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霍沉舟搬進了林瓷生前住的那套房子。
曾經，他嫌棄林瓷在屋里堆滿了玩偶，全是小孩子氣，沒有絲毫格調。
如今，他卻像失了魂一樣，死死抱著林瓷最愛的玩偶，貪婪的吸取著上面殘留的氣味。
他瘋了一樣的找尋著林瓷的痕跡。
他赤腳走進客廳，仿佛腳底每一寸都踩著她留下的余溫。
鞋柜里穿舊的舞鞋，他找來同款，擦得雪白。
茶幾上，是林瓷畫圖時用的馬克筆，他把每一支都重新買了三套。
衣柜里，她的香水、裙子、甚至連發圈和卸妝棉，他一一復刻。
她用過的杯子、枕頭、沙發上褶皺的毛毯，全都不曾動過分毫。
霍沉舟努力地，想還原一個林瓷活著的世界。
可惜，只得到一個病態的復制品。
沒有人知道，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只靠水維持生命。
光線暗得模糊不清，他把投影儀打開，那是林瓷最后一次練舞時的影像。
林瓷穿著白裙，站在舞臺中央，轉身、踮腳、翻轉，動作優雅而克制。
仿佛是一只試圖飛向自由的白鶴。
霍沉舟跪坐在地毯上，抱著玩偶，眼神空洞地盯著那影像。
“瓷瓷......”他喃喃，“回家吧......”
“你不是說過，這個家是我們一起裝的么？你說連抱枕都要親自挑顏色......”
“我聽你的，把粉色的換回來了，你看，好不好看？”
無人回應。
投影中的林瓷像靈魂的殘影，一遍一遍旋轉、墜落，又旋轉。
他瘋了一樣地湊過去，撲在地毯上抱住沙發邊角，像抱著她的腿，低聲哽咽：
“林瓷，我求你，回來好不好......你要我下跪也行，罵我、打我，拿刀捅我一百下都行。”
“你別不說話，我怕......”
說完，他仿佛想起什么，從床頭柜里拿出那只他曾摔碎的玉鐲。
他撿回了所有碎片，花兩萬塊找人拼接回去。
可碎玉難全。
霍沉舟又想起當年那場大火，
“十五歲那年，是你背我出來的。”
“可我三十歲那年，卻把你推進了地獄。”
“林瓷......我活著，是不是一種罪？”
他指甲狠狠掐進手掌，直到血滴落在地毯上。
投影儀突然卡頓，畫面里的林瓷定格在她轉身的一瞬。
那一幀，她對著鏡頭微笑，眼神澄澈，好像在看著他。
霍沉舟整個人崩潰了。
他跪在地上，發出像野獸一樣的哀嚎，哭得撕心裂肺，像被抽筋扒骨。
“林瓷，你就恨我一輩子吧！可你別不理我啊......”
“我撐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在死一遍！”
他抱著沙發角大哭，身子縮成一團，眼淚浸透了她留下的抱枕。
像個孩子一樣，卑微又絕望。
而窗外，風起了。
那盞點著香薰的燭光，忽地顫了一下，仿佛誰輕輕嘆息了一聲。
霍沉舟徹底明白，林瓷，是真的走了。
走得干干凈凈，連恨都不愿留給他。
她放過了他，卻沒讓他放過自己。
這一間屋子，成了祭壇。
而他，是唯一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