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是傍晚,但屋子里的窗簾從早上開始就拉的密不透光,直到現在房間里也依舊靜謐的好像沒有人一樣。
手機響了一會兒,縮在被子里的青年才終于探出手,摸索了一陣,接通了電話。
“四爺,還在睡嗎?”電話那頭傳來墨兮的聲音,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
“你要回來了嗎?”
“沒有。我們剛吃完晚飯,然后我爸拉著雨銘打麻將。”墨兮笑道:“我就是來問問你醒了沒。”
黃杜清沒理他,嗯嗯啊啊的掛了電話。躺在床上翻了個身,依舊睜不開眼睛。昨天失眠整晚沒睡,早上六點剛睡沒兩個小時又起來去海川應付了一個市里檢查,快到中午才回來。本來以為終于能好好的休息一下了,結果下午那死狐貍不知道發什么癲在床上來回拱著要拉著自己陪他去聚會。這一天天的,青年抱著枕頭想著,煩死了。
“章洛?他五點不到就走了。”冷凝月說著,往嘴里送了塊柚子,笑道:“怎么了,又惹你不高興了?”
“我睡個覺都睡不安生。”黃杜清吃著對方端給他的蔥油拌面,說道:“這你做的?”
“嗯,章洛說你一天沒吃飯,讓我等你起床了給你準備一下。”冷凝月看著對方,不禁皺起眉,“干嘛,還要挑三揀四?”
“沒沒沒,”黃杜清連連擺手,“冷少爺親自下廚,我怎么敢挑呢。”他笑著說道:“不過你這大少爺還會做飯呢?”
“我家里沒雇保姆,有時候爸媽忙就自己做了,反正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可以可以。”黃杜清笑了,“以后就聘用你為我的專屬廚師了。”
“那過兩天我就毒死你,省的以后看見心煩。”
“哎喲,這話說的,你忍心嗎?”黃杜清看著他白了自己一眼,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那小子竟然還知道讓你幫忙給我做飯,看來平常沒白疼。”
“嗯~那下午的事就算了?”冷凝月故意提起,竊笑著看黃杜清的臉色變化。
“別說了。”黃杜清完全不想回憶起下午的經歷,那幾分鐘就像噩夢一樣難熬。抽了張紙擦嘴,隨后站起身說道:“我去接墨兮,就先走了。大少爺善始善終,幫忙洗個碗吧~”
“你……”冷凝月看著他的背影,只能無可奈何的自言自語,“可真是當老爺啊……”
差不多晚上八點,黃杜清把車停靠在路邊,走進了旁邊的一家甜品店。人零星有幾個,青年點了杯飲料,坐到門外露天角落的桌子那兒磨時間。這個店開在墨兮家小區出入口的附近,從這個位置剛好能夠看見進出的人群。
喝了兩口,青年皺著眉重新靠回椅背上,他討厭所有甜的東西,齁甜黏膩的感覺讓他覺得胃里難受,這么看來,果然還是辣的東西好吃。
想到這里,黃杜清的眸子不禁暗了暗,愛吃辣這點……還是有遺傳的。青年搖了搖頭,仿佛想把過去的回憶從腦子里甩出去。他掐著自己的眉心,又回想起墨兮前兩天邀請自己去他家里做客,但是思慮再三,還是拒絕了。
“你爸媽見過我,他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算了吧。”
這是實話,墨兮也不好再說什么,便也沒有強求。
黃杜清嘆了口氣,仰著頭閉目養神,有人接近也絲毫沒有察覺,直到對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他才猛然睜開眼睛,用勁抓住對方的手腕,卻在看到對方的面容后又放松了下來。
“你最近這警惕心不行啊,”林凡笑著收回手,拖了把凳子坐在他旁邊,“要是敵對的,你已經身首異處了。”
黃杜清沒搭理他,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像是想到什么,他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你猜?”
對方笑的一臉賊像,很難讓他不往別處想,“你不會在我車上裝定位了吧?”他見林凡笑的更開心了,不禁又問了一遍,“你在我車上裝定位了?”
“我有個人形定位器。”林凡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側頭朝店里面喊了一聲,“秦歷!”
話音剛落,青年就從里面出來了,白了一眼略帶訝異的黃杜清,沒說話。
“你什么時候來的?”
“你在前臺點單付款的時候我就坐你后面,你是一點不帶看的。”秦歷一副“你眼睛好像有問題”的表情。
“你坐我后面我怎么看得到啊?”
“所以說,你最近這警惕心不行啊。”林凡接過話,自然而然地拿過對方面前的飲料嘬著,看黃杜清轉過頭去用手擋著臉,笑了,“好了好了,不說了,轉過來。”他朝對方攤開手,食指上掛著一把車鑰匙,“喏。”
“干什么?”黃杜清上下打量著他,“送我啊?”
“對啊,”林凡看著他,“拿著吧。”
黃杜清接過去,手指摩挲著頂端公牛的圖案,掃了一眼林凡,“我看你是做什么錯事,心里過意不去吧?”
“想多了,我真的就是……”
“那丁連最近在游樂繪辦事,不是你直接安排的?”
林凡沒及時回答,湊到對方身上,討好地笑道:“怎么,你不是最不在乎這些東西的嗎?”
“話是這么說,不過好歹也是我的管轄范圍,越過我有些過分了吧?”黃杜清稍微把頭抬高了些,挑眉看向對方。
“所以嘛,這不是給你賠禮道歉了嘛~”
“我看你臉色不好,怎么回事?”秦歷站在林凡身旁,看著黃杜清望向自己。
“別提了,這段時間一直睡不好,失眠;前段時間又是一直犯困,但是睡著了以后又好容易醒。”青年苦不堪言,用手扶著額。
“你的藥一直正常吃嗎?沒有多吃吧?”
“沒有,我每天都是按正常量服用的。”
“什么時候去看看吧?”秦歷皺著眉,看對方擺了擺手。
“過段時間再說吧。”黃杜清抬眼看了一眼前方,“人來了。”
倆人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過去,就見墨兮和程雨銘朝這邊走過來。
“怪不得沒警惕性,感情注意力都跑到別的地方去了。”林凡小聲說道,跟黃杜清對視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不好意思久等了。”墨兮帶著歉意笑了笑,隨后拉著程雨銘,“這兩位你見過的,這位,”他向對方介紹道:“秦歷,秦醫生,也是在南枕區,自己開了家診所。”墨兮看著面前的青年,“這位就是程雨銘,咖啡店的老板。”
“您好您好,我聽墨兮說起過您。”
“久仰,您的店我去過,不過剛好那天您可能不在,應該是您母親在店里。您的店風格我很喜歡,改天我再登門拜訪。”
兩個人握著手寒暄,看的一旁的林凡和黃杜清渾身不自在。
“你倆有必要嗎?整這么公式化?”林凡忍不住了,“都自己人,別搞這一套。”青年看向旁側的人,問道:“雨銘,開車了嗎?”
“沒有,怕喝酒。”
“我送你吧。”林凡笑道:“正好順路。”
青年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看了一眼沖自己擺手的墨兮,說道:“那麻煩您了。”
“秦歷呢?沒看到你車,沒開吧?一起?”
“不了,我還有事,自己開了車,一會兒還要把別人送回去呢。”
“誰啊?”林凡好奇地抬頭看他,“來這兒見朋友?”
“相親對象。”
一語激起千層浪,連黃杜清都震驚地看向他。
“相親對象?!好看嗎?長什么樣?坐在哪兒呢?”林凡扭過頭左搖右晃的往店里面瞧,卻被秦歷擋住了視線。
“還行吧,主要是我爸媽催催催,介紹過來讓我見面的。人挺好的,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青年看著對方,“問這么多干嘛?介紹給你要不要?”
“啊哈哈哈,多謝好意,不過我暫時還不需要。”林凡沖著秦歷晃晃手指,“我不找對象不結婚,因為我怕別人覬覦我的錢,這東西還是握在自己手里放心。”
“喲,那桃木里的那只盲眼的‘波斯貓’是怎么說啊?”
“誒!”林凡趕緊制止黃杜清,“那可不一樣,那是寵物。再說了,外貌是‘波斯貓’,聲音可是‘百靈鳥’呢。”
旁邊三人聽得一頭霧水,秦歷懷疑地看著林凡,“什么東西?你倆加密通話呢……養只貓,我怎么覺得這話在某人那里曾經聽過呢?”他的眼神落到黃杜清那里,后者則默默地將眼睛挪到了別處。
“得了,”林凡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將手搭在程雨銘肩上,“我倆先走了~”
“行了,我也回了。”黃杜清掃了一眼桌上被林凡喝得見底的飲料,起身就朝車走去。
“你自己多注意休息。”秦歷看著對方的背影囑托道,見青年抬手朝自己揮了揮,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向店里走去。
上了車,兩人都沒說話。靜謐的氛圍讓墨兮覺得安逸,他把車窗打開,看著外面的景物,考慮了半晌,最終說道。
“四爺,我想回自己家一趟。”
“明天吧。都快九點了,太晚了,回新宅還要一個小時左右。”
“就在前面。這條街左拐就到了。”墨兮央求道:“要是太晚了就在那兒過夜吧,我媽平常都一直幫我收拾的。”
黃杜清猶豫了一下,便答應道。
“那走吧。”
墨兮的家位于臨安大學附近的一個普通小區,面積不大,是個很簡單的一室兩廳。雖沒有住人,但卻被他媽媽一直收拾得干凈整潔。黃杜清洗過澡,往沙發上一窩,百無聊賴的翻看著電視節目。直到墨兮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在他身邊坐下。
感受到對方的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黃杜清扭頭看向他,不解地笑道:“怎么了?”
墨兮搖搖頭,“沒什么。”他說著,收回自己的眼神,側過身靠在沙發扶手上,不再說話。
正當黃杜清以為他是不是困了的時候,他突然起身,走進廚房拿了瓶礦泉水,邊喝邊走回沙發旁坐下,“我有事,想和你說。”
青年早已覺察出不對勁,皺起眉頭。
不再看他,黃杜清拿著遙控器換臺,聲音淡漠地說道。
“講。”
等了半天,對方也沒說話。黃杜清偏過頭看他,冷聲道:“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說話說一半。”
墨兮看著他,隨后緩慢挪動身體,朝黃杜清湊過去。
就在對方的唇即將附上來的時候,青年抬手掐住了墨兮的脖子,看著他因為呼吸困難而皺著眉頭,眼眶泛紅地望著自己。
“你干什么?”黃杜清問道,他翻身站起來,右手卻并未松開對墨兮的鉗制,另一只手則死死抓著對方的肩膀。
墨兮還是沒說話,他握住脖子上的手,想起身湊近對方。可還沒等他湊上前,黃杜清就將他拉到自己面前,用力地吻住了他。
雖然很想屈從自己的欲望,但黃杜清理智還在。只是停留了短短幾秒便迅速直起身,放開墨兮后拿起手機,轉身就準備離開。
“明早我來接你。”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墨兮拉住了手腕。
“松開我。”黃杜清沒有回頭,語氣強硬地說道:“不早了,你該睡覺了。”
“別走。”
那聲音透著哀求,讓黃杜清回想起之前在海川的那晚,那決定了墨兮未來去向的一晚。
他也是這樣哀求自己的。
青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掙脫開墨兮的手,在一旁坐下,眼神黯淡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開口道。
“你去睡覺,我不走。”
眼前的人沒有給他再分說的余地,墨兮看著對方,猶豫半晌,最終只是輕聲道。
“對不起。”
等墨兮進了臥室,黃杜清用左手撐著額頭,張嘴輕輕的喘著氣。他皺著眉,閉上雙眼,隨后又睜開,呆呆地看向窗外已經沒有光亮的天。他的臉上滿是復雜的情緒,痛苦與悲傷交織著,還夾雜著看不明的恨意。
坐了半晌,他聽房里已經沒動靜了。便起身去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用手盛了一瓢水澆在臉上。涼意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他抻著洗手臺,看水流下去,隨后抬起頭。透過鏡子,他看見墨兮倚在門框上,一聲不響的看著他。
“你怎么還沒睡?”他轉身看向對方。
墨兮沒說話,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被他制止了。
“別過來。”他朝后退了幾步,看著他,痛苦的搖著頭,聲音顫抖著說道:“別靠近我。”
青年愣住了,臉上浮起一絲落寞的笑。他無視對方的反對,走過去,環上對方的腰,任由黃杜清控制不住地將他用力摟在懷里,在他的脖頸處貪婪地嗅著。
“四爺。”他扶起對方,看著眼前的人,溫和的笑了,說道:“四爺,我來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他帶著黃杜清進了臥室,看青年坐在床邊,自己則爬上床,靠在枕頭上。捋了捋思緒,他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
“我是三口之家。上高中之前,我一直都是學校里的佼佼者。口齒伶俐,能說會道,善于演講和辯論,在全國性的比賽中也能凱旋而歸。他們都說,論口才,沒有人能比得過我,我注定會光輝閃耀。我也一直以自己的這個特長引以為傲,可我那個時候并不知道,被自己看做未來的東西,會毀了自己的未來。”
“那是初二的時候,我去參加的一場比賽。我是年齡最小的,身旁坐著的,都是已經在業界知名的大師。本來我只要不那么突出,不要反駁那個人的觀點就好了,哪怕他是錯的,可是還年輕氣盛的我怎么會明白這個道理。半個月后,有個精神病,不知道為什么出現在我的家里。他殺了我父母,隨后發現了躲在衣柜里的我,足足捅了我六、七刀。”
“因為動靜引來了樓下的鄰居,他們報了警。警察開槍制服了他,把我送到醫院救治。可是那個殺人犯,他因為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對自己造成的危害后果完全沒有刑事責任,被關到了精神病院。我那個時候才突然明白,我媽跟我說的‘鋒芒過露不如示人以弱’的道理。”
“可是我不甘心啊,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淪落至此。那個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卻什么事都沒有,依舊活在閃光燈下。可我沒有證據,何況對方位高權重,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段時間我一直神情恍惚,以至于在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那倆肇事的車落荒而逃,是酒吧的老板和老板娘發現并及時打了120,我才得以脫離生命危險。他們看我年幼便喪失了父母,而他們又膝下無子,便收留我當了他們的孩子。因為身心皆受重創,我的身體素質變得很差,也變得不再愛說話。我欺騙我自己,只要不被別人注意到,就能過的好好的了。”
“后來我考上了臨安大學,學的法律專業,我還想著舊案重翻。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傳來那個人得了急性病去世的消息,我復仇的對象沒有了。我還特意去精神病院看了那個瘋子,他還是衣冠不整,瘋瘋傻傻的樣子,我突然發現,我不恨他們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寢室里的那三個室友也想盡辦法欺負我,為了能躲遠一點,我在學校附近,讓我的養父母給我買了這個房子。我一個人住在這里,雖然安靜,但是讓我覺得安全。也是在大二夏天的時候我去南枕的公園散步,看見了那家咖啡店,認識了程雨銘。”
“大學畢業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是去他們那兒當個文員,只需要替他們寫寫文案。我以為我的噩夢結束了,我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度過剩下的人生了。那天晚上我去了酒吧,想幫我的養父母一些忙再回家。你說,淳安也不是個繁華的地方,他們的酒吧也根本比不上桃木里,可是為什么,”他的眼淚從眼眶留下來,抬頭看向黃杜清,“為什么,那天你會出現在那里。我與你素未謀面,更沒有得罪你一分一毫,你放任你的人逼我喝下那些酒,還把我囚禁在你身邊百般刁難侮辱踐踏。一年了,于我來說,每一天都和噩夢一樣看不到盡頭。”他的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滴在床單上。
“墨兮,我……”那句話卡在黃杜清的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他只能將對方擁進懷里,緊緊地摟著,感受對方那因為悲傷而不斷顫抖的身體。
“可是噩夢也會有醒來的時候,對嗎?”墨兮從他的懷里退出來,靜靜地看著他,微微笑了,“你也是被人需要的,對嗎?”
黃杜清張開口,卻不知道說什么。他看著墨兮摟著自己的腰,靠在自己肩上。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感覺到自己離眼前的人如此之近,對方溫熱的鼻息噴在他的脖頸,有些癢,卻讓他感到舒服。
“四爺,”墨兮抬起頭看著青年,認真地問道:“以后會變好的嗎?”
“嗯。”黃杜清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我會保護你們的,你,章洛,林凡,還有大家,不會讓你們受傷的。”
那聲音像風一樣輕輕拂過他的耳旁,讓他安穩的在對方的懷中沉沉睡去。
“做個好夢,墨兮。”
晚上睡覺沒拉窗簾的后果,就是被上午九點的陽光照在對樓窗戶上的反射光線刺得睡不著。黃杜清翻了個身,旁邊空無一人,已經變得有些涼了。他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服去洗漱。
家里沒有墨兮的影子。他倒了杯水,正思考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對方的時候,門開了。墨兮從外面進來,看見他笑了。
“昨晚睡得還好嗎?”
“啊,是我這段時間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了。”他轉了轉眼珠子,笑道:“可能跟人有關吧。”
墨兮不說話,臉頰微紅。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轉移了話題,“剛才我下樓扔垃圾,看見那家我原來天天吃的早餐店還開著門,一會兒吃個早飯再回吧。”
“好,都聽你的。”
正是深夜,可以聽到窗外蛐蛐的叫聲,臥室里面沒有開燈,但能隱約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
“這消息可靠嗎?”丁連勾唇看著身下的人,一手撫摸著對方的大腿內側,另一只手則在人胸口上流連忘返。
“人家說的都是真的,可沒人再比我了解他了。想當初,姐姐還跟你們一樣是小年輕的時候,就在追求他了,但是他不樂意啊,沒辦法,就只能找他的好朋友結婚了,畢竟長得也帥還很有錢,順便平常聚會的時候還能見面呢……哎呀,好癢~”
“聽到了嗎?去證實一下。”丁連拿起一旁一直沒掛斷的電話,吩咐完后熄了屏,將手機扔到一旁。
“你說什么?”女子完全沉浸在這場一夜情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異樣。
“啊~我是說,姐姐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帶回家,就不怕被你老公發現了?”
“他這兩天不在家,再說了,”女子蜷著雙腿,拉近自己與丁連的距離,“他真是年紀大了,搞得每次還沒一會兒就結束了,姐姐已經好久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了,你再動動嘛~”
“好啊,”丁連抬手掐住女子的脖子,隨后躺倒在床上,聽著女子的呻吟,嗤笑道。
“那就自己動吧。”
回到游樂繪已是后半夜,丁連抬手用毛巾擦著發絲上的水,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隨后放回一旁的抽屜里,想了想,撥通了電話。
沒響幾聲,對面就接通了,章洛百無聊賴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出來。
“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呢,丁老板?”
“我來關心關心你啊,怎么,還沒睡嗎?”
章洛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隨后笑了,“沒你我怎么睡得著啊?”
“不敢當不敢當,”丁連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西斜的月亮,“晚上碰到個技術非常好的,床上功夫厲害得很,最主要的,是你最喜歡的不到四十的人妻。”
“喲,這么好的獵物讓給我?”
“畢竟我還是更喜歡即將成年的處女。”丁連轉著手上的煙袋,“一會兒把她的信息發你。對了,黃杜清最近在干嘛呢?”
“怎么,鳩占鵲巢這么久,怕他找你麻煩啊?”
“少胡說八道,我這是領導直接委派,別給我亂扣帽子啊。”
“哈哈哈,開玩笑噠~他啊,最近抱得美人歸,天天不務正業呢~”
“抱得美人歸?墨兮?”見對方沒有反駁,丁連笑著說道:“同性有這么好嗎?”
“我也很好奇,不過不試試怎么知道呢?丁老板不妨跟我試試?”
“這提議不錯,但是還是擱置吧,我對男的真是沒性趣。”
“你有沒有都沒關系,你洗干凈了等我就好了嘛~”
“哎喲,你既然這么期待,那不妨直接跟咱清哥試吧~他肯定能給你留下足夠回味的記憶的。”丁連這么說著,卻還是捕捉到了對面傳來的一聲呻吟聲。
“早說你在忙呢,我就不打擾了。”
“不礙事不礙事~這妹妹叫的很好聽的,讓她多叫兩聲給你聽聽唄?”章洛這么說著,就聽那少女不能自已得嬌喘更大聲了。
“聽聲音……應該還小吧?”
“嗯哼,十七,不過不是處啦~等我幫你留意留意,到時候送給你~”
“好啊,那你忙,我先掛了,明天還有事要處理。”
“OK,另外你什么時候回啊?”
“應該快了,過兩天見咯~”
古色古香的匯中飯店別有民國時的風味,紅色的燈籠懸掛在梁上,從房間內朝窗外看去,點綴在深藍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好看。
酒過三巡,丁連拍了拍手,示意在旁作舞的舞女退下以后,笑看著圓桌前的其余八人。
“這段時間辛苦各位了,要不是你們忙前忙后,我還不能這么快就把這個男人調查清楚。”
“丁總這話說的,我們能幫您辦事,是我們的榮幸啊。”其中一人這么說道,其他幾人也跟著他附和起來。
丁連笑了,左眼下的蝶翅在光影的投射下像是活了般。他沒接對方的話,而是看向坐在自己旁側的青年,“我突然想起來,家主今晚就要資料,你就先回,把東西帶給他吧。”
顧曉城略微訝異了一番,隨后點頭起身道:“明白了,那我晚點再來接你?”
“不用了,我約了七爺,他會過來接我的。”
丁連看著顧曉城從房間里離開后,注意力重又落回到周圍幾人的身上,但眼神里早已不似方才那樣的友善了,只不過。
愚蠢的賓客,還在為這虛假的慶功宴而歡呼雀躍呢。
“再次感謝各位,接下來,我就說說往后的安排吧。”他看著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投向自己,眼神里滿是以為能獲得一大筆報酬的貪婪,亦或是以為自己能夠美夢成真加入玄幫的期待,“因為這件事情需要保密,我接到的命令也是只能有幫主和我兩個人知道,所以,就只能請各位管好自己的嘴了。”
“那是自然的!我們肯定……唔!”
話還未說完,黑色的血就從那個男人的嘴里噴了出來,隨即便往旁邊一歪,摔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座的其余幾人慌亂起來,可是還沒等他們發覺出端倪,就依次七竅出血,痛苦地躺在地上。
面對眼前的場景,丁連依舊面帶笑容,睥睨著這些連死都死不明白的人,翹著腿安逸得斜倚在木椅上,右手上煙袋的金屬鍋正飄著縷縷白煙。
“啊,忘記跟你們說了,我啊。”
“只相信死人的嘴是老實的。”
門外的服務生幫忙打開厚重的木門,對里面的慘狀視而不見,低著頭等著丁連發話。
“去把里面處理干凈吧。”
“是,八爺。”
九月份就在這平靜如水的每一天中度過著,直到陽光終于撥開重重的陰云,再次普照大地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下旬了。
難得的好天氣當然要利用起來,至少丁連是這么認為的。這天的下午陽光明媚,照在身上都是懶洋洋的那種舒服的感覺。下了車,他掃了眼上方的店名,隨后邁了進去。
剛進去只是個窄窄的過道,兩邊的墻壁上有各式各樣的老相片,在暖色的橘光下更平添了一份典雅。掀開盡頭的門簾,突然廣闊的空間還是讓他有些輕微的驚訝。
“沒想到門面雖小,里面卻是別有洞天啊。”丁連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男人,率先說道。
“丁總過獎了,”男人迎上來,“就是家小店而已。”
丁連笑了笑,接著道:“今天來,不為工作上的事,倒是有些私事,想找黃先生說說。”
“哦?”男人客氣的說道:“既然這樣,那不妨坐下來談吧。”他剛準備去桌邊沏壺茶,卻被丁連制止了。
“不必了,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也就幾分鐘而已。”丁連看著男人有些疑惑的眼神,說道:“怕您忙,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黃先生,年輕的時候您曾和一位姓杜的女子相好過,對吧?”
對方臉上的震驚完全在丁連的預料之中,以至于就算接下來想說的話,也全在他的計劃之內。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男人用笑容掩飾著,“如果是和工作無關的話題,恕我不作回答了。”
“黃先生,年輕的時候您曾為了您的事業放棄了您的愛情。但您可知道,在您離開杜女士的時候,她已經孕有一子,并且在之后生下他獨自撫養那個孩子長大成人。”丁連平靜地說著,但字字句句在男人耳里都如同山崩般振聾發聵。
“你……你說什么?”男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先生,錯過一次的事情,就不要再錯第二次了吧?”丁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透明袋,里面裝著幾縷發絲。他將東西輕輕放在桌面上,直起腰看著對方,一字一頓的說道:“角落里的那身嫁衣,很漂亮。”
男人依舊沒做聲,但臉上已經沒有方才那般驚訝的表情了。他低頭看著桌上的東西,不動聲色的沉思著。
“您好好考慮一下吧,有事情隨時可以跟我聯系。”丁連欠了欠身,“我就先回了。”
他走出店門,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陽光柔和的光撒在他的臉上,眼角下的蝴蝶藏在發絲的陰影中,忽隱忽現。回過頭,他上了車,對一直候在車里的顧曉城說道:“走吧。”
“八爺,他真的會如我們所想的那樣去做嗎?”青年依舊有些不放心,擔憂的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熱愛的東西,而家人對于他來說就是如此。”丁連唇角勾起勢在必得的笑,“曉城有必須要得到的東西嗎?”
“誒?我嗎……我沒想過,”顧曉城修長的手指戳著自己的下巴,“我覺得我能安穩活著就行了,我好像沒什么別的追求。”
“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想法,畢竟這是最基礎的。”
“八爺呢,你有這樣的東西嗎?”顧曉城看向他,棕色的眸子里透著好奇。
“我嘛……”丁連狡黠的笑道:“一言難盡了。”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這里離小院不遠,我晚上去那兒,把我送過去以后你就先回吧”
“好。那明天什么時候來接你呢?”
“那里我放了輛車,到時候我自己開回去就行了。”
小院是薛家的宅邸,位于嘉杭的一個僻靜地區。整體布局仿照四合院而建,古樸雅靜。站在庭院中,看著正房的門口兩棵上了年紀的銀杏樹,連拂過的風都帶著一絲質樸厚重的氣息。
推開雕花門,居室的客廳正中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中間放著一個香爐,上方是一位女子的黑白相片。
丁連拿起三根香燭,用打火機點燃,朝著前方拜了三拜,便將香燭小心的插入到香爐里,沉默的看著照片中的女子,眼里有些落寞和惆悵的情緒。
“沒想到你還有這么個好去處,大發現~”
身后傳來的聲音讓他陡然瞪大了眼睛,轉身望向聲源,就看見李浩然倚在門口,雙手抱胸,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
“滾出去。”丁連的口吻里透著命令的語氣,相比于之前對李浩然的恐懼,此時的憤怒已經占據了他大半的思維,“你沒資格進來這里。”
“是么,”李浩然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語而動氣,反倒更加笑容滿面,邁開腿朝丁連走過去,“我沒資格進來這里。”他重復著對方的話,接著說道:“難道,你就有資格跟我這么說話了?”
他抬手就是一掌甩在丁連的臉上,后者被打的一個趔趄,撲在身后的桌上,才勉強抻著沒摔倒。
還未等丁連站穩,李浩然就揪住他后腦的頭發,將他拽離桌邊,一邊說道:“小蝴蝶,這段時間玩弄女人和他人性命的感覺是不是讓你的心情變得很良好,良好到面對我,你都敢不恭敬了?不過,我今天心情好,所以我權當你剛才說的我沒聽見。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剛才說了什么?”青年依舊笑著,但是眼里的殺意已經相當明顯。
“你……沒資格……進來這里……”
行動上的掙扎和語言上的反抗讓李浩然直接沒了耐心,他將丁連朝屋外一扔,后者摔在屋外走廊的樓梯下,翻滾了幾圈后試圖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卻因為疼痛和目眩而失了力氣。
“丁連,你有種。”李浩然從房里走出來,睥睨著他,“既然如此,就去地下陪你的舊主子吧。”他揪著對方的衣領,將青年提起來,隨后右手毫不留情地貫穿了對方的腹部。
窒息的痛向他的大腦襲來,捂著傷口,他倒在地上蜷縮著。視線開始變得恍惚,滾燙的血液汩汩涌出,從指間滲透到身下冰涼的石板上。
“你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既然這么看中這個地方,那我就燒了它,順便也可以火化你,一舉兩得~”李浩然背對著他站著,眼睛看著屋內的相片,流露出的瘋狂讓人發怵。感覺到身后的氣息,他毫無防備的轉過身,卻見丁連站了起來,雙手握著一把匕首,扎進了自己的身體。
“我……要你……死……”他倒向一旁,大量的失血加之剛才的行動,已經讓他完全昏迷了過去。
李浩然看著他,有些微微吃驚。隨后低頭拔出體內的匕首,流血的傷口轉瞬間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初。
“你還真是個瘋子啊,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