，院中只余樂昭瀾與春桃二人。
“小主，”春桃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御秀殿那邊說，是木小主自己求著提前考核的。可太醫明明診過脈，說她至少還需兩日才能下地......”
昨日奉茶考核，她灑了半盞茶，定是被記了一筆。她瞇起眼，如今拖著病體硬撐，無非是想搏個‘勤勉’的名聲.....有點急功近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