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我一命,我滅他滿門,鮮血從我手中長劍滴落,熱鬧的宴會被血腥替代,
李斯年癱軟在地,一遍遍呢喃著為什么?我回望著他萬念俱灰的神情,心如刀割,如果可以,
我也不愿恩將仇報毀掉他擁有的一切,可偏偏命運半點由不得人,我苦笑著揮劍刺下,
為蒼天傷人的玩笑畫下句號。十年前,
宋國滅亡我帶著一身傷痕和滿身的臟污跟隨行乞的吳國人一路前往吳國邊城尚且年幼的我,
混在逃荒的難民中間進入渝州城,長久的苦難讓我的身體變得異常羸弱,
一停下來便發起高燒。城中難民成千上萬,每日都有人死去,我這樣一個快死的小乞丐,
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強撐了兩天后,我倒在一個昏暗的雨天,
求生的本能折斷了我的脊梁,我卑微的抓住眼前人的衣角,請求他救救我。那人穿著富貴,
形容尚小,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我心中有些絕望,時下的貴人多以貌取人,
而我為了保全自身,不但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整張臉更是用布條包裹的,嚴嚴實實,
看起來如同剛出土的西域干尸一般形容可怖,又有誰會愿意救我呢?但令我沒想到的是,
這位公子竟然不懼我滿身的污臭,死死的抓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他癡癡的呢喃著,
真像……像什么我并沒有聽清,因為我的身體已經徹底支撐不住,我一頭栽倒在地,
失去意識。遺憾的是,再醒來,我已失去所有的記憶。沒有再問過他,我眼睛像什么?
他將我帶回府中,告訴我他叫李斯年,得知我沒有記憶之后,他便將我收為義妹給我取名,
歡顏。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看她的穿著打扮和衣食住行都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
這樣的人家怎么能夠隨便收一個孤女做一妹?基于這種想法,我并不把他的話當真,
身體稍好些,便跟著府中侍女學著,如何斟茶倒水伺候人。李斯年得知這些之后,大發雷霆,
將府中管事的大丫鬟和管家都罵了一頓,我默默的聽著心中害怕極了,生怕他再罵我,
但他卻并沒有這樣做,只是交代我以后不要再做這些嚇人的雜活了,我只得乖乖的點頭答應。
他仿佛真的將我當做了他的妹妹,不但真的請名師教我琴棋書畫,
吃穿用度也與他自己的齊平,府中下人對此議論紛紛。我雖然心中疑惑,但也并不十分在意,
閑下來之后我的心中出現一種莫名的執念,讓我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各種武功秘籍之中,
不眠不休的鉆研。如同魔怔一般的日夜習武,以我早已被透支損壞的身體狀況,
根本就支撐不住。李斯年和教我習武的師傅,使出各種手段來勸阻我,但我根本就聽不進去,
這般不顧死活的折騰,讓我很快再度病倒。因病魂顛倒,我在夢中哭泣不止,
醒來又什么也記不清楚,只記得那幾乎將我吞噬殆盡的絕望與悲傷。這一天我又哭泣著醒來,
卻見李斯年守在床邊,他遞給我一張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這平安符我認得,
渝州城中十分的出名,據說這種符箓需要人一步一跪,從靈山上請下來才靈驗。
“這是我親自去靈山為你求的平安符,既有神仙的賜福,又有我的祈愿,
一定能讓你往后余生平安順遂。”李斯年一臉堅定的說道。
看著他稚嫩的臉龐因過度勞累變得憔悴蒼白,我無措的低下頭,
眼淚一顆一顆的打濕手中的平安符。我哽咽的道謝,他只是笑著調侃我現在就感動得哭出來,
那等會兒,豈不是要暈過去?我疑惑地跟著他,走進后院,
卻見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座無名道觀,其中燈火通明,密密麻麻的點著無數的長明燈。
我呆愣在當場,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張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他說“當今亂世,
想來傷心人總是相似,不知道你遭遇什么,也不知道你有多少親人離散,
所以我便將全城的長明燈都買來了,不管你的親朋在何處,遇到什么事情,
在長明燈的指引下,都會迎來新生。”李斯年此刻的聲音如此的溫暖,
我猜他此刻的樣子一定也是極其溫柔,雙眼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一樣閃閃發光,
可不受控制的眼淚,讓我看不清他的樣子,我拼命的擦拭眼眶,
想將他此刻的模樣印在腦海中,卻只是徒勞,只能看見輝煌燈火中他模糊的影子。自那之后,
我不再莫名的焦慮。終于有了好好感受當下生活的能力,也是這時我才知道,
原來府中的下人都把我當做李斯年的童養媳,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府里的侍女也只笑嘻嘻的告訴我,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我去問李斯年,
他卻莫名其妙的突然咳嗽起來,好像很忙碌一樣,到處找東西,然后便不見了人影。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明白了他們話里的意思,卻不以為意。
雖然李斯年獨自帶著下人住在渝州城,這么多年也從未見過他的家人,
但我很清楚他是京中富貴人家的公子,連城中的官員見了他都要客客氣氣的叫一聲七公子,
我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根本不會有什么結果。及笄那年,
李斯年為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及笄禮,熱鬧過后,我們撐著小船到一座湖心小島。
晚風習習他送了我一只親手做的玉鳳簪,又說給我取了字,叫去煩問我好不好?
我抬頭認真的看著他,月光下他的笑容輕柔得像風中的霞云,往日深沉的眼眸此刻低垂著,
認真的看著我似乎有無限柔情藏在其中,我被蠱惑般點了點頭。
被他一把抱住時才隱約間想起字似乎不該由外人來取,本能的想要反悔但話未出口,又咽下,
于是收下了他的賀禮,認了這個小字。我移開視線看著幽靜的湖面,心想,
反正我已經沒有了親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李斯年更重要,那由他來取字也不能算錯。
那晚的月色很溫柔,可惜卻不能長久。四月春花爛漫,我們準備去城外賞桃花,出門前,
小廝遞給他一封來自京城的信,李斯年看都沒看就收起來。城外的桃花開得正盛,
如同少女的美夢一般讓人沉醉,我興致勃勃折下枝頭最艷麗的花朵想要送給李斯年,
卻發現他似乎心事重重,我問問他怎么了?他卻打起精神來說自己什么事也沒有,
既然他不肯告訴我,那我不強求,只與他好好欣賞現在的春光。幾天后,
我無意中聽見府中下人閑話,才知道原來李斯年的兄長給他在京中訂了一門親,
讓他回去與對方見面,但李斯年始終不肯回去,現在他舅家來人請他來了。
默默的回到房間我心緒復雜,又不知該如何排遣。
雖然可以忽視但我們之間始終隔著一道鴻溝,我不知道李斯年怎么想,
也不愿以或好或壞的想象去假定他的選擇,所以我選擇了沉默。晚飯時,李斯年見我沒在,
來尋,我沒有開門也沒應,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站在門外解釋他絕不會為了利益和其他任何東西妥協,
明天他會與舅舅家的人回去處理干凈家事,希望我可以同他一起回去,
如果我不愿他也會盡快處理完事情趕回來。輾轉反側一夜,終于看清自己的心,
我深愛李斯年但這份愛與他無關,我也不強求,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也無損我對他的感情,
只是我也會離開他此生不再相見,我愿意將選擇交給了李斯年,這是我欠他的。
放心不下李斯年獨自外出,我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與他一同上路。
本以為最多遇到幾個打劫的山賊,沒想到行到半路我們竟然遭遇伏擊,
不是簡單的搶劫而是有針對性有組織性的專業暗殺。經歷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地追殺,
我才知道原來李斯年并不是什么富家公子,而是當今天子的嫡幼子。如今,吳國陛下重病,
太子卻根基不穩,他身為太子胞弟,回京必定會聯姻世家扶太子登上帝位,
所以才有這么多的人想要暗殺他。此刻,接應的人失聯,暗殺的人都有備而來,
我們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稍有不慎,便會被拖入深淵。我雖自負武藝超群也難保他的周全,
深思之后,我打暈了反對的李斯年,穿上他的衣服,引開潛藏的刺客。我有足夠的自信,
可以將這些人慢慢耗死,所以我并沒有打算逃跑而是釣魚一般邊戰邊逃,
等著他們慢慢的追上我,再被我逐一殺死。果然,身后追擊的人被我逐個擊破,
變得越來越少,眼看勝利在望,前方又突然殺出另一群刺客他們顯然經驗更為豐富,
實力也更加強大,一個個都帶著弩箭,我不得已陷入苦戰,只能跟著敵人的節奏走。
長時間的消耗將我的體力耗盡,一支利箭掀翻我頭上的斗笠。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如果不想讓他們再回頭去追李斯年,只能與他們同歸于盡。
我與最前方的幾名刺客纏斗在一起,身后突然殺出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刺客。
拼著以傷換傷的代價,我回首刺向女刺客,她卻忽然震驚的瞪大雙眼,
刺向我的利劍也停滯不前,我的長劍刺穿她的腹部,她只呆呆的望著我,輕喚著“阿月,
是你嗎?”我握著貫穿她的長劍,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么情況,暗處射來一支冷箭,
我發現時已來不及躲閃,本以為會遭受重創,卻見剛才的女刺客拖著重傷的身體,
飛撲向我用肉體擋住了這一箭。穿透身體的利箭和鮮血噴在臉上的溫熱喚醒了我塵封的記憶,
刺客倒下的身影與回憶里一個個逝去的人重合,我被這沉重的身體壓的倒下,
靈魂陷入不愿回想的黑暗記憶里。我本是宋國的公主,
父親是因前代國君絕后而好運坐上皇位的一個普通人,作為人來說,他無疑是一個好人,
可偏偏好人當不好一個皇帝。宋國在他的不眠不休治理下,不僅沒有實現中興,
反而武備松弛國力一路下滑,成為強大鄰國嘴邊一舔即化的美味。十歲那年,
吳國軍隊兵臨城下。父皇召集群臣商議投降大業。
表面上父皇總是一臉高興的對我們說投降之后就不用再操心國事,
可以有時間好好的看一看這大好河山,我們全家也可以從此逍遙快活。
其實背地里他抱著母妃哭得稀里嘩啦,我知道他痛恨自己的無能,悲哀祖宗基業將毀于一旦,
但他沒有辦法,他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讓全國百姓陷入無止境的戰亂之中。
與其到時候生靈涂炭,不如自己這位國君識相一點拱手送出江山,
這樣百姓有了強大的吳國接手也能安居樂業。可他和我們都太過天真。那日,
父皇帶領百官出城迎接吳國大軍進城,這樣的大事,本該所有皇室宗親一同參與,
但母妃卻將我關在宮中,不許我出門。寢宮中,母妃和一眾宮娥神情緊張的聽著外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