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哥去服徭役已經(jīng)一年多了，期間她沒有一次上門來過。

要擱以前，必定每個月最少來打一次秋風(fēng)。

這次突然上門......宋景熙坐在桌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心下了然，十有八九是來勸大嫂改嫁的。

他了解大嫂的人品，也相信她和大哥之間的情分，所以并不擔心。

退一步講，就算大嫂真的要改嫁，自己也沒有資格說什么。

自從大哥走后，大嫂對這個家盡心盡力，就連自己得罪林世昌眼睛失明也未曾離開。

她只是外表柔弱，骨子里有股韌勁，唯獨碰上娘家那群人就手足無措。

宋景熙無聲嘆了口氣，將手里的包子塞到旁邊伸長脖子聽動靜的承澤手里，自己則起身回了房。

旁的不管，家里的銀錢必須藏妥當。

如今是災(zāi)荒年景，為了家中的幾人，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為了打發(fā)蘇老太每次都如她所愿給錢了。

祝余看見這老婆子就覺得倒胃口，三兩口把手里的包子吃完就離開了廚房。

“弟妹！”蘇云荷追了出來，臉上帶著歉意。

祝余停下腳步，她挺心疼大嫂的，知道她也很為難。

可這種娘家事，旁人不好插手太深，說了像挑唆不孝，不說又憋屈。

必須得自己狠下心來解決才行，不然只會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

“怎么了大嫂？”

蘇云荷絞著衣角，聲音細細的，“弟妹，真對不住，我娘她就那樣，說話難聽，你別往心里去，我代她給你賠不是。”

祝余最見不得她這受氣包樣，一揮手，大咧咧道：“我沒事兒大嫂，她那話不痛不癢的，傷不著我。要不是看你面子，我早嗆回去了，保準比她說的還難聽！”

蘇云荷聞言，明顯松了口氣，隨即又黯然下去。

“你不生氣就好。其實…你不用看我面子對她留情，本就是她沒理在先。我這個娘，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講理。你要是為我受了委屈，我才是罪過。都怪我沒用，下午你還說我是巾幗英雄，這會兒連反駁她一句都做不到。”

看著大嫂聲音越說越小，低著頭不停揪自己衣角的樣子。

明明是兩個孩子的娘了，現(xiàn)在卻還是像個無助的孩子。

祝余看著心疼又好笑，一把摟過她的肩膀。

“哎呀大嫂，別這么說自己。做子女的，盡到本分，求個問心無愧就行。旁的別多想，就算是親娘，也不能啥都聽她的，不然委屈的只有自己。該硬氣的時候就得硬氣點，不然下次她還這樣。”

蘇云荷眼眶微熱，用力點頭，“謝謝你弟妹，不管是今天下午還是現(xiàn)在，你說的話我都記心上了！”

“你們下午說啥了？什么記心上了？”

宋承澤不知何時領(lǐng)著妹妹站到了兩人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

給祝余嚇一大跳，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嚇死個人！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也別瞎打聽，操心太多小心你長不高！”

現(xiàn)在這種話已經(jīng)嚇唬不到宋承澤了，轉(zhuǎn)而問蘇云荷，“娘，你和小嬸嬸下午說啥了？”

蘇云荷沒搭理他，彎腰抱起懵懂的宋歲安，“小孩子別管太多，快去洗洗睡覺。”

看著兩人沒一個搭理自己，宋承澤撅著嘴巴不情愿的‘哦’了一聲，肩膀垮了下來。

一想到晚上要跟那個討厭的外婆睡一張床，小臉皺成了苦瓜。

等到晚上，祝余剛躺下，正琢磨著開口問宋景熙借多少錢，就聽到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弟妹，你睡了沒有？”是蘇云荷壓低的聲音。

聽到大嫂喊自己祝余趕緊起身開門。

門外，蘇云荷抱著熟睡的宋歲安，一臉為難。

旁邊站著宋承澤，小臉扭向一邊，滿臉寫滿了抗拒。

“弟妹，實在麻煩你，能不能讓歲安跟你睡一晚？我那床小，承澤死活不肯挨著他外婆睡，我實在沒轍了。”

蘇云荷的聲音帶著歉意和無奈。

看著宋承澤小犟驢的模樣，祝余沒忍住笑了出來，“沒事兒大嫂，把歲安給我吧。”

雖然祝余沒有摟小孩兒的經(jīng)驗，但看大嫂實在是為難，還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歲安。

睡著的小丫頭軟軟呼呼的，小嘴還無意識地咂吧咂吧，老可愛了。

“大嫂，歲安晚上會不會醒，要是找不到你哭鬧怎么辦？”祝余有點擔心。

“不用擔心，歲安很乖的，每次都是一覺睡到天亮，就是睡醒了也很少哭鬧。要真是鬧人的話，你再抱回我那里。”蘇云荷柔聲解釋。

“好嘞大嫂，你快回去睡覺吧！”

蘇云荷拽著不情不愿的宋承澤回了房間。

宋承澤一步三回頭，羨慕地看著祝余懷里的妹妹，他也不想跟外婆睡啊！

剛進屋，就聽見蘇老太尖利的嗓門響起，“睡個覺事兒真多！都是慣的！要我說就該狠狠揍一頓，看他還聽不聽話！想睡睡，不想睡滾出去！”

“這是我家，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宋承澤不甘示弱的回擊。

“小兔崽子，你還來勁了是吧？你信不信我......”

祝余聽得腦仁疼，趕緊插上了房門。

期盼這老婆子趕緊走，真煩人！

此時宋景熙已經(jīng)起身坐到了床邊，祝余小心地把歲安放在床中間，自己也側(cè)著身子躺在了最里面。

約摸著兩人都已經(jīng)躺好了，宋景熙才重新躺下。

平日里兩人中間沒有什么遮擋，都不約而同的空出來一段距離。

現(xiàn)在多了個瘦小的歲安，反倒覺得床變寬敞了。

祝余還是第一次摟著小孩兒睡覺，她輕輕握著宋歲安舉到耳邊的小拳頭，感覺新奇又有點緊張。

壓低聲音問，“宋景熙，你有沒有什么經(jīng)驗？我還從來沒有摟過小孩兒睡，感覺有點慌。”

宋景熙：......自己怎么會有摟小孩兒的經(jīng)驗。

“我也沒有。”他語氣平靜，“不過不用擔心，我還從來沒有在晚上聽到歲安鬧人過，只要注意不要壓到她就好。”

“哦。”祝余應(yīng)了一聲，沒再說話。

為了不吵醒小丫頭，兩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靜。

祝余知道自己睡覺不老實，刻意保持一個姿勢，動都不敢動。

而宋景熙睡覺一向安穩(wěn)，幾乎一夜姿勢都不怎么變，所以感覺倒還好。

祝余一直迷迷糊糊沒有睡踏實，生怕自己一個不老實打到歲安，一直到后半夜才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祝余是被臉上癢癢的感覺弄醒的。

迷糊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是歲安醒了。

小家伙正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小手在她臉上輕輕摸索。

窗外透進蒙蒙亮的光線，時間還早。

宋景熙卻已經(jīng)起床，坐在書桌前，不知在寫些什么。

歲安果然乖巧，不哭也不鬧。

就這么安靜地看著她，伸著小手在她臉上一點一點的。

看著懷里軟糯乖巧的小團子，祝余感覺心都要化了。

她湊近歲安的小臉，聲音軟了幾分，“小歲安醒啦？真乖呀小寶貝，餓不餓？”

聽到動靜，宋景熙放下筆，走過來抱起歲安。

祝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聽到聲音的宋景熙溫聲問道，“可是沒睡好？時間還早，可以再睡一會兒。”

“不了，我一般睡醒后就睡不著了，還是起來吧。”

祝余拉開房間門，看見蘇云荷正準備出門打水。

她實在不想在家里看見那個惡老婆子，隨手抄起一個菜籃子急忙喊道，“大嫂，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