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護士尷尬地抱著病歷本飛快溜走,只剩下陸津時和站在門口的慕枝夏四目相對。
“是不是還在為抽血的事生氣?”慕枝夏似乎明白了什么,走近伸手想摸他的臉,“人命關天,津時,我沒辦法。”
陸津時偏頭躲開,她的手指懸在半空,僵了僵。
“等這陣子忙完,”她收回手,語氣放軟,“我就陪你去雪山度假好不好?”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她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又問:“你什么時候能出院?”
他隱隱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看她:“什么事?”
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奕衡想喝山藥排骨湯……你煲的最好,別人做的我都不放心。”
他愣在那里,一瞬間,所有情緒涌上來。
悲憤、痛苦、荒謬、可笑……
他想質問她,到底把他當什么?是她的丈夫,還是沈奕衡的專用廚子?
可最后,他只是輕輕地說:“我知道了,等出院后,我會煲好讓人送來的。”
她眼睛一亮,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額頭:“津時,你最懂事了。”
他麻木地接受這個吻,心想,是啊,他最懂事了。
懂事到被她的情人害得肋骨斷裂,還要爬起來給他煲湯。
“我只是希望你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他輕聲說。
慕枝夏終于察覺到異樣,皺眉看他:“你以前……不是很排斥那個孩子嗎?”
他扯了扯唇:“現(xiàn)在不排斥了。”
因為他也希望,他們一家三口,一口人都不少。
她盯著他看了很久,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但最終,她只是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奕衡該吃藥了,我晚點再來看你。”
門關上的瞬間,他緩緩躺回病床上,看著天花板,忽然笑了。
慕枝夏這一走,就是整整五天。
陸津時出院回家,按承諾煲了湯,吩咐司機送去醫(yī)院,然后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護照、證件、幾件常穿的衣服。
床頭還擺著他們的合照,他看了一會兒,把它倒扣在桌面上。
第六天晚上,慕枝夏突然回來了,卻不見沈奕衡的身影。
“沈奕衡沒和你一起回?”陸津時下意識問。
慕枝夏深深看了他一眼:“還在醫(yī)院休養(yǎng)。”
“這么多天還沒出院?”陸津時皺眉。
她輕輕嗯了一聲,而后走到他面前,“不在正好,津時,之前答應帶你去雪山度假,我已經安排好了,現(xiàn)在帶你出發(fā)。”
沒等他回應,慕枝夏已經拽著他的手腕往外走。
她的力道很大,陸津時踉蹌了一下,隱約感到不安。
慕枝夏的表情太奇怪了,眼睛里像是結了一層冰。
一路上,車內安靜得可怕。
慕枝夏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
陸津時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心跳越來越快。
到達雪山度假村時已是傍晚。
正要繼續(xù)登頂的時候,慕枝夏突然說:“津時,我忘帶東西了,去車上拿一下,你在這等著。”
他點了點頭。
可寒風呼嘯,他裹緊大衣,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他終于撥通了慕枝夏的電話。
“你什么時候回來?”他的聲音在風雪中發(fā)抖。
可電話那頭只是沉默,長久的沉默后,慕枝夏的嗓音比雪還冷:“不回來了,車也已經開走了,你要是想回來,就自己想辦法。”
“什么意思?”
“這是給你的懲罰。”她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冷,“我說過你忍到我的孩子出生就好,可你卻給我的晚飯里加了墮胎藥,害得我差點流產,津時,你怎么會變成如今這樣?”
聽著她語氣里冷到透徹的失望,陸津時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什么墮胎藥,什么差點流產?
“我沒有!”他厲聲反駁。
“你還狡辯?”慕枝夏終于爆發(fā),“昨天的晚飯是你親手做的,不是你還能是誰?難道是沈奕衡自己給我下的墮胎藥嗎?他把那孩子看得比命還重要!”
風雪越來越大,陸津時的睫毛結了冰霜:“所以你不信我……”
“你要我怎么信你?”她沉著聲音,“自己走回來,好好反省。”
電話被掛斷的瞬間,陸津時站在雪地里,握著手機的指尖已經凍得發(fā)紫。
慕枝夏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猶如一把刀,刺得他渾身發(fā)疼。
他突然想起領證那天,她把他抵在民政局墻上說:“陸津時,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鎖在身邊一輩子。”
現(xiàn)在,她親手把他扔在了雪山。
風雪越來越大,他裹緊大衣準備下山,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鳴——
是雪崩!
他轉身想逃,卻被鋪天蓋地的雪浪掀翻,整個人被埋在雪堆里時,右腿傳來鉆心的疼。
他哆嗦著掏出手機,瘋狂撥打慕枝夏的電話。
第七次重撥,終于通了。
“慕枝夏!雪崩了,我。”
“喂?“沈奕衡甜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你說什么?我聽不清呢。”
風雪聲中,陸津時聽到背景音里慕枝夏溫柔的詢問:“誰的電話?”
“打錯了。”沈奕衡輕笑,“慕總,你做的粥真好吃,你親自下廚,我簡直太幸福了。”
雪塊砸在背上,他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倒在雪地里。
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恍惚看見結婚那天,她單膝跪在他面前說:“陸津時,這輩子我要是辜負你,就讓我……”
雪落了下來,蓋住了所有沒說完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