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碎,夜霧裹著秋涼漫過護城河。
阮棠坐在蕭承煜身側的馬背上,能清晰聽見他胸腔里壓抑的輕咳。
方才暗衛備馬時,她瞥見他帕子上洇著淡紅,喉間便像塞了團浸了醋的棉絮——這病秧子皇帝,偏要在三更天頂風出城。
“冷么?”蕭承煜的聲音裹著風灌進她耳后,玄色大氅突然覆下來,將兩人圈進一方暖域。
他臂彎收得極緊,卻又留著分寸,像捧著什么易碎的瓷器,“到了破廟,你跟在朕身后。”
“皇上這是打算把我當金絲雀養?”阮棠故意撞了撞他胸口,指尖卻悄悄攥緊他大氅的暗紋。
系統面板在眼前浮動,【中階任務:搗毀青鸞衛據點】進度條正緩緩爬升,“我廚房那兩壇女兒紅可沒白埋——等會您瞧好,保準讓那些青鸞衛嘗個‘麻辣燒心’。”
蕭承煜低笑一聲,震動透過后背傳來:“你呀,連打架都要帶著鍋碗瓢盆的陣仗。”
話音未落,破廟的斷墻已在月光下顯出輪廓。
荒草齊膝,蛛網在殘碑上織成白幔,暗衛統領打了個手勢,眾人便散作黑影潛進廟院。
阮棠的鼻尖突然動了動——那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和德妃帳冊被燒時的氣味如出一轍。
“在這兒!”西側耳房傳來暗衛低喝。
蕭承煜拽著阮棠快步過去,月光透過漏頂的瓦縫落下來,照見墻根下半掩的青石板,鐵箱上的鎖頭泛著幽藍。
阮棠蹲下身,指尖剛觸到鎖孔,系統提示音便“叮”地炸響:【檢測到青鸞衛密鎖,觸發隱藏技能“味覺強化”——當前可通過氣味識別鎖芯結構】
她湊近些,鎖頭縫隙里飄出極淡的辛香:花椒、山柰、草果...正是川味鹵料的配比!
阮棠忍住笑,從腰間摸出辣椒粉囊,對著鎖孔輕輕一倒——“咔”,鎖芯應聲而開。
鐵箱里的東西讓蕭承煜的瞳孔驟縮:泛黃的密信、染血的軍符、還有半張地圖,墨跡未干的“中秋夜宴”四個字刺得人眼疼。
阮棠翻到最底下的賬本,德妃的字跡躍然紙上:“東角門送膳三車,藕粉三斤,沉水香兩匣”——和前晚被燒的帳頁嚴絲合縫。
“好個借送膳做幌子。”阮棠捏緊賬本,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德妃每月多領的藕粉,原是用來調火藥的黏合劑。”她抬頭時,蕭承煜正盯著地圖上的“御花園偏殿”,喉結動了動,“他們要在中秋夜宴行刺。”
廟外突然響起瓦片碎裂聲。
蕭承煜旋身將阮棠護在身后,玄鐵劍“嗡”地出鞘。
月光里竄出十二道黑影,面巾上繡著青鸞銜珠的暗紋——正是青鸞衛死士。
為首者揮刀劈來,蕭承煜橫劍一格,火星濺在阮棠鬢角,她反手甩出辣椒粉囊,嗆得近前兩人捂眼慘叫。
“退到墻角!”蕭承煜的劍花織成銀網,卻在轉身時踉蹌了一下。
阮棠這才看見他左肩滲出的血,在玄色大氅上暈成暗紅的花——方才擋刀時受的傷,他竟一聲沒吭。
系統面板突然閃爍紅光:【觸發應急任務:保護帝王!
完成獎勵“金瘡藥秘方”】阮棠咬碎舌尖,從懷里摸出那兩壇女兒紅,猛地砸向地面。
酒液混著鹵料香炸開,暗衛們立刻捂住口鼻——這是她改良過的“迷香鹵”,辛辣氣味能讓敵人短暫失聰。
青鸞衛的刀風弱了。
蕭承煜的劍終于捅穿為首者心口,暗衛們一擁而上,慘叫聲此起彼伏。
阮棠撲過去扶住他,指尖觸到他后背一片冷汗,“皇上你...”
“無妨。”蕭承煜扯下自己的衣袖,粗略纏住左肩的傷,血卻還是透過布帛往外滲,“倒是你,方才若慢半拍——”
“我這不是好好的?”阮棠摸出系統獎勵的金瘡藥,動作比切土豆絲還利索地給他上藥,“再說了,您不是說要替我擋刀么?”
月光漫過廟前的老槐樹,漏下的光斑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
阮棠忽然想起穿越那天,她在福來居后院摔碎的那碗麻婆豆腐——原來命運早把所有的辣與燙,都熬成了此刻的暖。
回程的馬車上,蕭承煜靠在軟枕上假寐,阮棠卻盯著鐵箱里的密信發怔。
信尾的落款不是德妃,而是個她從未聽過的“云先生”。
系統面板上,【中階任務】進度條已經跳成100%,可她心里的弦反而繃得更緊——德妃不過是棋盤上的卒子,真正的后手,還藏在更陰處。
宮墻在望時,陸公公的馬車追了上來。
老太監掀開車簾,臉上的褶子堆成一團:“回皇上,淑妃娘娘今夜里翻來覆去沒睡,先是讓小宮女去御膳房要了盞燕窩,又差人去景陽宮打聽...打聽您的行蹤。”
蕭承煜閉著的眼睫動了動。
阮棠望著宮門前的燈籠,那團紅影在夜霧里晃啊晃,像極了淑妃腕間那串珊瑚手釧——她記得,淑妃最恨別人分走圣寵,更恨別人動她的“中秋夜宴”。
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里,阮棠摸了摸腰間的辣椒粉囊。
這一次,她要準備的,可不止是麻辣燒心的菜了。
秋露未晞,淑妃寢殿的鎏金獸首香爐里飄出嗆人的沉水香。
“你說什么?”青瓷茶盞砸在青磚上,碎成星子,“皇上昨夜跟那廚娘一道出城?”
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渾身篩糠,額頭幾乎要磕進磚縫里:“陸公公的馬車追上去時,皇上的車簾都沒掀開過...奴才、奴才是聽御膳房張嬸說的,那阮娘子如今在皇上跟前比御廚還金貴——”
“夠了!”淑妃指尖攥緊袖口的珊瑚暗紋,腕間那串紅得滴血的手釧撞在案幾上,“去把周嬤嬤叫來。”
等那小宮女連滾帶爬退下,淑妃望著妝鏡里泛青的眼尾,忽然抄起翡翠簪子扎向鏡中自己的倒影。
鏡面裂開蛛網似的紋路,映出她扭曲的臉:“不過是個市井來的廚子,也配分走皇上的眼?”
周嬤嬤掀簾進來時,正見她把半盒玫瑰胭脂全撒在地上,紅粉落進茶盞碎片里,像極了血。“娘娘消消氣,”老嬤嬤壓低聲音,“昨兒個奴才瞧著,御膳房新領的銀絲燕窩里摻了碎瓷片——您說那阮娘子要是今兒個做羹湯時不小心...”
淑妃的指尖在鏡面上劃過裂痕,突然笑了:“就按嬤嬤說的。
再讓小環去御膳房,把那廚娘常用的紫沙鍋’不小心‘碰翻——里頭若能混進點鶴頂紅的藥渣...“
東暖閣里,阮棠正往陶甕里填新曬的花椒。
系統面板突然跳出猩紅提示:【檢測到惡意投毒風險,來源:御膳房丙字號灶】
她指尖頓住,望著窗外掠過的小環背影——那是淑妃身邊最得用的丫鬟,昨日剛在福來居送過“賞銀”,說是淑妃愛她做的棗泥山藥糕。
“小翠,”阮棠喊來貼身丫鬟,“把我那套景德鎮白瓷碗拿出來,就是皇上上次說‘素得干凈’的那套。”她指尖摩挲著花椒粒,唇角勾起抹淡笑,“再去跟御膳房劉公公說,今兒個給皇上做雞絲莼菜羹,要現摘的西湖莼菜。”
小環貓著腰溜進御膳房時,灶上的紫沙鍋正“咕嘟”冒泡。
她快速從袖中摸出個紙包,抖了半分進湯里——這是周嬤嬤特意調的,鶴頂紅摻了甘草粉,喝下去三個時辰才發作,到時候就算查出來,也能賴是廚娘自己沒看住藥材。
“小環姐姐這是做什么?”
清脆的聲音驚得她手一抖,紙包“啪”地掉在地上。
阮棠倚著門框,手里轉著根蔥,眉梢微挑:“淑妃娘娘昨兒個還夸我做的山藥糕甜,今兒個就派姐姐來給湯里加‘甜’?”
小環臉色煞白,剛要去撿紙包,阮棠已經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地上的藥粉,湊到鼻尖聞了聞:“甘草味里混著苦杏仁香...鶴頂紅?”她突然提高聲音,“劉公公!
麻煩把值房的暗衛請過來。“
御膳房頓時炸開鍋。
暗衛沖進來時,小環正抓著阮棠的裙角哭嚎:“是淑妃娘娘讓我做的!
她說那羹湯是給皇上喝的,要讓阮娘子...“
“住口!”
尖厲的喝聲撞破門簾。
淑妃裹著金線繡的秋香色宮裝沖進來,鬢邊的珍珠步搖亂顫,“你這賤蹄子胡言亂語什么?”她轉向阮棠,眼尾泛紅,“阮娘子莫要被這蠢丫頭騙了,定是她偷了本宮的藥材想陷害——”
“陷害?”阮棠從懷里摸出個錦盒,“方才我讓小翠去景陽宮取皇上賞的白瓷碗,偏巧遇見陸公公送早報。”她打開盒子,里面躺著半塊帶藥粉的碎瓷,“這是淑妃娘娘昨兒個摔在寢殿的茶盞,劉公公說,御膳房今早新領的燕窩里,可摻著不少這樣的碎瓷渣。”
淑妃的臉“刷”地白了。
她望著暗衛從紫沙鍋里撈出的半張帶青鸞暗紋的紙角——那是周嬤嬤用來包毒藥的,原想事后燒了,偏巧小環手忙腳亂沒燒干凈。
“淑妃娘娘這是連青鸞衛的手段都學上了?”阮棠垂眸盯著自己沾了藥粉的指尖,聲音忽然冷下來,“還是說...您跟德妃娘娘,原就是一路的?”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蕭承煜掀簾而入,玄色朝服還帶著早朝的寒氣。
他掃過地上的藥粉、碎瓷,最后落在淑妃煞白的臉上:“聯讓你管六宮膳食,是讓你往聯的湯里下毒?”
淑妃“撲通”跪下來,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青磚上:“皇上明鑒!
是這廚娘故意設套陷害臣妾...臣妾對皇上的心意,天地可表——“
“天地可表?”蕭承煜彎腰撿起那半張青鸞紙角,指節捏得泛白,“德妃的帳本里記著你每月多領的沉水香,青鸞衛的密信里寫著‘中秋夜宴借膳行刺’,如今連你的人都用上了他們的毒包紙。”他突然笑了,卻比寒鐵還冷,“聯原以為你只是善妒,沒想到...”
“皇上!”阮棠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藥湯還溫著,您先喝兩口墊墊肚子?”
蕭承煜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戾氣慢慢褪成柔軟。
他接過她遞來的白瓷碗,舀起一勺雞絲莼菜羹,熱氣漫過兩人交疊的指尖:“聯信你。”
淑妃的哭聲被關在景陽宮門外時,阮棠正盯著暗衛呈上來的密報。
紙頁右下角的青鸞印記還帶著墨香,最末一行字刺得她心跳漏了半拍——“已安插細作于御藥房,中秋夜宴可里應外合”。
“怎么了?”蕭承煜擦凈她指尖的藥粉,聲音放得很輕。
阮棠望著窗外飄起的秋云,喉間像堵了塊燒紅的炭。
她想起昨夜破廟里的鐵箱,想起德妃帳本上“東角門送膳三車”的批注,想起方才淑妃慌亂中撞掉的珊瑚手釧——那串手釧,她在青鸞衛密信里見過,是“云先生”賞給心腹的信物。
“皇上,”她攥緊他的手,“御藥房的當值宮女...該換了。”
殿外的風突然卷進來,吹得燭火搖晃。
阮棠望著燭芯爆出的燈花,系統面板上【高階任務:定鼎國本】的進度條正緩緩亮起。
她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