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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 靜閱文字網 > 相愛相殺 > 今昔談【一】_第13章

    第13章

    發表時間: 2025-05-23 03:20:00

    “丁連,丁連。”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自己,他努力睜開困倦的眼睛,順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向后看去。

    是一個女子,生的秀雅絕俗,溫婉動人。一雙美目如同清水,顧盼之際,眼波流轉,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

    “薛……薛姐?”丁連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支起身體,眼睛追隨著女子的身影,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薛姐……”丁連撐著桌子站起來,踉蹌地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仰頭看著對方,“薛姐,對不起……”

    他看著女子詫異后流露出悲傷的眼睛,抬手附在對方撫摸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著,“對不起……是我,都是我太沒用了……我如果再強一點,再強一點……您就不會被公羊家……”

    過往就像影片一般在他的眼前重現,滿地的鮮血和刺耳的慘叫,像一根針一樣一直扎在他身上。當故人之姿再次出現在眼前,他才發現即便這么多年過去,自己仍舊走不出當時的陰影。

    “丁連,這不是你的錯,別哭。”女子彎下腰,揩去他眼角留下來的淚,“你是我最引以為傲的門徒,師出于我且長于我,薛家能夠保留下來,你功不可沒。”

    “可再怎么樣,那也是在玄幫的統領之下了……”

    “林家的孩子我見過,他是個好孩子,不會違背諾言的。”女子溫柔地愛撫著他的頭發,笑著看向他,“你直到最后都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欣慰了?!彼袷窍氲搅耸裁矗裆旧弦唤z憂慮,“丁連,不要幫我報仇,別做傻事?!?/p>

    青年愣了神,半天才明白過來對方所說的意思。他抿著唇,猶豫半晌才說道:“我……我不想挑起分端,可是、可是我……我沒有一天不處在后悔當中,后悔當時沒能擋在您面前,哪怕是死在那天,也好過比現在沉浸在這自責中痛不欲生要好得多……”青年垂下眼睛,低著頭,“已經無法回頭了,只靠我自己是完全不能夠的,我也沒有想要害林凡,畢竟公羊也是他的仇人,我只是……只是推波助瀾了一下而已,若是能因此而除掉他們,我死而無憾……”

    “傻孩子,你這又是何苦呢……”女子的聲音染上悲腔,“到時候白白搭上自己一條性命……你不是最愛惜自己羽毛的嗎?再怎么樣,也不該幫著他們染指……”

    “師傅,您不是……最喜歡龍涎香了嗎……”丁連跪在她面前,悲戚地說道:“從小到大,我都一直聽您的話。還剩最后一次,就剩最后一次了……我自知無顏面對您,可哪怕只是一眼也好……”他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對方,“求您,原諒我唯一一次任性吧?!?/p>

    女子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她低著頭與丁連對視著,晶瑩的淚珠從眼角緩緩落下來。

    “師傅……”丁連輕聲叫著,隨后緩緩彎下腰,將頭磕在地上,閉著眼說道:“弟子無能,不僅沒能報的了師傅的養育之恩,若以后東窗事發,還可能會有辱薛家的名聲。若有來世,還望師傅給弟子一個當牛做馬的機會,來回報這一世的恩情吧?!?/p>

    沒有回答,可是他卻感覺到有溫熱的掌心按在他頭上,真實,而不是錯覺。

    再次睜開眼,他依舊是趴在桌上,保持著方才昏迷前的姿勢,以至于胳膊都被壓得有點發麻。

    是夢?

    丁連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隨后脖子上的疼痛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了現實。

    抬手摸了摸,已經不出血了,但是痛感依舊很明顯。

    這人到底長了一排什么樣的牙啊。

    他正胡思亂想著,門口的響動就讓他抬頭望去。

    “喲~你醒了,那說明你已經見到她了吧?”李浩然倚在一旁的墻上,見丁連沒答話,便接著問道:“話說回來,你這個院子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東西???好重的一股腥味。”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用手捂著嘴,“不會是……尸體的腐爛味吧?”

    這話惹得丁連心下一驚,那些所謂腥味的東西是還沒有徹底晾干的龍涎香。為了掩人耳目他還在這院子周邊點了許多其他重味的熏香,誰成想這人竟然還能聞出來。

    “你干什么了?!”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嚴厲了起來,死死盯著眼前的人。見對方擺擺手說自己就在院子里坐了會兒,才稍微放下點心。

    “那是香料,名貴著呢!”丁連一臉“你真是個不識貨的東西”的表情,白了一眼對方后,將目光重又落在面前的三瓶香水上。

    剛想開口問這些怎么處理,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容器。

    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瓶子。通體呈深赤黃色,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光亮,整個瓶身上都栩栩如生地雕刻著纏繞的枝條和花朵,還有仿佛會振翅飛走的蝴蝶,精細到連翅膀的紋路都一清二楚。瓶蓋宛若雀羽,四根羽毛狀的雕花簇擁著中間一根鑲嵌著白色珠寶的塞子,將塞子提起,羽毛雕花便會向四周散開,放下去又會重新合攏,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即便拿在手里細細觀賞,也難看出這瓶子竟不是鏤空的,里面的那層透亮材質像是隱形般看不見,卻摸得著。

    瓶子雖然精美,但依舊不難看出它的年齡已經很大了,瓶身上沾染了些許灰塵,甚至還有一些肉眼難以發現的細小劃痕。

    只一眼,丁連就知道這東西價格不菲,甚至可以說是有價無市。單從外觀上來看,堪稱藝術品,說是古董都不為過。

    “最左邊這瓶,重新調配一份,然后用這個瓶子裝。”李浩然將東西放在丁連手上,看著對方雙手托舉著一動不動,不禁笑出聲,“你干什么呢?”

    “這是你從哪兒弄來的?”丁連詫異地抬頭看他,“這不是什么普通的瓶子吧?”

    “啊?你說這個嗎?這就是我從我那里隨手拿的一個罷了。”李浩然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你喜歡嗎?下次帶兩個送你,作為……你的獎賞。”

    跟對方相處了這么一段時間,丁連確信李浩然不是會說謊的人。他喜歡這些年久的東西,所以也知道它們基本都處于什么價位。這一個小小的瓶子已經算得上價值連城,竟然還不是最為名貴的嗎?

    “你……送我?”他有些難以置信,雖說自己所調的香水用料金貴,但根本不可能和這種東西相提并論。

    “我也不會白讓你做事的?!崩詈迫宦柭柤?,“這種瓶子我還有很多,比它更華麗的比比皆是,下次送你兩個更好看的?!彼@樣說著,突然抬起手,撫上丁連的臉,指腹緩慢摩挲著對方眼睛下的紋身,“你要是能調制出更好聞的香水,我也能給予你更好的東西。”

    “……可我不知道你說的我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丁連皺了皺眉,想躲開卻還是忍住了,“我自己聞不出來。”

    “那下次就照著這一瓶的標準來?!崩詈迫淮瓜率?,后退了幾步,“過幾天我會再帶個瓶子過來,你調制的新款就用那個來裝。小蝴蝶,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剛轉身,又側過頭來,“哦,順便提醒你一下,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彼粗∵B驚訝的表情,臉上逐漸流露出深邃的笑意。

    “你該回去了?!?/p>

    “你沒事兒吧?”林凡略微吃驚的看著丁連脖子上纏著的幾圈繃帶,攔住他問道:“別告訴我是黃杜清……”

    “沒什么,不是他。昨天被掉下來的樹枝劃破了而已?!倍∵B這樣說著,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喝,“他……還好,至少前天晚上我跟他說話沒什么問題,昨天呢?他有回來過嗎?”

    “他要回來的話我就不擔心了。倒是昨天,聽到這樣的流言,說那不勒斯有黃杜清包養的新寵。”

    “哦?”丁連瞥了一眼林凡,“那應該是他默許的流言了,我猜,極有可能是他手底下那幾個心腹說的,而且肯定都對好口供了。”

    “還真被你猜中了,那你再猜猜,第一個這么說的人是誰?”

    “……是不是那個,叫鐘什么來著?鐘嶺?”青年見對方點點頭,笑了,“估計是那天接黃杜清走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商量好了。但我想,肯定不是他傳出去的?!?/p>

    “他的那些心腹,有幾個喇叭?!绷址灿檬直攘藗€鴨子嘴的動作,“很方便?!?/p>

    “方便你探聽消息吧?!倍∵B這么說著,“玄幫上下還有能瞞得住你的事?”

    林凡沒作聲,隨后拉開椅子,懶洋洋地說道:“哎,誰說不是呢?”

    早知道不接話了,丁連暗叫不好,但表面依舊面不改色。墻上的鐘表轉著沉重的齒輪,安靜地只能聽到嘀嗒嘀嗒的聲音。青年想著說點別的轉移話題,卻突然聽見開門的聲音。

    是黃杜清,跟個老爺似的慢悠悠晃進來。仿佛漫不經心地掃了兩人一眼,隨后在路過林凡的時候扔下句話。

    “你跟我上來一下?!?/p>

    “……你跟他說什么了?”林凡抬頭看向丁連,雖說用水杯擋住嘴,但他知道對方一定在幸災樂禍。

    “我說什么了?我什么也沒說?!倍∵B放下手中的水杯,收斂了方才臉上的偷笑,一本正經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老大慢走?!?/p>

    晚上有些涼了,郭彭恒將客廳的窗戶關上,又走回到沙發邊坐下,端起陽新剛為自己沏好的一杯茶,慢慢品著。

    “你對泡茶時機的把控越來越準了?!惫砗憧粗Φ溃骸褒埦畬λ疁氐囊蠛芨?,溫度過高過低都會影響湯色和香氣的純正,這次的可以堪稱完美了。”

    “多謝五爺夸獎?!标栃挛⑽㈩h首,對他的稱贊示以感謝。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惹得在客廳的幾人都意外的抬起了頭,向門的方向看去。互相交換了下眼色,冷凝月起身去開了門,卻在看到門外的人時愣住了。

    “您是……黃、黃先生?”他趕忙將對方請進來,示意站在旁側的殷越去樓上把林凡叫下來。

    “抱歉突然打擾你們?!蹦腥诵Φ挠行o奈,“黃杜清他……回來了嗎?”

    “啊,他下午的時候就回來了?!崩淠抡泻羲谏嘲l上坐下,“您稍等啊,我讓他們叫他下來?!?/p>

    “不用了,”男人搖搖頭,“他回來我就放心了,咳咳……”

    “您怎么了,感冒了嗎?”冷凝月關切地為對方遞上一杯熱水。

    “沒事,總是吸煙,老毛病了?!彼攘藥卓?,平緩了一下咳嗽的癥狀,帶著歉意地笑道:“我就先回了,這么晚打擾你們?!?/p>

    “這才七點呢,而且外面下開雨了,您要不歇會兒再走吧?!崩淠略噲D挽留對方,正巧瞥見林凡從樓上下來,趕忙介紹道:“您還沒見過,這位就是公司的董事長,林凡。”

    “黃先生好?!鼻嗄陥笠杂押玫奈⑿Γ鷮Ψ轿樟宋帐郑澳抡f的沒錯,外面下的正大,不如歇會兒,等雨小些再回,讓他們送送您,我也好放心。”

    見推辭不掉,男人也只好作罷,坐下來,開始觀察著屋內的陳設和裝潢。

    “這里是根據原來的一個舊址仿的,像這樓梯家具之類的,國內已經很難買到大批的櫻桃木了,所以就只能用稍微次一等的榆木代替。而且我們這些人喜歡的東西也不一樣,所以很多擺設裝飾都不是同一種風格,東西什么的也都擺的有些亂,您別介意。”林凡簡單地為對方介紹了一番。

    “沒事沒事,年輕人嘛,喜歡新奇的東西很正常。不過,就你們幾人住在這兒嗎?”

    “是的,十幾個人?!绷址步舆^陽新沏的一杯新茶,遞給對方,“這是今年的龍井,您嘗嘗?!?/p>

    “這新茶的味道就是不一樣啊?!蹦腥它c頭稱贊道,又喝了一口,才問道:“那你們,平常生活都是怎么打理的?做飯呢?”

    “日常吃飯的話,像凝月他們幾人都是很擅長烹飪的,不過絕大部分時間我們基本都不在家吃。平常各自收拾各自房間,每周會請保潔公司過來打掃一下其他地方?!绷址残χf道:“您別擔心,各方面都沒什么問題。”

    “嗯……”男人點點頭,喝完手中的茶,起身說道:“外面差不多也雨停了,我就先回好了?!?/p>

    “從這里到您家還有一段時間的距離,外面天也黑了,要不我讓凝月送送您吧。”林凡起身,看著對方說道。

    “這……太麻煩了,不用了吧。”男人擺擺手,“冷總也還有自己的事要忙吧。”

    “在家可不管工作上的事?!崩淠滦χf道:“另外,伯父您叫我名字就好,這……被朋友的父親這么喊我,感覺怪怪的。”

    “是,我們在您面前都是小輩,您叫我們名字就好了。在家里面,又不是工作場合,不用這么客氣?!绷址残χ?,“就讓凝月送您回去吧,讓他也熟悉熟悉這段路,以后肯定是要經常見面的?!?/p>

    “那……真是太謝謝了?!蹦腥顺瘜Ψ酵度ジ屑さ哪抗狻?/p>

    “哎呀,伯父您謝啥啊,這不都是我們該做的嘛~”冷凝月攙扶著他向門口走去,“咱們以后都是一家人,有啥好謝的呀。”

    “誰告訴你們他是一家人?”冰冷的聲音從上方響起,聲音的主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樓下其樂融融的幾人。

    方才輕松愉悅的氛圍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張窒息的靜默。

    男人抬頭看著站在樓梯上的人,有些微微的愣神,自言自語的小聲叫道。

    “黃杜清……”

    見這架勢,林凡趕緊朝對方走去,小聲地沖青年說道:“老哥,下午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這事過去了嗎?你不想見就先不見,你這是干嘛……”

    黃杜清顯然沒打算搭理他,林凡話還沒說完,就被搡到一邊,也不好再上前阻攔。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走到男人前方站住,聲音毫無感情地問道。

    “你下午說完那些就走了,我是想著……”

    “難道我當時說的還不夠明白嗎?”黃杜清不耐煩地打斷了男人的話,“你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任何關系!”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再好好考慮考慮……”

    “我已經冷靜了一個禮拜了!”黃杜清憤怒地朝他吼道:“你還要我怎么冷靜?!”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開始裝模作樣了,做給誰看呢?”青年的語氣里雖少了剛剛的惱怒,卻帶著明顯的諷刺意味,“收起你那虛情假意吧,我不需要?!?/p>

    男人緊抿著雙唇,看著眼前的青年良久,才說道:“我知道過去對你造成的傷害很大,可是我當時……我壓根不知道有了你,我也很自責。”

    “哈哈哈哈哈哈,自責?”黃杜清冷笑道:“你哪里表現出來你自責?別在我這里虛偽了好嗎,現在對你的事業你的錢不感興趣了,想再塑造一個別的完美人設?你知道這過去的二十多年我是怎么活過來的?我在為了見到明天的太陽而想盡辦法的時候,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才想盡力對你好……”

    “不用了!你真想對我好嗎?你只不過是為了彌補你這些年所虧欠的,以此得到別人的原諒,好讓你自己可以繼續問心無愧下去,覺得這些事可以就這么過去了!”黃杜清頓了頓,冷眼仇視著說道:“我告訴你,不管你做什么做的再多,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你想得到她的原諒嗎?那就去地下見了她以后,再說你那些所謂的‘發自肺腑’的話吧!”

    “我對不起她,我也對不起你,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以為你做這些就有資格舔著臉在我面前說你后悔了嗎?你離我遠點吧,你在乎的那些頭銜那些名聲不要了嗎?我們早就不是同路人了!你曾經的情人是個妓女你兒子是個殺人犯!那個瘋女人還想讓我去給她接客賺錢,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婊子!婊子!”

    “啪!”男人用勁地扇了他一巴掌,讓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黃杜清側著頭,頭發擋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男人站在飯桌邊,氣得渾身發抖,臉上滿是憤怒,不解,以及難過糅合的情緒,他手指著黃杜清,聲音顫抖著說道:“她是你媽!她沒餓死你,她把你養這么大!”

    “養我?”黃杜清抬起頭看著他,嘴角因為剛才的一巴掌有點點血跡。他眼眶微紅,聲音染上了恨意和不甘,“她養我?她和她的朋友串通一氣想讓我去為她接客賺錢,讓我日日夜夜不敢閉眼,你知道是因為什么?”眼淚從他眼眶里滾落出來,滴在衣服的領口,“她到死都以為你會回來帶她走啊你知道嗎?你但凡有半點良心,你都不會走了以后再也不回來看她一眼!我不過是你們愛情的犧牲品而已,不要再說你愛我了好嗎?!”

    男人震驚的看著他,胸腔里泛著自責,后悔,以及見他哭了以后的悲痛。抬起手,試探地伸過去,在沒有遭到黃杜清的反抗以后,輕輕摸著青年的頭。

    “你媽……她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是啊,她在我小的時候還會對我笑的,可為什么后來不對我笑了啊,是因為我越長大越像你,她看見我就想起你,她把她對你的恨全部加在了我一個人身上?!秉S杜清淚眼朦朧地看著男人,“可是我什么都沒有做錯啊,我努力地想讓她開心,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到最后都只得到了她的厭惡而已。連自己最親的人都厭惡我了,還有誰會需要我?!鼻嗄晏滞崎_對方的手,“我厭惡我的外表,我的這張臉!我討厭照鏡子,因為我知道透過鏡子一定會看見那個讓她深惡痛絕的人!”

    男人看著他,久久的沒說話,隨后有些哽咽地開口道:“都是我不好……當初,你媽媽只是那里的一位前臺的接待員。我答應她,會帶她離開那里,然后結婚好好生活的。我以為我一走了之她會恨我繼而忘了我,果然一切都只是我自欺欺人……”他拉起黃杜清的右手,輕撫著手上的那串手鏈,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接著說道:“這是當年,我送給小云的,她一直都時刻不離地戴著。她說,如果以后要是生了個女兒,就把這個留給她;要是生了個兒子,就留給我們未來的兒媳。”

    黃杜清已經止了哭泣,平復了心情,默默聽著男人講述過去的事情,沉吟片刻,突然開口道:“太遲了,不管做什么,都已經太遲了?!?/p>

    “現在也來得及。”男人搖著頭,看著他微微笑道:“你媽媽一直都在這里,我也見到你們了,我們一家人還是在一起的,她也會感覺到的?!?/p>

    “不會的……”黃杜清皺著眉,痛苦地說道:“她不會原諒我的……是我,是我親手掐死她的……”

    “黃杜清,”男人抱著他的頭,正視著他的眼睛,“父母永遠不會恨自己的孩子的,你媽媽更不會。”頓了頓,他說道:“你跟你媽媽長得真像,她在那里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你也跟她一樣生的秀氣?!?/p>

    黃杜清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手腕的玉葫蘆上,半天都沒有移開。

    “黃杜清,你去過扈瀆市嗎?”男人看他抬起頭望著自己,繼續說道:“你媽媽也是臨安本地人,可我不是,我是扈瀆的。那里的風土人情和臨安不怎么相似,但也是一個大都市,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去那里看看,那里是我的家鄉?!彼氖职丛谇嗄甑募缟?,歲月在他臉上劃過的痕跡已經開始明顯起來,“你說我想得到你的原諒,其實并沒有,我并不在乎你能不能原諒我,也不在乎你認不認我,我只是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能陪著你,能看到你開心,這就夠了?!?/p>

    黃杜清愣愣的看著他,隨即說道:“我不想去?!痹谀腥擞行┦?,想接著說的時候,開口道:“一起的話可以?!?/p>

    這回輪到男人愣住了,半晌,欣慰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他重重地握著青年的肩頭,內心沉重的石頭仿佛落地了一般輕松。

    黃杜清垂下眼瞼,低著頭,思索了半晌,才揚起臉,一個好看的溫和笑容綻放在他的臉上。

    “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蹦腥舜瓜率?,扭頭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剩下黃杜清一個人愣在原地,手試圖向前拉住對方,但最終還是放了下來,只簡單地“嗯”了一聲。

    “叔叔,我送送您吧?!绷址才贤馓祝谒砗螅疤煲膊辉缌耍踩郊乙沧屛覀兎判??!彼愿老恼苎荛_車跟在后面,方便一會兒回來。

    見三人離開,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冷凝月才走上來,遞了塊打濕的毛巾給黃杜清。

    “……你,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眼前的人。

    “謝謝,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黃杜清看了眼他身后的郭彭恒和陽新,隨后接過毛巾,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剛才被打的地方的紅腫已經差不多消退了。

    “我頭疼,先上去休息了。”他這樣說著,不再看他們三人,轉身獨自上樓了。

    不久便入夜了,原本喧鬧的宅子安靜了下來,只有零星的幾點燈光從窗戶里透出去。

    “二爺?!焙喖稳煌崎_門進來,看著依舊坐在桌前的劉尹,禮貌地叫道。

    “小凡他們回來了嗎?”劉尹看著他,溫和的笑道。

    “家主已經回了?!?/p>

    青年點點頭,接著道:“好在結果是好的。”

    簡嘉然應允了一聲,為對方倒了杯水,側身候在桌旁。

    “對了,姐姐過幾天就要回來了。夏哲衍平常事務繁忙,接待的諸多事宜,就麻煩你去辦吧。”劉尹端起手旁的陶瓷杯,微微抿了一口。

    “是,”簡嘉然思索了一陣,建議道:“之前聽九爺提起過,對御庭的菜贊賞有加。那兒的菜系口味偏清淡,店內裝修也是古樸大氣,想必九爺應該會喜歡。”

    “嗯,就那里吧。這幾天定好來,再拖的話怕到時候要租出去給外人用。”劉尹溫柔的說道:“就辛苦你了?!?/p>

    御庭餐廳坐落在龍川湖畔,隸屬于林氏集團名下。頂層是個整間,集吃飯住宿玩樂于一體,是達官貴人休閑聚會的首選之地。

    一位女子站在桌邊,雖說已是秋天,但她依舊只穿著件拖地的紅色長裙,像是古裝,卻又不完全類似。一頭白發與她清秀姣好的面容完全不符,兩鬢的長發向后用金簪綰起,然后自然垂下。頭上戴著許多玲瓏剔透的華美發飾,幾朵簇擁的牡丹花中伸出一對用瑪瑙雕刻的半透明龍角,上面也掛著極細的珠鏈,隨著走動而搖曳輕晃。身上其他裸露著肌膚的地方,也都戴著精致美麗的配飾。最吸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雙如血色般的瞳孔,與她身上大面積的紅色鳥狀紋身遙相輝映。

    “溪哲是老身前段時間遇到后留在身邊的,是個聽話孩子?!迸又齑捷p啟,聲音輕靈,“所以,就自作主張帶回來了?!?/p>

    “號稱第一殺手的‘白玉骨’蘇溪哲?”劉尹看向站在女子身邊的青年,“久聞大名?!?/p>

    “二爺過譽了,我不及九爺當年半點風采,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罷了?!碧K溪哲和女子一樣,也是一頭白發,但發根處有不明顯的黑色,可以看出來是染成這樣的。

    “對了,剛才給你們介紹了顧曉城。”林凡招呼來站在不遠處的夏哲衍和李浩然?!跋恼苎軄砹诵瓦@么久都沒和姐姐碰上面,這次總算能見上了。”他為女子挨個介紹了兩人。

    “在下在玄幫待了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只聞九爺的名聲,未曾見過本尊。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般一樣,白璧無瑕,花容月貌啊?!毕恼苎芄Ь吹南驅Ψ叫辛艘欢Y。

    “啊~我好喜歡你們的白頭發?!崩詈迫贿肿煨χθ菘瓷先プ屓朔浅2皇娣c他的所言所語極不吻合,“我是衍哥身邊的,但如果是九爺吩咐我做事的話,我會義不容辭的去做的哦~”

    女子沒說話,冷眼看著他們倆。隨后趁其不備,將盤在腰間的鞭子向兩人揮了過去。

    夏哲衍往后一躍,躲開對方的攻擊,落在三米開外。李浩然則擋在他面前,擺出一副隨時應戰的樣子,一掃剛才虛與委蛇的模樣,狠毒的眼神死死盯著對方,兇惡的面貌也原形畢露。

    “姐姐?”林凡顯然愣住了,剛想說什么,就被女子抬手示意不要多言。響動驚到了一旁的眾人,他們也都默默看著對峙的三人,不敢出聲勸解。

    “九爺這是何意?”青年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問道:“在下剛才所說的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您指點一二,也好讓在下下回注意,免得惹您生氣?!?/p>

    “且不說你這個人惺惺作態道貌岸然,你養的這條狗可是比你不會偽裝多了,稍微試探一下本性就暴露無遺。下次記得提醒他把身上的血腥味弄干凈了,不然讓人聞著就惡心?!迸愉J利的目光越過李浩然,看著依舊鎮定自若的夏哲衍。

    “那還真是得罪您了,回去以后在下會提醒浩然注意的?!?/p>

    “至于你,比他還要危險,老身最討厭綿里藏針的人,明明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還非要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你說對嗎?夏哲衍。”她一字一頓的念著他的名字,像是在提醒對方什么。

    “在下不敢有以下犯上的念頭,既然九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在下以后和浩然不在您面前出現就是了,您看這樣行嗎?”

    “不出現?”女子冷笑著,雙眼微瞇,“可以請你們倆從這里消失嗎?”

    “那只能恕在下拒絕了,不過……”話還沒說完,一直不作聲的李浩然突然開口了。

    “你膽敢……”他低著頭,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周身散發的暴虐情緒讓夏哲衍有些意外,“浩然?”

    “你膽敢……對主人不敬!”李浩然猛地抬起頭,兇光畢露的眼睛里是瘋狂的憤怒,“我要你的命!”

    夏哲衍還沒來得及阻止,李浩然就已經朝女子沖了過去,卻被對方翻身躲開。剛想追上去,卻被從旁側閃來的蘇溪哲攔住了。揮手擋住對方的攻擊,手臂上卻赫然出現了三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這一行動顯然徹底激怒了李浩然,他看向再次朝自己發動攻擊的蘇溪哲,靈巧躲開對方甩出的鋒利飛爪,同時一手抓住繩索的一端用力一扯,還沒反應過來的蘇溪哲就已經被對方近身,死死掐住了脖子。

    “呃……”握著對方的手腕掙扎著,但李浩然顯然沒有給他掙脫的機會,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讓他幾乎有窒息的錯覺。

    “別妨礙我,小鬼!”李浩然一抬手,將蘇溪哲扔出數米遠。勉強撐起身體,巨大的沖擊還是讓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好了,現在無關的人解決了,沒人能擋在你前面了?!崩詈迫恍χ呦蛩幚涞难凵穹路鹨獙⒀矍暗呐诱麄€生吞活剝。

    “你一個下屬,也敢在老身面前放肆,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別嗎?”女子絲毫不懼怕他,依舊目不轉睛的和他對視著。

    “就憑你們,也配和我談尊卑有別四個字?”他恥笑道:“不好意思,在我這里可沒有這些說辭,我也不會因為你是女人而憐香惜玉。絕對的力量才是能夠說話的資本,虐殺弱者,是強者的權力所在!”話音未落,他便朝女子沖過去,隨后纏斗在一起。

    女子的身手明顯不賴,幾次致命的攻擊都被她化險為夷,卻在轉身的瞬間被一躍而上的李浩然拽住腳腕,隨后用手貫穿了她的心臟。

    白色的長發在空中飛揚著,一直不為所動的嘴角卻在這個時候突然上揚,還沒等李浩然意識過來,長鞭另一頭的鋒利匕首,便捅進了他的腹部。

    趕忙松開手,李浩然向后一躍,落在夏哲衍面前,抬頭望著對面的女子。

    她雙足輕盈地落在地面上,方才的傷口就連衣服也都已經恢復原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李浩然捂著腹部的手自然垂下,身上的傷口也已經復原,他的聲音透著瘋狂的笑意:“你竟然有如此的恢復能力,既然這樣,我改變主意了,我要活捉你!”他剛準備再次動手,夏哲衍卻發話了。

    “浩然,夠了?!彼Ψ?,示意住手。

    李浩然看著他,收斂了剛才的氣息,卻還是不甘心的說道:“可是……”

    還沒說下去,夏哲衍冰冷的眼神就掃向他,那種少見的毫無感情的雙眸,就像是千年冰封的極寒之地,嚇得他愣住了。

    “這是九爺,不得無禮?!币妼Ψ讲桓彝齽樱艙Q回平常的語氣,看著收起長鞭的女子,夏哲衍笑道:“浩然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九爺的地方,在下先替他賠個不是了。”

    “夏哲衍,”女子叫著他的名字,說道:“可有興趣跟老身單獨聊幾分鐘?”

    “九爺垂愛,是在下的榮幸?!?/p>

    “你的小狗就不必跟著了吧?”

    “那是自然?!毕恼苎芷^低聲吩咐道:“待在這里?!彪S后跟著女子一同出了門。

    李浩然張嘴想叫住對方,卻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最終消失在門口。手停在半空,一雙帶著委屈與落寞的眼睛,始終停留在夏哲衍離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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