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又活了。睜開眼時,那根該死的晾衣竿正砸在西門慶頭上。熟悉的場景,
熟悉的疼痛——不是他的頭,是我的心口。三個月后,
武松會用那把雪亮的解腕尖刀剜出它來。第一次重生時,我以為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
現在我知道了,這是閻王爺的惡作劇。"娘子受驚了。"西門慶揉著額頭,
那雙桃花眼滴溜溜在我身上打轉。我攥著衣角,指甲掐進掌心。
上輩子我就是被這眼神勾了魂,這輩子——我慫的雙腿發軟。"奴家該死!"我猛地跪下,
額頭抵著青石板,"官人饒命!"西門慶愣住了,連王婆那張老臉都僵在窗后。
我知道這反應不對,可我已經死過太多次,實在演不出那套欲拒還迎的把戲。
最初我試過躲開西門慶,閉門不出,任王婆把門敲破??晌浯罄商糁讹灀映鲩T后,
我才想起自己裹著小腳,平日里還需要去挑水。就我這雙腳,連水井都走不到。餓到第三天,
我爬去開院門,正撞上西門慶來"賠禮"。那次,
我死在武松回來前——西門慶發現我寧死不肯就范,惱羞成怒把我掐死在繡床上。
王婆幫著把我埋在后院梨樹下,還順走了我的銀簪子。后來我學乖了,試著討好武大郎。
天不亮就起來揉面,結果把炊餅蒸得像石頭。武大郎倒沒說什么,可某天,
我踮著小腳給他送飯,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斷了脖子。朦朧中聽見武松說:"這淫婦死得好。
"哼,我就知道他還在記恨我勾引他,逼得他離家,住在衙門。再后來我嘗試學女紅,
好歹也有個一技之長??偙缺е鴺菲鳎L花雪月的強??墒?,繡花針扎得滿手血點子,
燭臺倒下來燒了帳子?;饎萋訒r,我拖著三寸金蓮跑不動,活活燒成焦炭。
武松站在街對面冷眼看著,酒葫蘆都沒放下。最可笑的是有回我跳了河。想著死了干凈,
誰知被西門慶的家丁撈起來。他把我交給王婆"調理",那老虔婆用姜湯灌醒我,
轉頭就把我賣進了勾欄。我在妓院房梁上掛了白綾,舌頭伸得老長。2.死過多次后,
我終于明白,僅靠我自己的力量,恐怕是難以翻身。要想逃脫西門慶和王婆的算計,
我就只能求助于官府。所以,我搶先一步去了衙門。在武松還沒有與我交惡,
且縣太爺沒有受到賄賂的時候喊冤。絕口不提奸情,只說有人要殺我。畢竟,這個世道,
我若是提出有關于風月之事,我就會被人唾罵而死。結果…該死的王婆出來作證我偷漢子,
武大郎竟也相信了。不僅如此,他義憤填膺,甚至還勸說武松不要幫我說情。
他說這些年我好吃懶做,整日里勾三搭四,凈是給他惹麻煩。多少人都圍在家門口,
說什么好一塊羊肉,掉進狗嘴里。武大郎悲憤難言,武松聽到這也只心疼他大哥。雖說,
我第一世,確實行為不檢點,沒有操守。但這一次我什么都沒做,我想盡辦法保全我自己。
我甚至把自己關在家里,一年多都沒有出門??杉幢闳绱?,有些好事的人,看到我的半張臉,
都會想盡辦法圍上家來,四處打聽,說閑話。就好像我是一塊上好的肉,所有蒼蠅聞到味了,
都會尋摸過來。而我們的丈夫武大郎,又是那般模樣,他根本沒有辦法護好我。
武大郎還在那里叫罵,就好像他這一生受到的所有屈辱都是我帶來的一樣,
那一刻我徹底心涼。我終于明白,我當初是怎么一步一步掉入西門慶的算計中的。
我被張大戶賣給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卑鄙猥瑣的人!??!我哪里會甘心呢?
我哪里會不恨呢?西門慶知道得不到我,于是便使了銀子,讓縣令判我重罰。光天化日之下,
我被判了騎木驢游街,可明明連奸夫都沒有抓到,只是捕風捉影的幾句話就判了我死刑。
我終于明白,弱小就是原罪。但不知是否是我看走了眼,走到紫石街口時,武松目光閃爍,
似有些不忍。3.我一次一次死去,又一次一次的重生。每次醒來,
那根晾衣竿都會準時砸下。我試過不支窗戶,可王婆會來借鹽;試過提前搬走,
可武大郎不肯離開生意好的地段;甚至,我試過告訴武大郎實情,
他摸著我額頭問是不是撞客著了魔,轉頭卻和王婆商量給我驅邪。我心累了。
這一次我選擇跪地乞活。我不要尊嚴了,我不要氣節了,我不要公平道理,
我不要天經地義了。我只要活著,我要壽終正寢。"娘子這是作甚?"西門慶來扶我,
我觸電般縮回手。他袖子里藏著那個繡春囊——上上輩子就是這東西要了我的命。
王婆適時地推門出來:"大官人莫怪,潘娘子近日身子不爽利。
"我盯著她發髻上的銀梳——那是我上上上輩子的陪嫁。這老豬狗早和西門慶串通好了,
就等我這只蠢蛾子往燈撲。"奴家...奴家..."我急得冒汗,突然福至心靈,
"奴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家中兒女太過煩心,照顧不過來,一時慌了神。
"西門慶的笑僵在臉上。我急急道:"我那口子,馬上就要回來了,
我肚子里這個也好有個依靠。"反正武松還有三個月就回來了,先躲過眼前再說。
王婆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閃:"娘子莫不是說胡話?老身怎沒聽武大提起?他出門賣炊餅,
不是好久不回來嗎?"我腿肚子轉筋。上次,我用這借口,明明成功了的。
聽說我肚子里有一個孩子,甚至還有了兒女,西門慶當時確實收斂了行為,
只是私下派人打聽,發現我在說謊。后來才聯合王婆算計我,我誓死不從,當晚,
他就闖進院子,用我的裹腳布勒死了我。這一次,連同武大郎一起都死了。
他還放火燒了臨街的門鋪。"是真的!"我豁出去了,"聽我家官人說,他是出去走親戚了。
"反正吹牛不納稅,狠狠心咬牙說道,“我家官人雖然無甚才德,但族里有高官在京都。
”西門慶果然斂了笑,王婆的皺紋里都擠出懷疑。正僵持著,
武大郎的炊餅擔子吱呀吱呀晃進巷口。我從未如此欣喜見到那五短身材,
幾乎是撲過去:"夫君!"武大郎被我撞得后退兩步,炊餅差點灑了。西門慶趁機告辭,
臨走時那眼神像毒蛇信子舔過我后頸。深夜,我主動給武大郎洗腳,
他受寵若驚得差點栽進腳盆。我趁機道:"近日總有登徒子騷擾,不如請二叔回來???
"武大郎的腳趾在水里蜷縮起來:"二郎公務繁忙..."我急得直搓手。
上上上上輩子我試過提前巴結武松,特意做了虎皮靴送去。誰知他當場拔刀劃開靴筒,
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大嫂不該給他做這些東西。真是胡言亂語,按照這世道的說法,
長嫂如母,他娘給他做一雙鞋襪,怎么就不行了?"那個..."我捏著武大郎的雞脖子,
"奴家夢見二叔渾身是血..."武大郎果然緊張起來,答應明日就托人捎信。
我長舒一口氣,盤算著這次能活久些。只要武松在家,西門慶就不敢造次。
可惜我忘了王婆的毒。第二天她就散布謠言,說我勾引小叔子。武松回來那日,
正撞見我在他房里鋪床——是武大郎讓我收拾的!沒等我解釋,那柄解腕尖刀就捅進了心窩。
武松咬牙切齒:"你這賤人就是不安好心!我本以為你改了,沒想到,你竟連累我名聲受損。
"我又一次死去,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4.現在我又活了。晾衣竿砸在西門慶頭上時,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王婆的窗戶"吱呀"一聲推開,
我沖她翻個白眼——反正這老貨看不清楚。"娘子..."西門慶又要來扶。"別碰我!
"我尖叫著跳開,"你袖子里有繡春囊!"西門慶的表情活見鬼。我索性破罐破摔,
指著王婆:"這老豬狗收了你三錢銀子,就等我和你通奸,好捉奸拿雙!
"整條街突然安靜得可怕。隨后漫起一層的竊竊私語,就像是滿街的蟲子亂爬。但是,
大家都想聽這樣的閑話,于是都睜著眼睛看著我。興許是所有人的注視,
讓王婆西門慶沒反應過來,兩個人都僵愣住。我豁出去了,避免他們再圓場。
我踢開院門沖進去,把正在和面的武大郎拽出來。"你弟弟武松三個月后會殺了我!
"我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疤痕,"看見沒?這是上輩子他捅的!
"武大郎的面粉手在我額頭上按了按:"娘子發熱了?"我拍開他的手,從灶膛抽出燒火棍,
當街畫起死亡循環流程圖。從晾衣竿到剜心,畫到第三十種死法時,
圍觀人群已經里三層外三層。
"這婦人瘋了...""怕是撞客了...""武大真可憐..."我扔了燒火棍,
突然看見人群外圍站著個高大身影。獵戶裝束,腰間懸著解腕尖刀。那人正是武松。
我扒開人群沖過去,他警惕地按住刀柄。我"撲通"跪下:"二叔要殺就現在殺吧,
別等三個月后了。"武松的濃眉擰成死結。我扯開衣領:"往這兒捅,別扎偏了。
上次捅了三次才死成,疼得很。"圍觀的張大戶一口茶噴出來。"這,
大嫂..."武松后退半步,"莫非是中了邪?"我癱坐在地上,突然笑出眼淚。是啊,
我怎么早沒想到?在這世道,說實話才是最大的瘋癲。"二叔不信?"我抹了把臉,
"王婆右臀有塊銅錢大的胎記,西門慶左乳下三寸長著朱砂痣。"這都是前幾世死前看到的,
我也不怕丟人現眼。當場便撕扯著嗓子大喊,"他們馬上要合伙害死你大哥,
好霸占我——雖然我也不懂,我究竟有什么好霸占的。"“難道就因為我長得美,
所以活該被人算計,被人強搶,被人辱罵!最后被你殺死嗎?”武松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帶著殺意的眼神掃向西門慶和王婆,那兩人冷汗連連,臉色蒼白,立馬搖頭擺尾,
連連說不。緊接著,便躲入人群,生怕武松當街暴怒,殺了這兩個夯貨了事。
我趁機湊近:"二叔今晚躲在王婆家后院,能聽見她跟西門慶密謀。"說完,
我拍拍裙子站起來,踮著小腳往家走。愛信不信,反正再過幾個時辰,他就會發現我沒胡說。
就算這次我再死了又如何?反正,我又會重生在那根該死的晾衣竿前。
這次我要試試被雷劈死——上輩子見過張員外家小妾這么死的,聽說,死得很快,
就是尸體有點焦。5.難得我苦中作樂,想盡辦法嘗試不同的死法。也許在別人眼里,
我已經瘋了吧。在我第七十九次重生時,已經懶得從地上撿那根該死的晾衣竿了。
西門慶捂著額頭"哎喲"叫喚,我直接躺平在青石板上,像條曬干的咸魚。
"娘子這是..."西門慶伸手想扶我。"別碰我!"我翻了個白眼,
"你左乳下三寸有顆朱砂痣,王婆右臀有銅錢大的胎記。你們打算先用繡春囊勾引我,
再讓王婆捉奸,最后毒死武大郎——省省吧,這流程我走了38次。
"西門慶的臉像打翻的顏料鋪子,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王婆的窗戶"吱呀"一聲推開,
我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王干娘,你那三錢銀子的中介費西門大官人已經準備好了,
就藏在他扇子夾層里。"扇子"啪嗒"掉在地上,滾出幾塊碎銀子。整條街,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安靜得能聽見螞蟻放屁。他們看著西門慶和王婆,
兩個人訥訥不能語。我慢悠悠爬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這次我連家都懶得回,
直接往縣衙方向走——上次,我800張嘴都解釋不清,直接在衙門口撞柱而亡,
血濺了三尺高,給武松留了點印象。這次不如死的更慘烈一些,讓他好好長長記性。"站住!
"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我回頭,看見武松按著刀柄大步走來,
獵戶裝束上還沾著虎血。啊,對了,這次他提前回來了。"二叔好啊。
"我有氣無力地打招呼,"要剜心往左邊半寸捅,上次你捅偏了,我多疼了兩刻鐘。
"武松的濃眉擰成了麻花。他一把拽住我手腕:"你,嫂嫂滿口胡言亂語什么?
"我索性把臉湊過去:"你看我像是胡說的嗎?武二郎,你裝什么傻?仔細看看!
死過幾十次的我,都在我的眼睛里。"武松真的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半晌。他的瞳孔很黑,
像兩口深井,我能在里面看見自己憔悴的倒影。若是頭一世,他肯這樣認真的看我兩眼,
我也不至于那般破罐子破摔。我恍然間明悟,我竟是愛他的。這份明悟,讓我冷汗連連。
我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生怕他在我的眼里又看見這份愛意。萬一,
我的情意讓他蒙羞呢!激得頂天立地的武二郎不得不殺了我這嫂嫂,以證清白。"跟我來。
"他突然松開手,大步流星往茶坊走。我小跑著跟上,三寸金蓮疼得像針扎。
王婆正趴在窗邊看熱鬧,見我們過來,連忙堆起笑臉:"武都頭吃茶...""滾!
"武松一聲暴喝,王婆的茶壺差點摔了。他踹開雅間門,把我推進去,反手閂上門閂。
"說吧。"他抱臂而立,"你怎知西門慶身上特征?又怎知王婆收錢?"我癱在椅子上,
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我說我死過79次。你信嗎?大多數都是被你剜心,最慘的一次,
被你捅了三刀才死透。"武松的指節捏得"咔咔"響。"不信?"我掰著手指頭數,
"你腰間皮帶是新換的虎皮,今早在景陽岡打的;靴底沾著松脂,
是從東門老槐樹下經過;袖口有酒漬,是路過杏花村時灑的..."我說了這么多,
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重生了這么多次嗎?武松的臉色越來越怪。
這些細節都是前幾世我死前觀察到的,當時還想著怎么討好他,現在全倒豆子似的倒出來。
"最絕的是,"我壓低聲音,"你貼身穿的紅綢肚兜上繡著'平安'二字,
是我...""住口!"武松的臉漲成豬肝色,"你...你跟蹤我?
"我"噗嗤"笑了:"二叔啊,我要有那本事,還能被你殺幾十次?
"窗外傳來王婆的咳嗽聲。武松猛地拉開門,那老虔婆一個趔趄栽進來,
原來一直在門外偷聽。"武都頭..."王婆訕笑著想解釋。武松一腳踹翻茶桌:"滾出去!
再敢偷聽,某家擰斷你的脖子!"王婆連滾帶爬地跑了。武松重新關上門,
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我把前七十九次死亡循環,簡略說了說。
從被西門慶掐死、被王婆毒死、被武松捅死,
到上吊、跳河、撞墻...說到第六十一種死法時,武松抬手打斷我。
"你說我大哥會被毒死?""嗯,砒霜下在炊餅里。"我掏掏耳朵,"王婆出的主意,
西門慶買的藥。你們回來時大哥已經硬了,你一刀捅死我,
然后去獅子樓殺了西門慶..."武松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大哥?
""說過??!"我翻了個白眼,"第4次重生時說的,結果大哥以為我撞客了,
請來跳大神的,那神婆用桃木劍抽得我半死。"武松沉默了很久。
這確實是武大能做出來的事,他也無法辯白。茶坊外傳來貨郎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
平凡得令人心碎。"你剛才說的,并不能證明你嘴里的未來是真的。"他終于開口,
沉著片刻,說道:“你能說出未來會發生的其他事嗎?”我撓撓頭:"明天午時三刻,
張大戶家會走水;后日清晨,
縣太爺的小妾會偷了金銀跟馬夫私奔...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證明嗎?”"夠了。
"武松抬手制止,"若這些都應驗,我便信你。"他起身要走,我拽住他袖子:"等等!
這次你信我了,能不能別捅我心窩子?換個地方行不?比如抹脖子,
那個快..."武松甩開我的手,眼神復雜:"若你所言非虛...某家為何要殺你?
""因為我和西門慶通奸啊。"我理所當然地說,"雖然大部分循環里,
我根本沒來得及通jian,就被你捅死了。"武松的表情像生吞了只蒼蠅。
他大步離開茶坊,連茶錢都沒付。6.三天后,武松在巷口堵住我。他眼下一片青黑,
顯然沒睡好。"你說的事都應驗了。"他壓低聲音,"現在告訴我,怎么救我大哥?
"我正數著墻磚上的裂縫玩——有一次,我死在這塊磚上,裂縫形狀像個歪嘴笑。"簡單啊,
"我拍拍裙子,"要么殺了西門慶,要么殺了王婆,要么...""某家不是濫殺之人。
"武松打斷我,"況且無憑無據...""那就搬家。"我掰著手指,"試過十七次,
最遠搬到清河縣,結果西門慶追過去,趁你出差時...謀算我……后來的事也沒什么變化。
"武松的拳頭砸在墻上,震落一層灰:"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只能等死?"我眨眨眼。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商量怎么打破循環,而不是把我當瘋子。突然鼻子有點酸。
"其實..."我絞著衣角,"有個辦法沒試過。"武松湊近了些,
他身上有松木和鐵銹的味道。"你信我,我信你。"我抬頭看他,"我們精誠合作,
見招拆招。反正我能重生,失敗了就再來。"武松的眉頭舒展開來。陽光穿過巷子,
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好。"他點頭,"某家倒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