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瓦礫堆中飄散著嗆人的塵煙，斷壁殘垣間漏下的天光像一把把慘白的刀。
江茜跪在廢墟邊緣，石膏右手裂開細紋，左手徒勞地扒拉著鋼筋水泥，指尖早已血肉模糊。
“這里還有人！”救援隊的呼喊刺破死寂。
陳星旭踉蹌著沖過來，左額的血跡凝成暗紅痂塊。
他死死攥住江茜顫抖的肩膀：“讓專業的人來，你手會廢的！”
江茜恍若未聞。
一小時前的地震來得猝不及防，貨架傾塌的瞬間，沈樅將她牢牢護在身下。
“生命探測儀有反應”橙衣救援隊員突然高喊。
液壓鉗咬碎混凝土的轟鳴聲中，江茜看見一截染血的襯衫袖口。
“擔架！快！”
當沈樅被抬出廢墟時，江茜的呼吸凝在喉間。
他側臉貼著張泛黃的拍立得，照片邊角被血浸透，畫面里是她上周教孩子們比“彩虹”手勢的模樣。
救援隊長探了探頸動脈，沉默地搖頭。
江茜踉蹌著撲過去，石膏撞在擔架邊緣卻仿佛感覺不到分毫疼痛。
照片背面的字跡映入眼簾：
【對不起，我愛你?！?/p>
陳星旭別過臉，喉結重重滾動。
“江老師！陳老師！醫療站需要翻譯！”保育員的呼喊驚醒恍惚。
臨時帳篷里擠滿驚魂未定的游客，一個女孩正哭著比劃【屋頂在跳舞】。
江茜機械地蹲下，左手撫上她冰涼的指尖：【現在安全了，別哭寶貝?！?/p>
陳星旭掀開簾子進來時，正看見她單膝跪地給受傷的男孩包扎。
石膏已經完全裂開，她卻恍若未覺。
“和我媽聯系過了，學校所有孩子都確認安全?！彼麊÷曢_口，“多虧你堅持每周地震演練?！?/p>
江茜指尖頓了頓。
前幾天校董會，沈樅作為投資方出席會議。
他翻著厚厚的應急預案冷笑“形式主義”，此刻那些被他重新規劃的逃生演習方式，救了所有周末在家的小孩兒。
清晨來臨時，尖銳的剎車聲撕.裂營地寂靜。
“江茜！你這個掃把星！”沈母踩著高跟鞋沖進帳篷，鉆石耳釘在應急燈下晃出冷光，“要不是你勾著樅兒來這破學校，他怎么會——”
沈父的巴掌裹著風聲襲來，卻在半空被陳星旭截住。
他修長的手掌卻爆出青筋：“沈先生，令郎用命護下的人，輪不到你們羞辱。”
“輪不到？”沈母尖利的指甲直指江茜，“十年前她就該死在那場車禍里！克死親媽不夠，還要害死我兒子！”
帳篷突然陷入死寂。
江茜緩緩起身，她走到沈母面前，左手舉起手機。
屏幕上是四年前的結婚照。
沈樅面無表情地站在教堂臺階上，而她提著婚紗滿臉幸福。
【您兒子這輩子唯一主動奔向我的時刻】
她比劃得極慢，每個手勢都像在泣血，【是替我擋住坍塌的房梁?！?/p>
沈母踉蹌著后退。
帳篷外忽然傳來人們的歌聲。
女孩領著大家用手語比《明天會更好》，手指劃過夜空，仿佛真的能擦亮星辰。
急救車的藍光急促閃爍著，不時掃射到江茜臉上。
她翻開染血的照片，輕輕按在心口。
月光下，廢墟深處，某塊斷裂的房梁下，靜靜躺著枚沾滿灰塵的鉆戒，只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