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重的話。
過去陳新華曾經說過一次“我對你有些失望”。
嚇得余佩蘭哭了，抱著他的胳膊，“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說，我改還不成嗎？”
卑微的像是一條狗。
現在，余佩蘭只是切了一聲。
“陳新華你還有臉說？從五九年我嫁給你咱們結婚二十四年，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擔過養家的責任嗎？”
“在鄉下我掙的工分比你一個大老爺們還要多。”
“你準備高考，考上大學還得我時不時寄糧食接濟你。”
“工作將近兩年，一分錢沒給過我。”
“過去我給你臉面，處處捧著你，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一家之主撐起了這個家是吧？”
“行，我現在就去開門，勞煩街坊鄰居們來評評理，看咱們到底是誰不可理喻！”
余佩蘭說著往院門口去。
陳新華上前攔住了她，“你非要讓我丟人才甘心？”
余光瞥見兒媳婦那震驚的神色，陳新華只覺得格外難堪。
“之前你說過的，讓我專心工作，不用操心錢的事。”
余佩蘭笑了。
被氣笑的。
“對你有利的話你記得可真清楚，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七七年的九月份，你還有你娘是怎么跟我說的？不會老太太死了，你就死不認賬了吧？”
陳新華聽到這話半邊臉色十分不自然。
“老大你還記得嗎？”
被打了十來下的陳紅旗聽到這話渾身一顫。
等反應過來是問他幾年前的舊事，他遲疑了下，“當時奶奶說，等爸考上大學，學校里有補貼，到時候就能回饋家里了。而且大學生畢業就是干部，能安排工作，到時候就接媽去城里享福。”
都好幾年前的事了，其實陳紅旗也記不清原話怎么樣。
但大概就是這意思。
“你們從抽屜里拿了我多少錢，現在加倍還回來，放到堂屋的桌上。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不然的話……”
加倍還回去？
老二倒吸一口氣！
放高利貸的都沒他媽心狠。
他下意識的看向身側。
原本站在身邊的大姐，這會兒正往她房間里去。
老二懵了，不是大姐，你好歹跟媽說兩句啊，就這么認慫？
這合適嗎？
再去看那邊，大哥跟大嫂也往東廂房去。
不是大哥，你不是有工資的人嗎？怎么也從媽那里偷……挪用資金啊？
你怎么這么慫包，小心生出來的兒子也是個膽小鬼！
自己拿了足足二十塊呢。
加倍還回去就是四十塊錢，趕上大哥一個月工資了。
可大哥有工資，自己就是個窮學生……
老二糾結了下，也不敢這時候觸他媽的霉頭。
只能回房間想辦法。
一時間，院子里只剩下余佩蘭和陳新華。
哦，還有余紅岸。
少年亦是受到了驚嚇。
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余佩蘭冷冷地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滿心滿眼愛慕的男人。
不可否認，即便是現在，陳新華在同齡人中依舊是鶴立雞群的那種。
皮膚白凈面容清瘦帶著點淡漠，重要的是身姿挺拔，絲毫沒有發福的跡象。
可這么一張好皮囊有什么用呢？
陳新華從地上撿起被踩成兩片的眼鏡，他試著掰了下，結果就是原本就碎了的眼鏡架，這下爛的更徹底了。
陳新華索性不再折騰，“從這個月起，我把一半的工資交給你，這總行了吧？”
余佩蘭覺得好笑又好氣，“你不會覺得自己上交一半工資很偉大吧？”
陳新華被嗆得臉色又漲紅一片，“那你還想怎么樣！”
余佩蘭笑著把晾衣桿收起來，“我想去你們廠，找你們領導說說看，看領導怎么說，你覺得咋樣？”
家丑不可外揚！
陳新華當然深諳這個道理。
“我交五十塊錢給你，這樣總成吧？”他還欠一些錢，但好在不算多。
每個月少還點，多費點時間就是了。
余佩蘭當然不會拒絕，誰會把能拿到手的錢往外推啊。
何況，這本來就是陳新華欠她的。
過去二十四年，趴在她身上敲骨吸髓。
自己才拿他五十塊錢的工資，多嗎？
余佩蘭揮了揮手，“去寫保證書吧，記得按上手印。”
陳新華只覺得無比屈辱。
他走進正屋時，看了眼站在屋檐下的余紅岸。
少年被看得一愣，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直以來，爸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是極為高大的。
媽總是夸他，說得爸爸就像是一座高山，那般巍峨。
可今天，他覺得這座山，似乎塌了。
“嚇著了吧？”余佩蘭揉了揉小兒子的腦袋，“去把你的東西收拾下，回頭搬過來跟我住。”
老二就是個口蜜腹劍的，嘴上說得好聽但再刻薄自私不過。
過去小兒子怕是沒少被他使喚。
洗個臭襪子刷鞋端洗腳水，這些都不是重活，但很能惡心人。
余紅岸愣了下，“啊，那爸住哪里？”
余佩蘭唾了一口，“他呀，睡大街去。”
小男生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下，又覺得這樣不合適，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余佩蘭被他這孩子氣逗樂，笑唄。
老東西就該被嘲笑。
不過跟這半大的孩子住一間屋，也得多費點心思，“等回頭我給你拉個簾子，保證咱們紅岸有隱私。”
紅岸當即道：“我跟媽沒秘密。”
他臉上有些急切，生怕母親不相信他似的。
“好好好，媽知道，去收拾你的東西去吧。”
老二陳紅衛正在屋里湊錢，忽的看到門從外面推開，慌了下。
瞧見進來的人，陳紅衛忽的想起什么，“老三，借我點錢。”
余紅岸當即道：“我沒錢。”
“你騙誰呢，媽這么疼你，肯定沒少給你零花錢，趕緊給我拿點，我回頭還你。”陳紅衛哄小孩，憑本事借的錢，怎么可能還？
但老三還小，騙騙他問題不大。
余紅岸兀自收拾東西，壓根不搭理陳紅衛。
陳紅衛急了，“咋了，二哥跟你說話沒聽見是吧？”
少年躲開了老二的這一腳，他東西其實并不多，主要是收拾了下書包什么的。
這會兒東西抱在懷里，余紅岸看著床上坐著的人，“二哥，我把你找我借錢這事跟媽說，你說媽知道了會咋樣？”
那一刻，紅岸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壞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