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日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沿著百年梧桐的枝椏滴落。林疏月跪在滿地金黃的落葉中,
相機鏡頭對準斜上方的光斑。她屏住呼吸,食指即將按下快門時,
身后突然傳來皮鞋碾碎枯葉的脆響,畫面里闖入一道修長的黑色剪影。"借過。
"男人的聲音帶著寫字樓中央空調的冷感,卻在尾音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林疏月慌忙抬頭,只見對方下頜線鋒利如刀,喉結隨著說話輕輕滾動,
西裝領口露出的鎖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的淺色疤痕。那道疤痕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像道被歲月磨平的舊傷,卻在她心底激起漣漪——她忽然想起母親相冊里一張泛黃照片,
父親鎖骨下方同樣有塊月牙形胎記,位置分毫不差。她手忙腳亂地起身,
相機帶子卻勾住了男人公文包的拉鏈。"啊!"她驚呼一聲,踉蹌著向前傾倒,
鼻尖擦過對方溫涼的襯衫布料,嗅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水味。男人反應極快,
長臂一伸扶住她的腰,觸感柔軟得像團云。這個瞬間仿佛被拉長,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與遠處教堂的十二聲鐘響重疊——恰是下午三點,父親遇難的精確時刻。"抱歉!
"兩人同時開口。林疏月后退半步,耳尖發燙。她注意到男人公文包上掛著枚銀色相機吊墜,
造型古樸,雕著老式萊卡M3相機的紋路。而她脖子上,
正戴著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同款吊墜,
1995"字樣——那是父親林景深(Lin Jingshen)英文名縮寫與畢業年份。
兩枚吊墜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紋路縫隙間竟透出微弱的反光,像在無聲地召喚。
"相機沒事吧?"男人低頭看著她胸前的工作證,"《城市季風》攝影實習生?
"他的聲音里多了些探究,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吊墜邊緣,那里有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
形如相機快門。"沒、沒事!"林疏月慌忙檢查相機,余光瞥見男人腕間的江詩丹頓腕表,
內側隱約刻著"2015.09.23 15:00"——那是父親墜崖的具體日期與時間。
這個發現讓她指尖發抖,相機差點滑落,而男人伸手替她扶住鏡頭,
兩人指尖在金屬機身相撞,激起細微的靜電。他抽出鋼筆,
在便簽紙上寫下"盛星野 138XXXX5678",
紙張邊緣還帶著體溫:"如果有問題,隨時聯系。"鋼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
像極了父親生前沖洗膠卷時的水流聲。林疏月注意到他用的是派克51鋼筆,
與父親書房玻璃罐里那支同款,筆帽上刻著極小的"SM"字樣。
目送他走進寫字樓的玻璃門,林疏月忽然想起主編說過的話:盛氏集團CEO盛星野,
七年前父親盛明遠離奇病逝后接手公司,業界盛傳他胸前有塊"亡父遺留的相機吊墜",
從不離身。她摸向自己的吊墜,想起母親臨終前的遺言:"吊墜里藏著你父親的相機密碼,
找到另一個主人,你就會明白一切。"回到雜志社暗房,林疏月對著顯影液發呆。
今天拍的街景大多糊了,唯有那張誤闖的照片里,盛星野的側臉在逆光中形成優美的輪廓,
袖口的腕表反光如同一顆墜落的星。她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描摹照片,
忽然發現他領口的疤痕邊緣呈鋸齒狀,與父親相機里那張暴雨墜崖照片中,
樹干劃開的傷口形狀吻合。母親臨終前說過,等她成年就打開吊墜。三個月前她滿22歲,
取出的紙條上只有一行字:"萊卡M3吊墜的雙生款,藏著1995年巴黎的底片。
"她曾在徠卡官網查到,1995年全球限量發行200枚相機吊墜,
其中199號與200號由中國留學生林景深與盛明遠定制,
內側刻有"LF&SM"字母與巴黎坐標。深夜十點,暗房的紅色安全燈忽明忽暗。
林疏月第三次調整放大機的焦距,盛星野照片上的疤痕逐漸清晰。她咬著下唇,
從抽屜深處拿出母親的遺物——一個同樣刻著萊卡M3的銀色吊墜。
當兩枚吊墜并排放在顯影臺上時,她驚訝地發現,它們的快門紋路竟能拼合成完整的圓形,
中間露出極小的卡槽,隱約可見半截膠片邊緣。"還沒下班?
"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她手一抖,盛星野不知何時站在暗房門口,風衣搭在臂彎里,
露出里面的白襯衫,領口松開兩顆紐扣,露出更多疤痕。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額角,
而她注意到他左胸口有塊淡青色胎記,形狀像臺微型相機。"盛、盛總?
"林疏月慌忙遮住照片,卻不小心碰倒了顯影液瓶。琥珀色液體在臺面上蜿蜒,
映出盛星野瞳孔里的紅色安全燈,恍若七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血色倒影。"來送樣刊。
"他舉起手中的牛皮紙袋,封口處的火漆印正是萊卡相機圖案。目光掃過她掌心的吊墜,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體溫透過皮膚傳來:"這個款式很特別,
我們的父輩......曾是摯友。"林疏月心跳如鼓,
想起母親相冊里那張合影:1995年巴黎街頭,父親穿著白襯衫蹲在埃菲爾鐵塔下,
旁邊的盛明遠穿著黑色風衣,兩人中間站著個五歲左右的男孩,手里舉著同款吊墜,
臉上沾著冰淇淋。男孩左耳后有塊紅色胎記,與盛星野耳后的痣位置相同。"七年前,
"盛星野的聲音突然低沉,"你在梧桐樹下拍的那組'破碎與重生',主角是我父親的遺像。
你撞翻畫架時,我正在畫他墜崖時的表情。"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膠片,
上面是父親林景深背著盛星野跑向懸崖的背影,攝于2015年9月23日14:58,
距墜崖僅兩分鐘。"這是你父親相機里的最后一卷膠卷,"他說,
"我父親臨終前讓我交給你。"膠片盒上有父親的字跡:"星野快跑,記住徠卡的快門聲。
"而盛星野的吊墜里,藏著同一場景的另一張照片——林景深松開手的瞬間,
嘴角揚起的微笑。周三的陽光格外刺眼。林疏月站在藝術館旋轉門前,反復檢查相機設置。
今天要采訪的新銳畫家,竟是盛星野的堂兄盛云舟,
而畫展主題《時光的顯影液》正是父親生前未完成的攝影項目名稱。旋轉門轉動的聲音里,
她聞到那縷熟悉的雪松味。盛星野今天穿著父親同款的駱駝色風衣,內搭白色高領毛衣,
腕間換成了父親的舊表,表盤內側刻著"致我的星野"。"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晃動的吊墜上,"上次的相機......"他的話沒說完,
旋轉門突然卡住,玻璃幕墻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像極了父親膠卷里的雙人剪影。
林疏月后退時撞翻了入口處的花瓶,青瓷碎裂聲中,
她注意到碎片紋路與父親相機里暴雨夜的水波驚人相似。盛星野抓住她的手腕替她包扎,
銀制煙盒里除了濕巾,還躺著枚袖扣,上面刻著"LF2015"——父親的英文名與忌年。
"你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嗎?"他的手指輕輕握住她的手,
指尖撫過她虎口處的繭——那是長期按快門留下的痕跡,與父親的握姿一模一樣。
林疏月抬頭,撞見他眼底翻涌的情緒,像暗房里即將顯影的底片,模糊卻充滿張力。
"盛總認識林景深嗎?"她終于開口,直視他的眼睛。這句話像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盛星野瞳孔驟縮,喉結滾動著說出那個塵封已久的秘密:"他不是意外墜崖。
七年前的暴雨夜,我失足滑落時,他本可以抓住旁邊的藤蔓,
卻選擇用盡全力將我推向安全區。"林疏月覺得腦袋轟然作響。
母親的愧疚、父親的"意外"、盛星野的疤痕,終于在這句話里連成完整的拼圖。
她想起母親每晚對著父親的相機哭泣,想起盛星野照片里的疤痕形狀,
那是父親用身體為他擋住的巖石棱角。"所以你接近我,是因為愧疚?"她的聲音發抖,
卻在盛星野捏住她肩膀的瞬間,
聞到他領口殘留的藍月亮洗衣液味道——那是母親生前最愛用的香型。"不是愧疚。
"他的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是七年前那個蹲在地上幫我撿炭筆的女孩,
是暗房里對著我的照片出神的女孩,是讓我在董事會上想起就會心軟的女孩。
"他從內袋掏出一本皮質筆記本,里面貼滿她發表過的攝影作品,
每張照片下都有批注:"這束光像你眼睛"、"雨后的街道有你的味道"。
旋轉門的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林疏月看見盛星野眼里的光,
那是比任何膠片都更真實的情感。她忽然想起父親相冊里的最后一張便簽:"攝影的意義,
是捕捉那些讓你愿意用生命守護的瞬間。"而此刻,她終于讀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九月的暴雨來得毫無征兆。林疏月站在街頭,鏡頭對準積水里的霓虹倒影。
豆大的雨點砸在鏡頭上,她正要換鏡頭蓋,忽然被一只手拽進狹窄的屋檐下。
盛星野的風衣罩在兩人頭頂,她聽見他心跳如鼓,與雨聲共振。"拍這個。
"他握住她的手腕調整角度,掌心的溫度順著皮膚蔓延。
林疏月聞到他領口混著雨水的雪松味,忽然想起父親書房的老照片:1998年巴黎,
盛明遠穿著同款風衣,站在凱旋門下為父親撐傘。遠處的車燈劃過,
在積水中暈染出橙紅色的光暈,盛星野的側臉倒映在水里,與她的倒影重疊成一幅畫。
這個畫面如此熟悉,她突然想起父親膠卷里的未沖洗底片,同樣的角度,同樣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