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到百毒門，張三十就將杜刺史自盡的事說給了張?zhí)執(zhí)┱f：“張刺史離任很是慌張，而杜刺史才上任四個月便死了。這梧州一定是有大事發(fā)生。”

張三十喝了口茶說：“咱梧州還能有什么事？天高皇帝遠(yuǎn)的。”

張?zhí)┱f：“梧州可是福地，不僅梧州的井鹽供著大宣三成人的用鹽，梧山一脈地下的銅含量也很豐富。半年前三泉村中毒之事，我就懷疑是有人挖井鹽或挖礦導(dǎo)致溪水中混入了山體中的礦物，才導(dǎo)致幾個村子都中毒的。”

張三十說：“原來挖礦還會污染水源啊，我又長見識了義父，以后再遇到這種情況，就按您上次開的那方子加減就好了唄。是嗎義父？”

張?zhí)┠轫毜溃骸翱梢裕m然受不同的礦塵污染中毒的物質(zhì)會有所不同，但首要都是排毒。短期中毒是容易治愈的，可若受害時間太久，毒素已經(jīng)傷及了內(nèi)臟成為了中度或重度中毒，那基本上是無法排凈的，尤其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偏癱、智力減退、肝腎受損等情況。排毒藥也不可長期服用，畢竟排毒藥本身對內(nèi)臟也是有損傷的。在短期排毒未盡的情況下，可以通過食用一些食物來輔助排毒。”

張三十問：“這我知道，比如雞蛋、黑豆、羊奶、芹菜、冬瓜等。剛才義父說的我都記下了。可是義父，您當(dāng)時怎么不說出您的懷疑呢？您讓我調(diào)查清楚也行啊。”

張?zhí)┱f：“我猜那張刺史定然是知道水源被污染的原因的，可是他卻壓住了此事。官場之事，很多時候都是官官相護(hù)，官商相護(hù)，官大一級也能壓死人吶。別的不說，這梧山上不僅有鹽運(yùn)司的井鹽，還有安家和礦運(yùn)司的幾處銅礦礦場。這哪一家張刺史不都得忌憚三分啊。”

張三十輕蔑一笑：“官場真是復(fù)雜，還是做個小醫(yī)師自在。”

張?zhí)﹪诟浪骸按耸履闳f萬不可跟他人講啊，不必要的麻煩能避則避。”

張三十一嘟嘴：“知道了，我的義父大人。”

晚上，張三十對著那幅《莊王世子誘蝶圖》癡癡地看著。燕禾劭的身影又細(xì)又長，手指骨節(jié)分明，優(yōu)雅又溫柔，那藍(lán)蝶仿佛是被他的美所吸引才貪婪地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張三十忽然想起了好像自己幾年前見過一只類似的藍(lán)色蝴蝶。她很開心，揚(yáng)起了嘴角。

秋水進(jìn)了屋，見她如此，嘲笑她說：“這是哪家的姑娘在這里思春呢？”

張三十抬眼看她說：“都過了九年了，我都忘掉他的模樣了。”

秋水坐下說：“你說真是奇怪，大家為什么都愿意花高價去爭搶一幅看不到人臉的畫像啊。這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男子穿成這樣畫下來的嘛，反正不用畫臉。”

“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就是這樣，越朦朧的東西越覺得美好。就像我，念了他九年，實(shí)際上也許他早就長得很一般了呢，畢竟又有幾個小時候長得好看的人能一直好看到大呀。他身為皇族，世人定會尊他，他這‘玉面君子’的稱號都不知摻了多少水分呢。”

“說的也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還真是‘好騙’，爭著搶著去上當(dāng)。還好我們沒錢又聰明。”秋水也仔細(xì)看了看畫像，突然蹙起雙眉說，“不對，我要收回剛才的話。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仔細(xì)看他的臉時，我腦中出現(xiàn)的是你的臉。也就是說，那些小姐們看這幅畫時，也會為這幅畫自動補(bǔ)上她們情郎的臉。這也太神奇了吧，你是不是也這樣？”

張三十搖搖頭說：“沒有，我沒有情郎，我看到的就是一張模糊的人臉。”

“沒趣，你呀，真該趕快找個情郎了。”

“唉，慢慢來吧。”

秋水湊到她身邊問：“你是不是因?yàn)樾睦镉兴乓恢辈豢匣謴?fù)女子身份的？你是在等他嗎？我可聽說劭殿下還未婚呢。咱大宣的皇子和世子一般十五六歲就會成婚，可他都二十了還未成婚，你說，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張三十回想了一下他小時候那個模糊的樣子，說：“不能吧，當(dāng)年他可是沒什么疾病的。或許是因?yàn)樗毁|(zhì)押在京，王公大臣都不敢把女兒嫁給他，而家室不好的女子又配不上他吧。”

“那你說，你是不是有機(jī)會啊？”秋水兩汪清澈的眼睛甜甜地看著張三十問。

張三十自嘲道：“我？我就更沒資格了，我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有數(shù)的，我可沒想過要當(dāng)癩蛤蟆。”

“你怎么就是癩蛤蟆了呢，你又漂亮又善良醫(yī)術(shù)又高，或許劭殿下就會喜歡你呢。你不是說，他說過以后一定會再和你見面的嗎？既然說了這話，說不定那個時候小殿下也是喜歡你的呢。”

張三十搖搖頭說：“我們是不可能的。我還沒搞清屠殺溫良閣的兇手是不是莊王呢，若真的是他，我定會讓他也嘗一嘗失去至親的痛苦。”

“難不成，你還真想對劭殿下下手？他當(dāng)年也只是個孩子啊，那件事一定與他無關(guān)，他不是還救了你嗎？”

張三十一想起溫良閣，就痛心疾首。想了想秋水的話也頗有道理，便說：“若莊王真是兇手，那即便我不殺燕禾劭，也一定要?dú)⒘饲f王的，我和他終究是敵人。”

秋水無奈地嘆息一聲，“造化弄人啊。”

第二日上午，張三十和秋水帶著配好的藥來到了安府，又看到了昨日那個領(lǐng)路的仆人。只不過，這一次他紅腫著臉。張三十心想：這是扇了多少巴掌才腫成這樣啊。秋水看他這副可憐樣，想起了自己在章府也時常挨打，心里很不是滋味。

張三十從秋水挎著的藥箱里找出一個瓷瓶塞到下人手里。“這藥消腫很好的，抹一次基本就好了。”

下人趕緊說：“啊，不用張大夫，我這都是家常便飯，沒幾天就好了。”

張三十說：“沒事，你拿著吧。”

“這藥很貴吧？不行，還是給你吧張大夫，你是來掙錢的，不是來施舍的，我不能收。”他要將藥塞給張三十。

張三十壓住了他的手，“別客氣，我這也不是白送你的，我把這藥錢偷偷算到趙家主身上，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哈哈。”

下人一聽，遂樂呵呵地收下了藥。

見到趙子封，張三十呈給趙子封一顆特別精致的小木盒，趙子封打開一看，金色柔軟的錦布里躺著一顆烏黑發(fā)亮的藥丸。趙子封跟看仙丹似的眼睛一亮。這藥丸呢，賣給普通百姓都是用葦紙一包即可，可賣給趙子封，那就得這個樣包裝，不然，趙子封不會相信這藥能有奇效，那就不會愿意多花近一百倍的銀兩了。

張三十掐著時間讓趙子封嚼著吃了，那藥丸又酸又苦，可張三十卻讓他一個時辰內(nèi)不能喝水。那酸苦味就在他口內(nèi)含著，就是散不去。

“趙家主，您今日會頻繁打嗝，今日就不要外出了，因?yàn)閺姆幍椒叛g隔不能超過十二個時辰，否則血毒會上涌到您的顱內(nèi)，就會因顱內(nèi)出血死亡。”

趙子封嚇了一跳，埋怨她說：“這么嚴(yán)重？你怎么不早說？”

“您放心，藥在特定的時間內(nèi)是絕對安全的。今日您多休息吧，我明日一早再過來。”張三十和秋水向趙子封辭行。

“等等。”趙子封說，“小弟子可否在我府上住上一日。你說這藥喝下后必須十二時辰將血毒引出，我怕百毒門路遠(yuǎn)，明天在路上再誤了時辰。”

張三十明白趙子封的擔(dān)憂，看了一眼秋水，對趙子封說：“既然趙家主不放心，那我們就留下。但今天有幾個出診就會被耽誤，您看這誤診費(fèi)……”

“小弟子放心，誤診費(fèi)我肯定會出。你們就安心住下。”

張三十請趙子封派人去百毒門告知張?zhí)┒艘顾薨哺皇拢透氯巳サ搅艘惶幙驮骸?/p>

傍晚，逃出安家的少主安懷林在一座石橋的臺階上呆呆地坐著。他是前日夜里逃出了安府。他本是想著逃出來去投奔舅舅的，可他身上并沒有錢，趙子封從不讓他接觸錢物。他就在出逃時將自己房間里的一些玉飾、金飾裝在了一個包袱里帶了出來。昨日上午，他去典當(dāng)了一枚玉佩，換了三百兩銀票。他一出當(dāng)鋪就被一個人給盯上了。他進(jìn)了一家酒樓，在雅間吃了一頓午飯。出來后，那人一直尾隨著他。見他拐進(jìn)了個小胡同，那人就捂了他的嘴，將他打暈，拖拽到墻邊，把他的包袱和身上的銀票全都搜刮走了。直到今日，他已經(jīng)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他又抹不下臉去跟人要吃的。他餓得有些頭暈，無力地靠在石橋上忍受著。

他弱弱地自語道：“明明逃了出來，可我還是要受折磨。爹、娘，你們能看到我嗎？你們的孩兒在日日受苦，你們難道不心疼嗎？”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爹、娘，你們帶我離開吧，我很想很想你們。”

這時，他看到空中有一只藍(lán)色金斑的蝴蝶。他笑了一下，對著蝴蝶說：“你是我爹娘派來接我的嗎？”

蝴蝶竟直接落到了他的唇上。他覺得唇有些麻癢，卻不敢開口說話了，生怕驚到蝴蝶。可過了好大一會兒，那蝴蝶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便伸手到嘴邊，想要摸一摸蝴蝶的翅膀。他還沒有碰觸到呢，蝴蝶便飛離了他的唇，在他面前胡亂地飛著。這時，安家的兩個下人發(fā)現(xiàn)了他，沖他徑直跑了過來。安懷林光顧著看飛舞的蝴蝶，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二人，直到那二人左右兩邊將他從地上架了起來，他才知道反抗。可他本就力氣小，又一整天沒吃飯，只能無助地被他們架著走。蝴蝶圍著他一圈圈地飛，似乎要跟著他走。

安懷林向蝴蝶喊道：“快帶我走！求你了，把我?guī)ё甙桑　?/p>

“哪來的蝴蝶！”一個下人伸手去拍蝴蝶。

“不要！”安懷林沖下人吼道。

可為時已晚，那人的手重重地拍在了蝴蝶上。那蝴蝶竟像被拍碎似的，一瞬就消失了。安懷林氣壞了，瘋了似的吵鬧了起來。那二人一個捂著他的嘴，一個拿出麻繩就要捆綁他。

……………………

張三十和秋水在安府閑來無事，便出了客院在府中閑逛。就看見兩個下人迎面走來，其中一人肩上扛著一個被五花大綁正在奮力掙扎的的男子。幾人交錯走過后，張三十才看清那人肩上扛著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男子頭發(fā)凌亂，眼神倔強(qiáng)，嘴巴還被塞住了。他也看見了張三十和秋水，雙眼死死地盯著她們二人，被捆在一起的雙手努力揮動著，嘴里嗚嗚咽咽地，仿佛是在求救，又仿佛想要說些什么，一直走出去很遠(yuǎn)他還在看向張三十。

等那幾人走遠(yuǎn)后，張三十對秋水說：“跟上，他一定是那個少主。”

二人悄悄跟到一處別院外，扒在院門邊向里看去。只見那二人將少主往屋里一扔，屋門一關(guān)便落了鎖。

怕被人發(fā)現(xiàn)，張三十和秋水快速地跑回了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