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三元觀被籠罩在鉛灰色的云層下,檐角銅鈴在山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
我站在三清殿前的臺階上,望著觀外蜿蜒的山路,心中涌起一絲不安。今日是中元節,
也是盂蘭盆法會的最后一日,本應熱鬧的道觀卻因突如其來的暴雨變得異常冷清?!褒R先生,
法會要開始了?!?身后傳來沉穩的聲音。我轉身,看到景弘道長身著絳紫色道袍,
手持拂塵,面色凝重。他是三元觀的住持,也是我多年的好友。“景弘,這雨怕是要下整夜。
” 我望向天際,豆大的雨點已開始砸落。景弘道長嘆了口氣:“正是。
原本安排的搶孤活動怕是要取消了。” 他轉身欲走,又突然停下,“對了,
慧明法師今日從五臺山趕來,你要不要見見?”“慧明法師?” 我有些驚訝,
“他不是閉關了嗎?”“說是為了超度一位故人?!?景弘道長的聲音低沉下來,
“具體緣由,你還是親自問他吧?!蔽腋昂氲篱L來到大雄寶殿,殿內香煙繚繞,
佛前長明燈在風雨中搖曳。慧明法師身著灰色僧袍,正跪在蒲團上誦經。他抬起頭時,
我注意到他眼中布滿血絲,仿佛幾日未曾合眼?!褒R施主,別來無恙。
” 慧明法師合十行禮?!胺◣煱埠?。聽聞您此次是為超度故人而來?” 我開門見山地問。
慧明法師微微一怔,隨即點頭:“正是。二十年前,我曾在此地犯下大錯,如今想來,
唯有佛法能解我心結。”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悶雷滾過。我走到窗前,
只見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觀內的孤棚。那是為搶孤活動搭建的高臺,
此刻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不好!” 景弘道長突然驚呼,“孤棚要塌了!
”我們三人沖出大殿,卻見孤棚已傾斜成詭異的角度,棚頂的祭品散落一地。
更令人心驚的是,一根杉木柱上赫然掛著一具尸體,在風雨中來回搖晃。
死者是本村村民王富貴,他的脖子被一根粗麻繩緊緊勒住,雙腳離地半尺。更詭異的是,
他的手中握著一張泛黃的符咒,上面畫著道教的鎮尸符?!斑@是……” 景弘道長臉色煞白,
“這是本觀庫房的鎮尸符!”我仔細觀察現場,發現孤棚周圍的地面泥濘不堪,
卻沒有任何腳印。王富貴的尸體高懸在離地五米的棚柱上,而棚柱表面涂滿了牛油,
常人根本無法攀爬?!斑@是密室殺人。” 我喃喃自語,“兇手如何將尸體掛上去的?
”慧明法師合十道:“阿彌陀佛,此地陰氣極重,怕是有邪祟作祟。
”景弘道長卻搖頭:“鎮尸符本是用來鎮壓尸變,如今卻出現在死者手中,其中必有蹊蹺。
”我們正討論間,觀外傳來嘈雜的人聲。村民們冒著大雨趕來,為首的是村長李建國。
“道長,法師,不好了!” 李建國氣喘吁吁,“后山發現了另一具尸體!
”我們跟著李建國來到后山,在一棵老槐樹下,一具尸體被倒掛在枝頭。
死者是道觀的香客張有德,他的胸口插著一把金剛降魔杵,地面上畫著佛教的曼陀羅圖案。
“這……” 慧明法師臉色大變,“這是密宗的降魔儀式!
”我注意到張有德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繩上掛著一枚道教的平安符。
兩種宗教符號同時出現在死者身上,讓案情更加撲朔迷離。回到觀內,
我和景弘道長、慧明法師開始分析案情。王富貴的尸體經檢驗,
死亡時間在下午三點至四點之間,而當時觀內所有人都在準備法會,無人有作案時間。
更詭異的是,孤棚周圍的監控顯示,整個下午只有王富貴一人進入過現場。“這不可能。
” 景弘道長皺眉,“監控錄像顯示,王富貴進入孤棚后,門從內部反鎖。
他是如何被殺害并掛到棚柱上的?”我沉思片刻,
突然想到:“鎮尸符的作用是防止尸體移動,
如果兇手利用符咒的力量制造假象……”慧明法師接口道:“佛教中也有類似的幻術,
通過特定儀式讓人產生幻覺?!薄暗浜突眯g都需要媒介?!?我看向景弘道長,
“庫房的鎮尸符是否有丟失?”景弘道長臉色一變:“昨日清點時,確實少了三張。
”我們來到庫房,發現門鎖完好無損,沒有撬動痕跡。景弘道長打開柜門,
里面整齊擺放著各種符咒和法器,唯獨鎮尸符的位置空了三個。
“兇手是如何在不破壞門鎖的情況下拿走符咒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
慧明法師指著柜頂:“看那里!”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柜頂有一道細如發絲的劃痕,
像是被利器劃過?!斑@是……” 景弘道長臉色鐵青,“這是茅山派的開鎖手法!
”次日清晨,雨停了。觀內氣氛凝重,村民們議論紛紛,猜測是鬼神作祟。
我和景弘道長、慧明法師決定再次勘察現場。在孤棚內,我發現地面有幾處新鮮的泥土痕跡,
似乎有人曾在這里挖掘過。順著痕跡,我們在棚底發現了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個青銅香爐,
爐內殘留著未燒盡的紙錢。“這是……” 慧明法師臉色大變,“這是密宗的往生爐!
”景弘道長拿起香爐,仔細查看:“爐底刻著梵文,是超度亡靈的咒語。
”我突然意識到什么:“王富貴和張有德的死,可能與二十年前的一樁舊案有關。
”“二十年前?” 景弘道長和慧明法師同時看向我。“是的?!?我點頭,“二十年前,
三元觀曾發生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三名道士和一名和尚。當時的調查結果是意外,
但我總覺得事有蹊蹺?!被勖鞣◣熗蝗活澏镀饋恚骸澳菆龃蠡稹?我當時在場?!薄澳??
” 景弘道長驚訝地看著他。慧明法師長嘆一聲:“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小沙彌。那天,
我看到三名道士在藏經閣密談,他們提到‘肉蓮花’……”“肉蓮花?” 我皺眉,
“那是密宗的一種法器,傳說要用少女的血肉制成?!被勖鞣◣燑c頭:“我當時年幼,
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后來,藏經閣突然起火,三名道士和一名和尚葬身火海。我僥幸逃脫,
卻一直被噩夢困擾。”景弘道長臉色凝重:“我曾聽師父提起過,
二十年前確實有高僧在此地煉制肉蓮花,后來不知為何失敗了?!薄翱磥?,兇手是為了復仇。
” 我沉吟道,“王富貴和張有德可能是當年事件的參與者,或者他們的后代?!碑斕煜挛?,
我們在觀內召開了案情分析會。村民們聚集在大雄寶殿,氣氛緊張?!案魑?,
” 我站在佛前,“兩起命案看似詭異,實則是兇手利用宗教儀式和民俗活動制造的假象。
”眾人嘩然,我繼續道:“首先,王富貴的死亡現場看似密室,
實則兇手利用了鎮尸符和搶孤活動的規則。兇手事先在孤棚內設置機關,
用符咒控制尸體移動,再通過監控錄像制造不在場證明?!薄澳菑堄械碌乃滥兀?/p>
” 李建國問道?!皬堄械碌乃琅c密宗的降魔儀式有關?!?我指向慧明法師,“法師,
您能解釋一下金剛降魔杵的用法嗎?”慧明法師臉色蒼白:“金剛降魔杵是密宗的法器,
用于破除魔障。但如果被用于邪術,可致人死地。”“沒錯?!?我點頭,
“兇手利用降魔杵和曼陀羅圖案,制造出儀式殺人的假象,實則是為了掩蓋真正的動機。
”景弘道長突然站起來:“齊恩,你是說兇手是……”“兇手就是你,景弘道長。
”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眾人驚呼,景弘道長臉色大變:“齊恩,你在胡說什么?
”“二十年前的大火,并非意外?!?我緩緩道,“你和那三名道士、一名和尚,
其實是在煉制肉蓮花。后來事情敗露,你為了掩蓋罪行,縱火燒死了他們。
”慧明法師顫抖著指向景弘道長:“原來…… 是你!”景弘道長突然大笑:“沒錯,是我!
他們想利用肉蓮花控制整個三元觀,我不得不除掉他們!”“那王富貴和張有德呢?
” 我追問?!八麄兪钱斈晔芎φ叩暮蟠恢痹谡{查真相?!?景弘道長咬牙切齒,
“我不能讓他們毀了我的計劃!”“你的計劃?” 我皺眉?!皼]錯。
” 景弘道長眼中閃過瘋狂,“我要重建肉蓮花,讓三元觀成為真正的圣地!”就在這時,
慧明法師突然掏出一串佛珠:“阿彌陀佛,景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景弘道長冷笑:“成佛?我早已墮入魔道!” 他掏出一把匕首,向慧明法師撲去。
我迅速出手,將景弘道長制服。警笛聲由遠及近,村民們圍上來,眼中既有震驚,也有釋然。
三天后,景弘道長被警方帶走。在他的房間里,我們發現了煉制肉蓮花的秘方和大量符咒。
慧明法師在大雄寶殿為死者超度,鐘聲回蕩在山間?!褒R施主,你是如何發現真相的?
” 慧明法師問道。我望著窗外的孤棚,緩緩道:“符咒和法器只是表象,
真正的破綻在于人性。景弘道長利用宗教儀式掩蓋罪行,
卻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 —— 善惡終有報?!被勖鞣◣熀鲜骸鞍浲臃?,愿逝者安息,
生者警醒。”景弘道長被捕后的第七日,三元觀收到一封匿名信。
牛皮紙信封上蓋著朱砂繪的太極符,內頁用蠅頭小楷寫著:「戌初刻,往生鏡現?!?/p>
我捏著信紙站在三清殿后巷,暮色正沿著飛檐流淌。慧明法師前日已返回五臺山,
臨行前塞給我一串刻著梵文的沉香木念珠,說是在景弘寢室暗格發現的。
此刻木珠在掌心發燙,竟與信上的朱砂符隱隱共鳴。戌時一到,觀后竹林傳來簌簌響動。
我循聲尋去,見老槐樹下新掘出半方青石,
表面凹凸不平的紋路竟天然形成太極圖案 —— 正是《道藏》中記載的「陰陽眼」
地脈標記。石下埋著青銅鏡,鏡面刻滿道教雷法符文,邊緣卻雕著佛教的八吉祥紋。
我突然想起縣志里的記載:三元觀始建于唐貞觀年間,初為佛道合修的「雙圣觀」,
后因武宗滅佛遭毀,明代重建時才分作前后二殿。鏡面映出的竹林在暮色中扭曲,
竟浮現出二十年前的場景:三個道袍身影圍著篝火,火上架著青銅鼎,
鼎中浸泡著蒼白的肢體。其中一人轉身,我赫然看見青年時期的景弘道長?!庚R先生!」
守觀弟子小虛的呼喊打斷幻象。我慌忙收鏡,卻見鏡面中央裂出蛛網狀紋路,
一滴鮮血正從裂紋滲出 —— 是我的指尖在滲血。次日,
村口傳來噩耗:參與搶孤活動的木工李阿福死在自家廂房。現場門窗反鎖,
炕上擺著七盞方位燈,中央供著半具儺戲面具。面具左眼處嵌著粒佛珠,
正是慧明法師常戴的那串。法醫報告顯示,李阿福死于心臟驟停,體表無傷,
唯有腳底刻著朱砂寫的「替」字。我注意到方位燈的擺法暗合道教「北斗解厄陣」,
但中央儺面卻是西南民俗中的「替死鬼」象征?!付昵澳菆龌?..」
村長李建國突然欲言又止,「其實阿福的父親是觀里的雜役,
那晚他說看見三個戴儺面的人抬著箱子進藏經閣?!刮颐腿幌肫鹁昂雽嬍野蹈窭锏氖衷?/p>
其中一頁畫著儺面與八卦重疊的符號,旁注「肉蓮九瓣,一瓣替生」。結合往生鏡的幻象,
當年他們極可能在煉制以活人肢體為引的邪器「肉蓮花」,而李阿福腳底的「替」字,
正是當年儀式的殘痕。更詭異的是,慧明法師的佛珠竟出現在現場。我撥通他的電話,
聽筒里傳來雜音般的梵唱,夾雜著一句急促的「去看藏經閣的韋陀像!」
藏經閣的韋陀菩薩像基座已被撬開,露出暗格中的羊皮經卷。經卷用梵文與漢字混寫,
記載著雙圣觀時期的禁忌:「以人柱祭地脈,可聚方圓百里陰氣為『肉蓮臺』,
然需九次替死方得圓滿。」卷末貼著張泛黃的名單,前三個名字正是二十年前的死者,
第四個赫然是慧明法師的俗名「陳小狗」—— 原來他本是當年的替死候選,卻因火災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