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會客廳古樸典雅,兩邊墻上掛著的山水畫卷栩栩如生,橡木色的家具更增添了一番雅致。坐在正中的男人已經年過半百,但看上去威嚴依舊,鋒利的眼神中偶爾流露出在看到晚輩時候的欣慰。
“周叔,喝茶?!眲⒁吂М吘吹囟藖硪槐瓌偱莺玫钠斩?,略微彎腰候在男人的側前方。
只是簡單掃了他一眼,男人就越過他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周瑾,問道:“小凡今天去老宅了?”
“是,凡哥有夏哲衍跟著呢,爸您放心?!?/p>
男人似乎還想說什么,卻未開口,輕嘆了口氣后看了一眼旁側的人,淡淡的說道:“放這兒吧。”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茶幾,隨后吩咐道:“你去看看飯做好了沒有。”
“是,周叔您慢用?!眲⒁琅f和往常一樣溫言細語,照著他的話做了以后便退了出去。
“爸,尹哥一直都對我們挺好的,除了凡哥和夏哲衍,就屬他是公司玄幫兩頭跑了?!敝荑闯鰜砟腥藢η嗄甑牟淮?,只得開口相勸。
“他身為玄幫的副幫主,這是他應該做的?!蹦腥说恼Z氣不容置疑,讓周瑾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周叔可是我們的前輩了,咱們肯定會向您看齊的?!崩淠路畔率种械木磔S,轉身看著兩人打起了圓場,“要我說,還得是林凡有先見之明,找了我們來幫他分擔兩邊的事情,不然光靠他們幾個,還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樣子呢。公司和玄幫交給我們,周叔您就安心的頤養天年就好了。”
“哎喲,我算什么前輩啊,”男人笑著端起一旁的茶杯,將里面的茶水倒在茶幾上擺著的綠植里,“我都在林鼎天面前說不上話的,還向我看齊。”
“周叔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您勞苦功高,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p>
“哈哈哈哈,你啊,就和小丁一樣,盡會哄人開心。”男人笑著指指他,“哎,要是都像你們幾個,對玄幫忠心耿耿,我也就放心了。就怕有人,”他收斂了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皺著眉,“心懷不軌,別有企圖,老頭子我第一個不放過!”
“爸,這種事,還需要您操心不成嗎?有黃杜清和章洛在,肯定會辦妥的。”周瑾起身走到男人身邊,拍著肩膀安撫對方。
“說起來……”剛開口,屋外傳來的震雷聲就讓他停頓了。
“要下雨了。”冷凝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是啊,”男人頓了頓,抬頭看向周瑾,“也快吃飯了,叫他倆趕緊回來吧?!?/p>
“喲,打雷了。”章洛抬眼望了望頂上烏云密布的天,隨后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黃杜清,“要回去嗎?”
“隨你,不過你好不容易看上了這匹,會就這么回去?”青年站在一旁,摸著馬匹紅棕色的被毛。
“哎呀,要不怎么說清哥了解我呢~”章洛笑了,“我學馬術起碼有十年了,自從來了這邊,就沒再去過馬場了,所以現在,超、級、想!”
“能在女人面前顯擺的東西你還真是一點不落?!?/p>
“No No No!”章洛晃了晃食指,隨后略微傾斜身子,朝對方伸出手,用看似極為紳士的語氣說道:“今天不撩女人?!?/p>
黃杜清冷眼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隨后吹了聲口哨。
一匹高大的黑馬在章洛有些意外地注視下應聲從棚子那邊跑了出來,額間一簇菱形狀的白毛,四蹄踏雪——這匹叫“的乾”的馬因為性子剛烈,到這里的當天就踢傷了兩位馴馬師,以至于被單獨拴在馬廄里面,沒人敢靠近。
“不好意思啊,剛才看你太喜歡它了,沒好意思說——前兩天我和林凡來了一趟,可能有緣分,它已經認我當主人了?!秉S杜清翻身上馬,扭頭看著章洛,“這點小事,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那當然,牲口而已,我只喜歡聽我話的,還要我花精力調教的,不要也罷?!闭侣逡琅f是笑臉,但已不是剛才的不懷好意了,卻正中黃杜清的下懷。
“那我跟你正好相反,在調教人這方面,我還是頗有心得的。畢竟咱倆能上一條船,還得多虧了你的配合,你說對嗎,七爺?”他看著對方收斂了笑容,黑著臉盯著自己。
章洛這回沒及時答話了。沉默半晌,氣的笑出聲,“真沒看出來啊,你也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時候呢?”
“說好話向來不是我的拿手好戲,這點還得虛心向你學習?!秉S杜清絲毫沒打算結束這個話題,接著說道:“不好意思偏題了,看你這么喜歡它,今天剛好我在這里,自然不會勞你調教,現在它可以允許你上來了?!鼻嗄陮W著對方剛才邀請自己的動作,朝他伸出手,“這么好的機會,你可別錯過了。”
“多謝四爺了,不過我的教養在這里,不允許我這么干。”
“你的字典里竟然還有‘教養’這個詞,著實令我大開眼界啊?!秉S杜清收回手,低頭摸著的乾的鬃毛。
“你他媽沒完沒了了是吧?!”
黃杜清勾著嘴角暗笑,隨后抬起眼看向對方,“原來七爺不喜歡性子烈的???那以后還是回去撩女人吧?!?/p>
章洛還想說什么,黃杜清的電話卻突然響了。
“喂?什么事?……他跟我在一起呢……知道了,一會兒就上來?!鼻嗄陹炝穗娫?,看著他,“叫著吃飯呢,上樓吧?”
章洛沒作聲,目視前方當沒聽見。方才黃杜清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差不多聽到了,等對方掛的時候,裝作漫不經心地把頭別開。這人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他心里清楚得很。
“其實下午來的時候,我看這天就預感今晚上玩不了,與其跟他們待在一塊兒,不如出去溜達溜達?!秉S杜清騎著馬,繞到章洛的另一邊,然后探了半個身子過去瞧他,“桃木里,有好東西送你?!?/p>
“什么?”章洛偏過頭,卻突然反應過來,看著黃杜清會意地笑了,“我要求很高的,四爺能辦到嗎?”
“大少爺都這么發話了,那肯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所以現在,趕緊上樓吧。”
一瞬間的喘氣,丁連突然睜開了眼睛。不記得是第幾次從混亂的夢中醒來,他強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屋外已經是深不見底的黑夜,讓他精神有些恍惚。
意識依舊是不清醒的,他甚至已經開始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處哪里。這個房間熟悉又陌生,奇怪的香味充斥在身體周圍,讓他完全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耳邊像是有聲音,忽遠忽近,像催眠曲一樣在試圖剝離他的意志。
扶著頭坐在床上歇了半晌,丁連拿起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床頭柜上的燈亮著,發出柔軟的光,不遠處的鶴型瓷瓶里依舊點著甘甜的龍涎香,讓他的心神稍微有些緩和下來。
艱難下了床,他越發覺得精疲力竭的不只是身體,還有他的思想。他不知道李浩然到底是怎么做到讓他精神受煎熬的,仿佛每一次都是在他醒過來以后又再次將他拖入迷亂的環境中,將他的身心反復折磨。
不愿再思考這些,他扶著墻走到臥室外的辦公室,喉嚨傳來的干疼讓他完全忽視了房間里似乎還有別人,只想著去樓下廚房泡杯茶喝,在他的手搭上門把手的下一秒,右邊投來的光線被一個身形擋住,隨后傳入耳中的是李浩然透著笑意的聲音。
“想去哪兒啊,小蝴蝶?”他看著僵住的丁連,說道:“我告訴你哦,我呢,最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玩具有著想要逃走的想法,因為玩具,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的,這會讓我覺得,他已經壞掉了,你說,壞掉的玩具該怎么處理掉呢?”
“我沒有,我只是……”青年的思緒混亂不堪,甚至連眼前人對自己的稱呼什么時候變了都毫無察覺。宛若一個牽線木偶,任由李浩然牽著自己走。
還沒等對方辯解完,李浩然便打斷了他,接著說道:“不過如果是小蝴蝶你的話,我是允許的哦~”他看著對方愣神的樣子,笑了,“我想看看,如果我給你機會逃走的話,你是否真的能逃出去呢?!彼D了頓,似乎已經想到了個好主意,臉上逐漸浮現起的滲人笑意讓丁連都不禁清醒一些。他慢悠悠的說道:“小蝴蝶,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如果你能從這個房子里逃出去,今天晚上我就放過你;但如果你被我抓住了,”他抬手捏著對方的臉,迫使丁連跟他對視,“那么接下來,你猜猜會怎么樣呢?”
“我真的不行了,你別折磨我了,我會死的……過兩天行不行,過兩天你想我做什么都行……”丁連還沒說完,他的嘴就已經被對方捂上。李浩然眼里的笑意更深,慢條斯理地說道:“小蝴蝶,你有時間,我可未必有哦。對了,”他惡意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著丁連因為疼痛而微皺的眉,“你也可以選擇不逃跑,那我們就直接進入你被抓住后的情景吧?”
丁連搖著頭,嘴里發出拒絕的聲音。李浩然放開對他的禁錮,隨后替他打開門,門外漆黑的走廊對于丁連來說又是另一種恐懼,但卻不及對方帶給他的分毫。青年倚在門框上,看向眼前的人,聲音溫柔的說道:“那么,想辦法逃走吧。”
他看著丁連猶豫片刻后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隨后直起身,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語的說道:“小蝴蝶,沒有人能從我的手里逃出去。這種一線希望以后給予的絕望,”他笑道:“才是真正的絕望啊。”
丁連靠在墻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對方似乎沒有馬上追出來,只要能夠避免跟人碰上并且成功出去,自己就能僥幸逃過一劫。他在心里這樣盤算著,宅邸的大門自然是不敢走,后門倒是可以試一試。他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摸索著墻壁,七拐八拐地走到門口。新宅的后門很隱蔽,如果不是宅子里的人,外人幾乎很難發現這個門。他也是繞了幾圈,才最終找到的。
青年的手扶著門,但心底的好奇還是驅使他往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路上平靜地讓他有些不安,仿佛像個陰謀。他皺了皺眉,想著眼下還是先出去要緊。卻在扭過頭的一瞬間,看到正靠在墻上打量自己的李浩然。
失控的尖叫聲幾乎脫口而出,他跌坐在地板上,看著逐漸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無法控制的瑟瑟發抖。
“我長得很可怕嗎?不至于看見我像見了鬼一樣吧?!崩詈迫灰荒_踏住丁連的長衫一角,讓對方無法再往后縮。“其實你剛才完全可以出去的,但是你就是要回頭看那一眼。所以說,人啊,往往就是死在那一點對自己毫無利處的好奇上。”他蹲下身,抓住丁連的一邊腳腕,說道:“不過我該感謝你,讓我知道這房子還有個門可以進入,也省的讓衍哥說我總是不從門進來了?!?/p>
“滾開!”丁連舉起方才隨手從桌邊拿的一把小刀,就朝李浩然的脖子刺過去,可青年似乎早有所料,擋下攻擊的同時順便把刀搶了過來,抬手扔出老遠后,用勁掐住了丁連的脖子。
“既然你沒出去,那剛才說的就照做了。不聽話的玩具需要被懲罰,讓他記住有逃走念頭的下場是什么,哦,得再加一條,畢竟你剛才還想殺了我?!崩詈迫谎劾锪髀冻龅寞偪褡尪∵B一瞬間回想起那天在艾格拉看到的那種眼神,他大力掙扎著,卻根本無濟于事。
“對了小蝴蝶,我還可以告訴你,你若是去跟衍哥說,我對你做了什么,那么衍哥一定會保護你并且懲罰我,讓我再也不能在這里出現。”他的眸子里仿佛有著宛如能溺死的深潭,“但我知道,你不會說的。因為這是刻在你們骨子上的,貪生怕死,怯懦自私。”
丁連驚恐地盯著朝自己湊過來的人,嘴里喃喃的說著讓對方別過來的話,卻在下一秒凄厲的哀嚎出聲。
屋外是濃密的烏云,突如其來的電閃和巨響的雷鳴蓋過了那聲慘叫,狂風暴戾地穿過森林,打在房子的窗戶上。
暴風雨,就快來了。
屋外的炸雷聲讓夏哲衍不禁皺了皺眉,他從打開的房門向房間里的窗戶看去,烏黑的樹影像鬼魅般劇烈搖晃著,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點便砸了下來,在窗戶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響聲。
他收回視線,抬頭看向走廊的頂部,雖說已經是盡最大努力按照原來的樣貌修葺,但依舊有大火過后殘留的焦黑印記。
青年沒有開燈,但依舊在這黑暗之中穿梭自如。手指輕觸著墻壁,潮濕的水氣讓本該平整的墻面有些起皮,只需稍微一摸,便有白粉落在指腹上。他將手上的灰塵除干凈,向樓下走去。
從東邊的樓梯上到頂樓,再從中間的旋梯下去。夏哲衍在心里計劃著,老宅的一層到三層已經看過,基本上沒有什么異樣的地方。頂樓還沒轉完,要想把剩下的四層樓轉遍,看來還需要很多次。
他這樣想著,已經走到了一樓。客廳亮著燈,卻沒見人影。青年有些奇怪,外面的傾盆大雨依舊下著,從窗戶里看出去,都有一些不透徹,但依舊被他發覺到不遠處的湖邊一個模糊的影子。
老宅的后面有一片不算特別大的湖,因為傍晚升上頂空的月亮正好會投射在湖的正中央,便因此得名為“月明湖”。雖然范圍不大,但還是很深,滾落下去的石子會緩緩沉入不見底的湖中。
在湖畔附近,林凡靠在墓碑上,閉著眼,任由瓢潑大雨澆濕自己,也絲毫沒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周身的寒冷讓他微微睜開眼,唯一能讓他區分出來的東西是從眼眶流出來的滾燙的淚。
“媽媽,為什么,為什么最后留下我一個人……”他的聲音輕到只有自己才能勉強捕捉到,“七年了,我真的好累了,我好想你們……”他雙腿蜷起,將頭埋在膝蓋里。
周身的雨好像停了,林凡有些訝異。他慢慢抬起頭,瓢潑的大雨依舊下著,只不過眼前的人撐著傘,以一種看不出是何情緒的眼神看著自己。
“夏哲衍?”林凡稍微坐直了一些身體,仰頭看著他,“你怎么來了,頂樓你已經轉完了嗎?”
夏哲衍沒說話,依舊睥睨著林凡,居高臨下地審視對方。隨后緩緩蹲下身,聲音輕柔地說道:“大人,回去吧?!?/p>
洗了個熱水澡以后,身上的寒氣要少了很多,林凡坐在沙發上,抬手用毛巾擦著頭發上的水,眼神跟隨著晃動的人影,停在一旁的座椅上。
“蜂蜜水,熱的?!毕恼苎軐⑺旁趯Ψ矫媲暗牟鑾咨?,隨后輕聲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您這又是何苦?!?/p>
“你就沒有什么生離死別的遺憾嗎?”林凡將毛巾掛在頭上,伸手拿過水杯喝了一口,“那位故交,既然是故交,你就不想再見嗎?”
“見了又有什么用,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何況她根本……”夏哲衍垂下眼瞼,抿著唇沉默片刻,才開口說道:“倒是您,過分沉溺過去帶給自己的痛苦,不如珍惜現在身邊的人所得到的幸運要好得多?!?/p>
林凡沒及時答話,他沉吟半晌,轉移了話題,“你找到什么新線索沒?”
“沒有,只逛完一、二、三層樓,七樓看了一半,其他樓層還沒去?!毕恼苎芸聪蛩懊魈煸僬f吧。”
“也行,睡覺吧。”林凡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上樓了,你自便吧?!?/p>
漫長的夜似乎終于熬了過去,丁連已經疲憊到連睜開眼都是費勁的事情。他僵硬地坐在床邊,隨后仿佛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站起身發瘋般將床頭擺放的東西盡數掃落在地。
“滾,滾!”他往后踉蹌了兩步,滑坐在地上,將床上的被子扯下來裹住身體,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小蝴蝶,你好像要壞掉了?!贝驳牧硪粋葌鱽砺曇簦詈迫槐硨χ诖惭剡叄澳沁@次就到這兒吧?!?/p>
隨著他話音剛落,丁連睜開眼,茫然的看著房頂上的吊燈,發著呆。
中午的炎熱已經蔓延進房間,讓他逐漸緩過神來。昨晚的場面又開始在腦海中翻涌,惡心和恐懼交織在心頭,讓他不禁沖到衛生間的洗手池旁,控制不住的嘔吐起來。
他勉強撐起身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都不足以讓自己感到有什么異常了。
機械地洗漱完,丁連扶著墻慢慢走到樓下,胃里翻涌的難受感讓他只想找杯水喝。
剛準備往一樓走,他一眼便看見李浩然坐在桌邊,手上拿著刀叉吃著面前盤子里一塊血紅色的肉。躊躇了半晌,他還是蹣跚地走了下去。
自己的體感和知覺已經有些麻木了,但血腥味還是蠻橫地沖進他的鼻腔。為了忽視這個味道,他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你還不走嗎?他們該回來了。”
李浩然沒有迅速回答,而是像在高級餐廳里吃料理一樣優雅的將切好的一塊生肉送進嘴里,隨后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血跡,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為什么要走?就算我出現在這里也不奇怪吧?只是因為想來見衍哥但沒見到,就只能在這里借宿一晚了?!彼痤^,對上丁連有些失神的雙眼,“至于你說的‘他們該回來了’,我只能不幸地告訴你,小蝴蝶,看來我們還需要愉快的再相處一天了?!?/p>
丁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對方的示意下看向面前桌上的手機,才趕緊拿起來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兩條未讀消息,一條是夏哲衍發來的,一條是劉尹發過來的。
“八爺,在下與大人在老宅還有些事情沒辦完,可能需要明天再回了?!?/p>
“昨天下大雨我們沒玩成,所以再多住一天,聽說小凡也沒有回去,你一個人在那里注意安全啊。”
丁連感覺這就像是兩封死亡通牒一般擺在自己面前,雙手仿佛失了力氣,手機落在桌面上,發出“哐啷”的聲音。他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半天喘不過氣來。
“小蝴蝶,”李浩然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見對方的眼睛落在他這兒,舉起手里還在滴著血的肉,晃了晃說道:“你要嘗嘗嗎?”
昨晚的場景因為對方這句話又出現在腦海里,丁連趕緊捂住口鼻,轉過身靠在墻上,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沖動。
“誒,昨天晚上我應該讓你吃了蠻多的,”李浩然看著他顫抖的肩膀,繼續惡意的說道:“你怎么還會反胃???”他將盤子里剩余的肉吃完,用紙巾將唇上的血擦干凈,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接著說道:“這么說起來我還沒有問你,自己吃自己的感覺,如何啊?”
“拜托你,別再說了……”實在是不愿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丁連聲音哆嗦著,稍微抬起頭看著走到自己身旁的李浩然。
青年沒作聲,沉默地看著他。隨后在丁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沖著對方的臉輕輕吹了口氣。
雖說已經喝過水稀釋過了,但強烈的血腥味依舊讓丁連在猝不及防的瞬間全部聞到了。他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好在李浩然及時用手抓住他的胳膊,而始作俑者臉上則盡是得逞的笑。
“這才一晚上,你就虛弱成這樣了?!崩詈迫豢粗?,“所以我想啊,如果今天你能乖乖聽話,我就不再做什么了?!?/p>
完全不相信這種披著人皮的惡魔能做出什么善舉,丁連有些認命的問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廚房里有你的午飯,吃了然后去睡一覺?!?/p>
丁連聽著,見對方許久沒有下文,才驚異的抬起頭,問道:“沒了?”
“沒了啊?!崩詈迫豢粗矍暗娜?,越發覺得有趣,“你在期待什么?還是說,”他舔舔嘴唇,笑道:“我當然很愿意能再讓你經歷一遍昨晚的事情,順便再加些新的東西進去?!?/p>
見丁連噤若寒蟬,青年便繼續說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去把飯吃了。”他讓對方站穩,便收回手往后退了兩步,說道:“對于你來說,長時間不進食和持續的不休息會讓整個身體垮掉,病懨懨的人無法滿足我,畢竟他們挺不了一會兒就會昏過去了,那豈不是很無趣?”
丁連靠在墻上,注視著對方。完全猜不透對方到底在打什么算盤,他只能無奈的點點頭,向廚房走去。
本以為李浩然會讓自己吃一些奇怪的東西,但在打開保溫箱,看到那一碗青菜肉絲面以后,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等吃完飯,丁連朝客廳瞟了一眼,確認對方不在以后,將桌上帶血的盤子端進了廚房。為了避免讓自己再聞到這種味道,還是趁早把它收拾掉為好。
客廳的沙發上放著一卷毛毯,他扯過來蓋在身上,在困頓中很快便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了,丁連趴在沙發上,瞇著眼將手機從靠墊底下翻出來,看了一眼。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不由得有些清醒些,剛想爬起來,身后傳來的聲音讓他放松的心又緊了起來。
“你還真能睡啊?!崩詈迫蛔诓鑾走?,看著對方防備地盯著自己,“我看你能就這樣一覺睡到明天吧?”見對方沒答話,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不再看向丁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收起你那眼神吧,你太弱了,殺不了我的。哦!但是!”
他突然轉過身,彎腰壓向丁連,“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很喜歡,相信她也會很喜歡的。”
還沒等丁連弄明白他到底說的什么意思,李浩然就已經直起腰,開口說道:“你趕緊去把飯吃了,然后上樓回你自己房間待著?!?/p>
“你要在底下做什么?”青年警覺地看著他。
“你難道不好奇在你睡著的這幾個小時里我做了什么嗎?”李浩然笑的有些意味深長,“我發現后面的森林是個很好的場地,可以讓我收獲頗豐。”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想在底下看我怎么進食嗎?”李浩然的唇角勾起弧度,“雖說一般我不喜歡在我吃東西的時候受到旁人打擾,但我不介意你在邊上?!?/p>
“不用了?!倍∵B厭惡地別開頭,起身去了廚房。
跟中午一樣,案臺上放著一碗剛做好的面。丁連默默地吃著,思緒卻已經飄到了九霄云外。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我很喜歡,相信她也會很喜歡的?!?/p>
這個他……男的還是女的?或者說,是人還是什么?
但當務之急不是這個,對自己來說,先熬過今晚才是最重要的。
他應付了幾口便收拾了碗筷。走上旋梯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轉身看向依舊坐在那兒翻著一本書的李浩然,問道:“你今晚不會上來吧?”
“嗯嗯?!被卮鸬寐唤浶模唤尪∵B皺了皺眉。他猶豫了半天,剛準備接著上樓,就聽李浩然說道。
“不會?!?/p>
緊鎖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丁連沉吟片刻,丟下句話便打算回房間。
“感謝,晚安?!?/p>
“‘晚安’,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嗎?”丁連看著李浩然茫然地抬頭望向自己,詫異了片刻,才開口解釋道:“差不多是……晚上平安的意思。一個……睡前問候罷了。”他看著若有所思的青年,沒再多說什么,便獨自上樓了。
這一晚很踏實,甚至讓他有一種許久沒有這么安穩的睡一覺的錯覺。以至于早上起來,讓他都忘記了前一夜的徹夜難眠。雖然臉色還是有些不太好,但跟昨天相比已經好很多了。
樓下很安靜,李浩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丁連坐在桌旁,用手抻著頭,直到林凡和夏哲衍回來,才回過神。
“你沒事吧?”林凡一眼便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臉色也不太好?!?/p>
“應該是沒休息好吧。”丁連笑了笑,隨后欲言又止地叫道:“夏哲衍……”
見對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青年略帶疑惑地問道:“八爺有什么事嗎?”
“我忘了……”丁連用食指微微抵著太陽穴,“看來我確實得好好休息一下,等我想起來再跟你說吧?!彼樕蠋е敢獾男?,讓夏哲衍放下了顧慮。
“那八爺要好好休息才是。”夏哲衍欠欠身,轉而和林凡一同上了樓,留丁連一人在底下發著呆。
果然被他說中了嗎,自己確實不會告訴夏哲衍他到底做了什么。丁連趴在桌上,慢慢閉上眼睛。
只是,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怯懦自私啊。
轉眼已是九月份,暑氣雖未完全消去,但體感明顯比之前要涼爽許多。尤其是在午夜,從森林穿來的風吹進半開的窗,讓林凡感覺絲絲涼意正從衣領鉆進來。他不由得拉緊了一些領口,起身將后方的窗戶關上了。
桌上還有上個月的財務報表,以及前兩天丁連交上來的一份合作項目,是與一個服裝設計公司的對接。林凡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但大體知道對方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公司,充其量是一個服裝設計工作室。但由于設計師是一個曾經知名的頂尖模特退休后創立的,出自他手的服裝都是高級定制品,幫扶一下也不是沒好處。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多看了項目幾眼。正巧在這時,房門被推開,夏哲衍端著一壺泡好的果茶進來了。
“正好你來,”他抬頭看向對方,“丁連說的合作你怎么看?”
“林氏集團的準則是能夠實現合作共贏,而玄幫的觀念是只要有利可圖便可,”夏哲衍倒好一杯柚子茶,放在他手邊,“既然能達到這個標準,那大人不妨考慮一下?!?/p>
林凡沒說話,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隨后想起來什么,問道:“對了,你有沒有覺得丁連最近有些怪怪的?”
“是,貌似經常發呆,并且不似往常喜歡窩在房間,更偏向于出門了,雖然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事。”夏哲衍笑了,“其實從另一層面講也不算是壞事吧?!?/p>
“當初提出讓丁連負責對外的社交事宜還是你,”林凡用手指敲著玻璃杯,“我開始一直都以為他是個內向的人。”
“大人能看出來墨兮對四爺有幫助,也是個不小的進步吧。”夏哲衍走到他身旁,認真地為他整理分類桌上的文件。
“行了,我早點休息了,明天準備去看看老朋友?!绷址舱酒鹕?,“你就別跟著了,不然又要挑刺?!?/p>
“是,不過,”夏哲衍沒停下手上的動作,像是不經意的隨口問道:“大人最近,心情可還好?”
林凡靠在桌邊,沉默地看著他,然后慢悠悠的說道:“關于我的過去,你少打聽為好?!?/p>
“在下只是禮貌地問候。”
“問多了就不禮貌了。還是說,”林凡重新坐回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夏哲衍轉過身看向他,“你不妨講講你和你那位故交,我也好當個睡前故事?!?/p>
“在下和她的事情沒什么好講的,何況這么多年過去,在下也早就不記得了?!?/p>
“依我看,不像故交,倒像仇敵呢?”林凡手指不緊不慢地敲著椅子扶手,“每每提到這個人,你的語氣都很冷淡,該不會是他陷害你什么了吧?”
夏哲衍聞聽此言,沒有生氣,反倒笑了,“確實,在下如今這般模樣,都是拜她所賜?!?/p>
林凡還想說什么,夏哲衍卻搶先一步開口了,“大人明早還有事,早些休息吧,在下告辭。”
沒有制止,林凡目視對方的背影不做停留地出了門,眼神重又落回手邊那摞被整理好的文件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起身回臥室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