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景川結婚的第三年,他把自己的小青梅程怡然接回家了。程怡然雙目失明,
一個親人也沒有。七十平米不到的房子。住著我、周景川和他父母,現在還有程怡然。
我和周景川從原本的主臥搬了出來,擠在客廳的沙發上。后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但這孩子我不想生了,日子我也不想過了。1我拿著醫院的化驗單回到家。
程怡然歪在沙發上。“是方梨回來了嗎?”我沒吭聲。“方梨給我削個蘋果吃。
”她經常這樣指使我,好像自己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我是雇來的保姆。
我拿了一個洗干凈的遞給她。“怎么沒削皮?”她撇撇嘴,把蘋果丟在一邊。咔嗒,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周景川回來了,手里拎著好幾十一斤的車厘子。“怎么自己削蘋果了?
”“不是說了想做什么就讓方梨幫你做。”周景川一臉緊張地奪下程怡然手里的小水果刀。
“小心割手。”他溫柔地說。“我說了,方梨好像不想幫我,她是不是生我氣了?”“景川,
我還是別在這打擾你了。”說著說著,程怡然竟流下淚來。周景川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轉頭瞪我:“怡然是病人,你幫她一下怎么了?”“蘋果帶皮也能吃。”我回懟道。“算了,
你去把車厘子洗一洗吧。”見我情緒不高,周景川沒再說什么。“是給我帶的嗎?
”程怡然高興地拉住了周景川的胳膊。“當然了,你最喜歡的。
”現在這個季節是車厘子最貴的時候。我也喜歡,但舍不得吃。
周景川耐心地坐在程怡然旁邊,用手接住她吐出來的每一個車厘子核。
等到程怡然把一盤車厘子吃完,他也沒叫我吃一個。不一會兒,周景川父母遛彎回來了。
“餓死了,怎么還沒做飯啊?”看著餐桌上什么也沒有,婆婆很不高興。“方梨,
你一天就這么點事兒也干不明白嗎?”“我們就想按時按點地吃點熱乎飯,這也能忘嗎?
”“我和你爸歲數大了,怡然還病著,這頓頓營養都是不能落下的!”一句接著一句。“媽,
我有點不舒服。”我終于插上了話。婆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天天在家待著還這不舒服那不舒服,金貴得很!”“行了,爸媽,怡然,咱們出去吃吧。
方梨,你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周景川迅速做了決定。四個人說說笑笑地走了。只剩下我,
門口零散的拖鞋。和茶幾上程怡然吐出的果核。2什么時候生活變成這樣了呢?
我賭氣著咬緊牙關,可眼淚還是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我走進臥室,想讓自己冷靜一會兒。
眼前卻是陌生的床單和物品。哦,對了。這現在已經不是我的臥室了。70多平方米的房子,
2室1廳。公婆一間,程怡然一間。這個家里竟然連我的位置都沒有了。我窩在沙發的角落,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什么時候他們回來了。“今天的火鍋真正宗啊,好吃極了!
”“怡然,吃沒吃飽啊?”婆婆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啪嗒一聲,客廳燈亮了。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突然亮了強光,瞬間晃了我的眼睛。但我沒起來,還是倒在沙發上裝睡。
“哎喲!這么早在這就睡上了,還想看一會電視呢!”婆婆嫌棄地說道。“算了算了,
早點休息吧。”公公拉著婆婆回了自己的屋。周景川坐在我旁邊,輕輕拍拍我的背。“阿梨,
你今天怎么了?”“大家還想在客廳聊聊天,看看電視,你先起來別睡了。
”“怡然每天晚上都要聽音樂節目的。”他語氣溫柔,可說出來的話是那么離譜。
“這還是我家嗎?我還是你的妻子嗎?”我坐起身,盯著周景川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問。
“當然是。”“阿梨,你吃醋了嗎?”周景川根本不知道我在氣什么。
他甚至都不在乎我吃沒吃飯,餓不餓。“我早就說過了,
我和怡然都是小時候大人們鬧著玩的,我當她是妹妹。”“爸媽從小看著她長大,
現在她這么難,我們該幫幫她。”“就像之前,她想吃蘋果,你就給她削一下嘛,
又不費什么時間。”他說得輕松又隨意。“把她送去福利機構,我們常去看她。
”“或者另租一個房子,找個保姆照顧她也行,我們花錢。”我幾乎是哽咽地說道。“不行,
怡然看不見東西,她沒有安全感,旁人照顧不好她。”“我不放心。
”周景川果斷否定了我的提議。“阿梨,你就當她是個孩子,反正以后你也要照顧孩子的,
怡然不比孩子懂事多了。”說到孩子,我的心仿佛被千刀萬剮一般。我的孩子,
難道要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生存嗎?這個家,真的有準備好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嗎?
我不敢細想。3渾渾噩噩的一夜。剛剛懷孕,各種孕反的不適感接踵而至。這一夜,
周景川起來很多次。程怡然不是要喝水,就是要去洗手間。期間他叫了我好幾次,
我一次也沒應聲。那不是你的好青梅么,你該自己照顧的。周景川早早起來上班去了。
公婆也沒在家。茶幾上的車厘子核一直沒人收。廚房和洗手間的垃圾桶已經滿了。
洗衣機里又堆了昨天他們換洗下來的衣服。隱隱約約還有一股火鍋味兒。我莫名地一陣反胃。
不知道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餐桌上,我的孕檢報告單靜靜地躺在那兒。
幾乎都要和桌子融為一體了。沒人看過。我自嘲地笑了笑,方梨你說你期待什么呢?
根本沒人在意不是嗎?這么顯眼的位置,明明只要認真看一下就會看到的。
可他們都和程怡然一樣,瞎了。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也根本不想干什么。“哦喲,我就知道她肯定不能做早飯,行了,給你們帶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公婆回來了。手上拎著兩根油條,兩個茶葉蛋。“我說方梨啊,
這都幾點了啊,也不做個早飯,餓得我和你爸出去吃,還得給你帶。”“你不吃就算了,
怡然得吃啊。”我就知道是這樣。滿嘴怡然怡然,叫得比親女兒還親。“爸媽,
我們能談談么?”我還是忍不住張嘴了。“談什么?”婆婆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爸媽,
咱們總這么照顧程怡然也不是那么回事。”“家里已經很小了,以后我要是有了孩子,
你們打算怎么辦?”“那你是什么意思?趕怡然走?還是趕我們走?”我話還沒說完,
就被婆婆打斷了。“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咱們幫人,也要有個度,不是嗎?
我們力所能及地幫,不能這樣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出錢出力我都沒意見,
可我們和她不能這么長時間的一個屋檐下住著。”“太多不方便了。”婆婆聽了我的話,
整個人氣得滿臉通紅。“孩子?五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媽媽見死不救,冷血無情,都不愿意投胎到你肚子!
”“我們周家的孩子最講的就是義氣和感情!”“怡然那是我從小看到大的,
和我的親閨女一樣,我就放在我身邊照顧,我看誰敢說什么!”婆婆越說聲音越大,
整個人肉眼可見得火冒三丈。公公拉了拉她的衣角,搖了搖頭,讓她小點聲。“方梨,
我告訴你,這是我兒子的家,我兒子讓誰住,誰就能住!”說罷,重重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關門的聲音震得我閉上眼睛,抬手撫上小腹。是啊,這是周家,不是我家。
該走的是我才對啊。4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十二月,天正是冷的時候。
我和周景川就是在這個時候確認戀愛關系的。寒冬臘月,他拿著保溫飯盒站在我樓下。
整個人凍得只打哆嗦。我曾是個職業電競選手。周景川是所有追我的人里最窮的。
可我還是選擇了他。他沒有花言巧語,沒有送昂貴的禮物。但就是一腔真誠打動了我。
“阿梨,這是我全部的工資,都給你。”“阿梨,別總吃外賣,我給你做了飯。”于是,
在一束又一束的鮮花堆里,放著一個又大又丑的保溫飯盒。我和周景川結婚了。
就在這個七十平方米不到的房子里。我從來沒有抱怨過,選擇了一個人,就是選擇了他們家。
我有信心經營好,也有耐心好好對他的父母。我拿出自己的錢給周景川創業。
他是個有能力的人,只是缺機會。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手里拮據,一分錢掰著兩瓣花。
我都毫無怨言。后來,公婆說,打游戲是不務正業,當妻子就該照顧好丈夫。我也照做。
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家里廚房,廁所,客廳,臥室,都是我忙碌的身影。
直到程怡然搬進來。我每天忙得像個陀螺,像個傭人老媽子。周景川下班后陪我的時間,
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他就拉著程怡然的手坐著,偶爾趴在她耳邊說些什么。
逗得程怡然咯咯地笑。他看向她的眼睛里,滿滿的心疼和溫柔。他們經常聊起小時候,
公婆說起兩個人情竇初開互相愛慕的事情仿佛就像在昨天。四個人圍坐在一起,
說著我不知道的故事,講著我聽不懂的笑話。其樂融融。每每想起這些,我都心如刀絞。
他們眼里,程怡然就是一個單純可憐又悲慘的孤女。只有我知道,她不是。她會故意地摔倒。
會刻意地在自己的手上,胳膊上,留下點小傷口。會超絕不經意地打翻我人生最重要的獎杯。
然后慌張地躲在周景川身后哭泣。“一個破獎杯你至于嗎?”“你看怡然手都劃出血了!
”那天,周景川滿眼的憤怒,一拳朝我揮了過來。嘭的一聲打在了門框上。“對不起對不起,
方梨對不起。”程怡然瑟瑟發抖,“我給你粘上。”她畏畏縮縮地蹲下去,
摸索著去抓玻璃碎片。“夠了!”周景川一把抱起了她,送回了臥室。
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榮譽,一個能夠證明我曾為電競事業打拼過的里程碑。
程怡然是雙目失明了。可是周景川,你們不知道嗎。眼睛看不見的人,聽力,都極好。
她聽得清有沒有人回來,甚至辨別得出每個人不同的腳步聲。她不單純的。
5心是不會突然冷掉的。愛也不是突然就消失的。不過都是失望積攢夠了,什么就都算了。
鈴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周景川。我皺了皺眉還是接了。“方梨你搞什么!
爸都被你氣得心臟病犯了!”“在哪里,趕緊給我回來!”我還是回去了。心臟病,
人命關天。周景川的目光恨不得吃了我。“方梨,你到底頂撞爸媽什么了!”我掃了一眼。
公公躺在床上,婆婆坐在旁邊唉聲嘆氣。“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方梨,你對我不滿,
你大可沖我來,你別氣叔叔阿姨行嗎!”程怡然邊說邊哭。我就納悶,她怎么那么多的眼淚。
“景川,這是你們的家,我肯定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讓我走吧。”“咱們雖然從小一起長大,
可我到底是個外人,你們沒必要照顧我的,讓我自生自滅吧。”周景川聽了這話,
重重嘆了口氣。“方梨,你怎么能是這樣的人?”“沒有愛心,沒有人性,我太失望了。
”瞧瞧,多么可笑,多么離譜啊。我進了門氣還沒喘勻,劈頭蓋臉的指責就已經準備好了。
“既然這樣,大家都在,索性我就說得再清楚些。”“周景川,從我打算嫁給你,
我就沒想圖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圖的?”“和你爸媽同住,沒問題,我不介意。
”“房子不賣,不換,一家人擠在這里,沒問題,我不介意。
”“我一次又一次地忍讓和妥協,讓你們覺得是好欺負的是吧?”“在你眼里,工作重要,
父母重要,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也重要!”“唯獨你的妻子,排在了最后。”“我在家里,
洗衣做飯倒垃圾,孝順父母還要管你瞎了眼睛的初戀!”“我忍夠了,也不想再忍了,
這樣的日子不過也罷了!”話音剛落,公公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方梨,
你這話我不愛聽啊,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日子的呢?”“你做點家務,這就不樂意了?
”“家和才能萬事興,你這樣矯情不通人情,怎么得了啊!”我簡直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我矯情?我不通人性?”我反問道。“我不通人性,我天天起早貪黑地伺候你們,
給你買補品?”“我不通人性,我二話沒說答應你們把程怡然接進來?”“我不通人性,
我放棄自己的工作事業,拿出自己所有的錢給你兒子創業?”“人在做,天在看,
說話要講良心!”“還有,您不是病了嗎,心臟病犯了嗎?現在怎么跟沒事人兒一樣?
”裝病當場被拆穿,周景川他爸媽面面相覷,一臉尷尬。“既然你通人性,
那還有什么不滿意呢?你還鬧什么呢?”婆婆清了清嗓子,翻著白眼問道。“這樣的日子,
過一時我忍,一輩子,我忍不了!”“忍不了就滾!”周景川氣得臉紅脖子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