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盲人,幸運地中了五百萬彩票。偶然間視力恢復,發現婆婆伙同奸夫想算計這筆錢。
我和老公商量搬出去住,沒想到他斷然拒絕。而這些,都只為了隱藏那個驚天陰謀。
1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樓下傳來孩子們在小區游樂場玩耍的歡笑聲,薄銀一般脆耳。
我摸了摸肚子不自覺笑了,雖然我是盲人,但希望寶寶能順利出生健康長大,
能像他們一樣快樂奔跑。電視里傳來彩票開獎的聲音,老公買了一堆都沒中獎,
正罵罵咧咧摔杯打碗。我突然想起來,從醫院產檢出來買熱牛奶時,
沒錢找零的便利店老板讓我買了張彩票湊數。我只當為福利事業做點貢獻,便用我的生日,
寶寶預產日期和我的幸運數字買了一組號碼,沒想到中了。真是個錦鯉寶寶!
正準備跟老公分享這個好消息時,發現他匆匆忙忙出門了,說是臨時加班。
最近他們公司真忙,總是加班甚至徹夜不歸。我準備自己去兌換彩票,給老公一個驚喜。
沒想到門口垃圾袋破裂,污水流了一地,我看不見狠狠摔了一跤。一陣刺痛以后,
我的眼睛居然能看見了!卻發現這并不是我原來的家!小區不對,樓層不對,
打開門裝修也不對!我后背一涼,無比驚悚:是誰趁我車禍失明,換了我的家?
那剛剛出門的那個男人,真是我老公嗎?我慌忙進了臥室,原本床頭墻上的婚紗照不見了,
翻箱倒柜也沒找到我們的結婚紀念相冊。公公出去釣魚,婆婆出去買菜,老公出去加班,
找不到一個熟悉的人。空蕩蕩的家讓我生出巨大的惶恐和恐怖的猜測,
一瞬間網絡上那些賣妻換.妻的社會新聞爭先恐后地涌進腦子。我筋疲力竭跌坐在地上,
忍不住哭了起來。“喲,倩倩,倩倩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了?
”婆婆大包小包地擰著菜進門了。把菜送到廚房,她趕忙扶了我起來。我像重回水里的魚,
大口地喘.息起來。婆婆那以往刻薄的面孔都變得親切起來。我控制住情緒,
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媽,沒事,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有點疼。”“哎呀我的倩倩哪,
你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眼睛又看不見,就別瞎跑啦!”婆婆忙忙叨叨:“天哪,
家里是進賊了么,我昨兒剛收拾好的咋這么亂了,真不讓人省心……”“倩倩哪,
家里事兒多,你就在床上好好躺著,哪兒也別去,”婆婆皺著眉收拾:“你也知道的,
成偉最近忙,家里也不指望你幫什么忙,別添亂就行。”我抿著嘴坐在床邊,
正想問問為什么不告訴我搬家了。沒想到臥室門口忽然進來一個身材高大,
滿身腱子肉的男人。嚇得我一個激靈,差點尖叫出聲。“倩倩你怎么了?
”婆婆似乎沒看見那男人似的,一點都不吃驚,還把食指放在嘴邊,
轉身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她狐疑地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倩倩,你眼睛能看見了?
”瞧她緊張的樣子,我下意識將手護住肚子,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升起來:絕不能讓她知道我眼睛能看見了!“媽,窗戶是不是沒關好,
我覺得有點冷。”我雙目放空,裝作看不見無神張望幾下,又打了個寒戰緊緊裹住外套。
“啊,早上我打開窗透氣,忘記關了”,婆婆起身去關窗,卻突然回身揚起手作勢要扇我,
我忍住躲避的本能,像個瞎子似的無知無覺。“倩倩,你把家里弄這么亂,就別出來了啊,
容易摔跤,媽在外頭收拾好了叫你。”她沒發現端倪,叮囑了幾句。
不一會兒外面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時大時小,間或著壓抑的輕呼和喘.息。
我悄悄打開房門,用鏡子反光壓低視線一看:一個陌生男人光著膀子壓在婆婆身上,
兩人正做著那檔子事。我恨不得自己還是個瞎子,看不見這么辣眼睛的場景。回想起來,
平時也有類似的聲響,我眼睛看不見,還以為婆婆在擦地打掃衛生太累了,
還叮囑她注意休息。天哪,難道他們仗著我看不見,在我面前演過無數次活春.宮了?
細思極恐,我連忙拿出手機錄了幾段視頻。不過說起來,我婆婆沒吃過什么苦頭,
平常又注重保養,魚子醬面霜買起來毫不手軟,面膜一張就幾百塊,比我精致多了。
所以雖然快五十了,但她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風韻猶存,腰肢纖細。再加上舞跳得好,
每天吃完晚飯就雷打不動地出去跳兩個小時廣場舞。越跳身材越棒、精神越好,從后面看去,
柳腰款擺,好像二十幾歲的小丫頭。堪稱方圓十里“廣場舞殺手”,聽說跳死好幾個老頭了,
還有不少為她爭風吃醋的。我以前聽到風言風語時還問過老公,要不要提醒下婆婆,
老年人年紀大了,運動也要注意身體。但何成偉說跳舞是他媽唯一的愛好,
讓我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現在想來,自從我出車禍眼睛看不見以后,
很多事情便在眼皮底下悄悄變了樣。思緒漫長,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了,晚上十點多,
何成偉終于回家了。看著眼前人熟悉的臉,我悄悄松了口氣,還好,雖然房子變了,
但老公還是那個老公,追了我七年癡心不改的何成偉。我同何成偉也算校園愛情修得正果了,
我們是大學校友,當年我是學生會副.主.席,因長得漂亮、成績好又能歌善舞,
常常被朋友們開玩笑稱作“校花”。何成偉是生化學院的宣傳干事,
起初除了工作上的點頭之交,我們并不熟悉。要說真正的第一次往來,
還是何成偉“英雄救美”。那天我們宿舍聚餐,回校晚了,
室友們紛紛被男朋友接走過二人世界去了,我回學校路上被流浪漢跟蹤尾隨,差點出事,
是何成偉救了我。后來,他一直默默關心,幫我整理考試復習資料,幫忙籌備文藝匯演,
連找工作的實習機會,都是他幫忙聯絡的,我心里慢慢有了他的影子。再后來,我出了意外,
往日榮光皆成過眼煙云,只有他不離不棄,我們便結婚了,
有了一個幸福的寶寶——我們愛情的結晶。熟悉的吻帶著熏人的酒氣落在臉頰上,
嗆得我回了神。“嘔”,我有點想干嘔:“你這是又加班應酬了?”“嗯,抱歉我先去洗洗。
”聽說經濟形勢不好,失業的人很多,最近何成偉也是加班越來越多,回家越來越晚,
想必受了影響。我猜是不是出了什么變故,比如調職、降薪之類的意外,
才讓我們從市區的大平層換到了郊區破舊的小二居,但何成偉顧及面子,便沒有同我開口。
就像婆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說。其實沒關系,我之前眼睛看不見,住哪里都一樣。
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始終相信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什么難關都能度過去。
現如今我中了彩票,也是時候幫幫家里了。想到這,
我便迫不及待想同何成偉分享這個好消息:“老公,
你猜猜今天我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訴你……”正準備和盤托出,
我腦子里突然出現一個細弱的聲音:“媽媽,不要……”我嚇了一跳,慌忙止住了話頭。
“怎么了,寶貝”,何成偉語氣溫柔。要不是我眼睛忽然恢復了,
怎么也想不到這溫柔的語氣下,他雙眉緊皺,滿臉不耐煩。“沒,沒什么,
寶寶剛剛動了一下,嚇了我一跳”,我搪塞過去。其實剛才我好像聽到寶寶叫我媽媽了,
我有些懷疑是不是幻聽。“是嗎?我來聽聽”,何成偉小心地將手貼到我肚子上,
似乎在耐心地感受胎動。如果不睜眼,我絕對想不到,這種溫存的時候,
他居然另一只手在飛快得發著微信。大概是因為我看不見,他毫不避諱,
微信聊天界面大喇喇聊騷。“寶貝,今晚我棒不棒?”“哎呀,
弄得人家要死了”“洗干凈了明天等我,上次那套護士服不錯……”不堪入目的話,
我一低頭,盡數闖入眼簾。呵,看來我老公,也不是以前那個老公了。
從前那個逃課穿過半座城為我買一碗小餛飩的少年,一去不復返了。當我眼睛看不見時,
還能給他、給自己找許多借口:越來越頻繁的夜不歸宿只是加班太忙,
身上的香水味可能是女同事無意見蹭上的,
遺忘結婚紀念日是因為熬夜趕大項目……上天似乎也受夠了我的自欺欺人,
叫我睜眼看看這世界。“真的!寶寶也踢了我一下!
”何成偉驚喜的聲音現在聽來做作又虛偽。我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當初意外車禍突然失明,
我從人人夸贊的天之驕子,墜落成上廁所都會摔到的殘廢,還被迫放棄了最熱愛的幼師事業,
一時間萬念俱灰只想同害我的人同歸于盡。是何成偉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但人間自有真情在。他不離不棄日夜照顧了我半年,才將我從抑郁的陰影中拉了出來。后來,
我不顧父母斷絕關系的威脅,偷了戶口本同他領證,一分錢彩禮都沒要就結婚了。
婚禮沒有我從前憧憬的教堂、海灘、婚紗,沒有親人的祝福,只有從老家趕來的何成偉父母,
帶著他的小外甥,一起吃了一頓飯。最后,我的婚宴變成了小外甥的生日宴。
那會兒我竟然沒覺得什么不對,只堅信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沒想到,剛結婚不到一年,
眼前的人就原形畢露了。真恨不得時光倒流,狠狠扇那時的自己幾個巴掌。
要不是我一意孤行,怎么會落入群狼環伺的絕境。要不是我惹了爸媽傷心,
他們又怎么會出去散心,卻在旅行途中出了意外。那會兒我剛懷孕先兆流產,
聽到爸媽搶救無效去世的消息后,哭得不能自已,血流不止只能臥床修養,
雙親后事都是何成偉作為女婿全權處理。他給了我老房子的房產證和二十萬存款,
說是我爸媽全部遺產。我沉溺在失去雙親的巨大痛苦之下,也沒精力細細查問。現在想來,
這一切都好像是巨大的陰謀。大學時我們雖互生情愫,但陰差陽錯之下并沒有在一起。
去年偶遇重逢后,舊情如同烈火般炙熱重燃,一發不可收拾。不曾想好景不長,
我便出了車禍,雙目失明,再后來,我爸媽意外去世,一切變故,
都發生在與何成偉重逢以后。短短一兩年時間,我就成了孤家寡人。“媽媽,我怕!
”弱弱的奶音拉回了我的思緒,這次我確定了,不是幻聽,是肚子里的寶寶在同我說話。
“倩倩,想什么那么認真,你眼睛能看見了嗎?”何成偉低沉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像冰冷的蛇舔.舐耳廓。“阿偉,你說,我的眼睛還能好嗎?”我忍住惡心,假裝不安地問。
兔子搏鷹,蓄力求生。現在我勢單力薄,只能徐徐圖之。“當然能好啦倩倩,
你這又不是天生眼盲,是后天意外造成的,只要好好配合大夫治療吃藥,肯定能治好的。
”何成偉臉上的慌張一閃而過。他不知道,每次他心虛說謊時,都會忍不住摸摸鼻子,
再推推眼鏡,好像這樣,就能讓假話變真幾分。如果他能忍住不往婆婆房間張望,
我還能多相信他幾分。“媽去了哪里?這么晚還沒回來?”“還能去哪兒,跳舞去了唄。
”現在我懷疑一切,婆婆的事,不想節外生枝。有把柄拿捏在手里,也許從她那里,
會有什么新發現破解危局。“這都夜里十點多了,廣場上還有人跳舞?”也不一定在廣場上,
也許去了某人家里呢,這話我沒說出口。“我去看看。”何成偉說著就拿起鑰匙要出門,
正好碰上婆婆滿面紅光的從外頭進來。“哎呦,這鬼天氣,外頭真涼,跳舞又跳得一身汗,
讓風一吹,都涼透了。”她拍了拍臉,氣喘吁吁地邊說邊整理凌亂的頭發。“媽,
你當心著涼,以后還是早點回來吧,太晚了不安全。
”也就何成偉這個睜眼瞎看不出來他媽眼角眉梢的春意。“喲,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我天天給你們洗衣做飯,連出去活動下的自由都沒有,這人生地不熟的,跟坐牢有什么區別。
”婆婆摘下絲巾,作勢擦了擦眼角,扶著腰委屈地進了房間。呵,這一氣呵成的,
真是八二年的龍井,老綠茶了。要不是瞎子睜了眼,親眼看見您那姘頭了,
還真得被這一頓裝腔作勢糊弄過去。“我去看看媽。”何成偉安撫地拍了拍我肩膀,
跟了進去。估計這一聊又得一兩個小時,我懶得理他,洗漱好鎖上臥室得門就睡了。
我這婆婆長得人模人樣的,平日里也裝模作樣,
但總愛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搞些小動作來惡心磋磨人。比如說母子深夜談心,
一談就是一兩個小時,每個月總得來上那么一兩回,
特別是生日、結婚紀念日這些重要的日子,那是必談。新婚之夜何成偉遲遲不來,
我等得都睡著了,就是跟他媽談了半宿的心。還有平日買菜做飯,何成偉在家的時候,
那每頓至少得四菜一湯,還都是新鮮他愛吃的,若是他不在家,
那一個炒白菜或者炒土豆絲兒就能讓我午飯吃了,晚飯接著吃。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讓你說也不好說,發作更不好發作。真是癩蛤蟆不咬人,也惡心死人。
不知他們娘倆嘀咕了些什么,第二天何成偉就說請假帶我去復查眼睛。自從我眼睛看不見,
婆婆說有熟人更方便,她老同學是市中心醫院眼科副主任,
何成偉便帶我一直在那里檢查復診。我還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任由何成偉帶我來了中心醫院,畢竟中獎的那張彩票還得到醫院附近的彩票店兌換呢。
本來想跟家里人分享喜悅,但突然發現往日溫馨皆為騙局,身邊虎狼環視,我決定自私一點,
獨自領獎。這筆意外之財,說不定是我保命的底牌。寒風凌冽,從頭到腳將我裹挾,
溫暖的醫院成了我解開心中疑惑的唯一希望。我期望醫者仁心,救我于水火。“倩倩,
這是許醫生,我們之前一直在他這兒復診”,何成偉安頓我坐下,貼心地介紹:“你別怕,
許醫生醫術高明,多虧了他聯和心腦血管的大夫會診,做了半個小時的手術,
才把你搶救了回來。”許醫生身材健碩,正背對著診室門口低頭忙碌。見我們來了,
頭也沒抬,指指凳子:“先坐吧,等我把這點病歷寫完。”陽光從窗戶打進來,
給他蒙上了一層神圣的光圈,光影里看不清他的臉。救命之恩,我心里萬分感激:“謝謝您,
許大夫,我最近感覺眼睛偶爾有些……”話還沒說完,許大夫抬起了頭,
嚴肅俊朗的臉在陽光下棱角分明。“嗝,
我……”我竟然被那張臉嚇得被嚇得止住了話頭:許大夫,許大夫竟然是……許大夫,
竟然就是那天同婆婆在家廝混的人!“最近眼睛偶爾有些什么?”他盯著我的眼睛,
細細打量,似乎要看出什么端倪:“是有點刺痛,偶爾能看見模糊的影像嗎?“不是,
是偶爾刺痛,我怕是不是情況有些惡化。”我咽下了原本的話。本來我想跟大夫請教一下,
我意外失明又突然復明是否正常。這下子發現許大夫就是我婆婆的老相好,
他們很可能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我便不敢透露分毫了。照舊問詢了下日常情況,
許醫生便讓護士帶我去拍攝眼底圖像,何成偉則留在診室,
說是要多了解下家人撫慰和心理疏導技巧。我檢查回來后,許醫生看了片子,做了手檢,
出具了和往常一樣的診斷:外力致傷,眼壓較高,建議口服硝酸毛果蕓香堿片,定期復查。
他言語專業、神色嚴謹,如果不是有意無意向何成偉眼神示意,
我還真以為這是正常的復診檢查。“倩倩”,許是瞧見我盯著大夫神思恍惚,
何成偉安慰到:“剛才你去檢查,許大夫跟我聊了很多,眼睛偶爾有些刺痛,
說明上次開的藥見效了,只要堅持吃,說不定很快就能恢復了。”我拽緊了手中的藥瓶,
乖順地點頭道:“我也覺得,以前眼睛一點知覺都沒有,現在能感覺到痛,
可能是神經在好轉。就是辛苦你啦,陪我一遍一遍地跑醫院。”“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
”何成偉的聲音溫柔體貼。如果沒看到他面無表情、眉頭緊皺的臉,
我肯定跟往常一樣無比感動,愧疚自責。車禍帶給我的不止雙目失明,還有生育功能的損害,
何成偉不離不棄盡心照顧,讓我時常為結婚這么多年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女感到自責。
這次懷孕,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本以為我的身體還沒從車禍傷害中恢復過來,
不曾想居然懷孕了。當時大夫建議慎重考慮是否保留孩子,
擔心對我還在恢復期的身體增加更大的負擔。但我感動于何成偉的付出,
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是的,我甚至傻乎乎地做好了一命換一命的心理準備。現在想來,
就這么個表里不一、包藏禍心的男人,值得我搭上一家人的性命嗎?
初冬凜冽寒風如刀子一般,穿過身體,刺進骨髓,它喧囂著怒號著: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是啊,何以報德,何以報怨?我盯著何成偉思考著,
卻見他雙目泛光地盯著便利店——原來是彩票癮犯了。他這人天生愛做夢,期望不勞而獲,
每天都要買彩票,也中過幾次獎。最大的一次中了兩萬,我一分錢沒見著,
也不知道他怎么霍霍了出去。但這些極少數的中獎,刺激著他不斷做白日夢,日夜研究彩票,
這些年怕是買了十多萬了。賭性貪婪,其實我早該從這件小事上,認清他的為人。
看見醫院門口有便利店賣彩票,何成偉便忍不住了,硬說太冷了非要給我買雙手套,
無視反抗拉著我就進去了。正是我彩票中獎的那家店,
我有一瞬間的遲疑:沒找到機會支走何成偉,會不會被老板認出來?我將圍巾網上拉了拉,
遮住半張臉,背對收銀臺,抱有一絲僥幸:隔了大半個月了,醫院門口人來人往,
買彩票的人那么多,老板也不可能一一記住吧?何成偉一見著彩票就入迷了,待買完回家,
天都快黑了。搓著我光禿禿的手,他興奮道:“寶貝兒,
聽說這家店上個月出了個五百萬的大獎,咱也來沾沾喜氣,沒準能喝到點湯。”沒錯,
他光記著買彩票,把給我買手套的借口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還好我現在早已看透他,
不抱希望就不會有失望。看來老板并沒有認出來,我松了一口氣。
這也意味著我要想辦法另找機會來兌獎了。一通折騰等回家已經過了飯點了,
婆婆難得沒有出去跳舞,正準備收拾晚上吃完的飯菜。“媽,您在家怎么也不做點好吃的,
這都是昨天晚上的剩菜吧?
”何成偉皺著眉頭撇了眼桌上的菜:“我不是每個月都給倩倩家用嗎,
怎么您就吃這些玩意兒?”呵,一個月兩千,水電氣暖都包不住,
懷孕還要肉菜蛋奶加強營養,如果不是之前我爸媽給的壓箱錢撐著,
怕是孕期里想吃顆草.莓都買不起。也不知道這男人怎么好意思觍著臉說月月給生活費。
之前是我被愛糊了眼,總想著大男人心糙,關注不到這些細節,默默掏嫁妝錢出來補貼家用,
現在我忍不了了:“成偉,你那每個月兩千塊我都是直接轉給媽了,畢竟我眼睛不方便,
買菜做飯都是媽辛苦,以后生活費你直接轉給媽吧。
”婆婆估計是知道這點錢根本不夠一家人花用,從來不提要掌握家中“財政大權”,
每次沒錢了都是直接找我要。一個月大幾千花出去,她眉頭都不皺一下,
我也沒見到幾頓牛排大蝦,最多的還是土豆白菜。“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婆婆不敢接這燙手山芋,連連擺手:“倩倩拿著日常花用就行,
我有買菜買肉啥的就找她要。”“媽,我拿不了這花用了,結婚以來,我月月要添上三四千,
才能敷住一家人的開支,我爸媽給的那點嫁妝,已經不剩幾個子兒了,實在沒法再添錢了。
”何成偉聽我這么說,一張臉漲得通紅:“一個月2000塊,
水費100、電費150、燃氣費50、暖氣費100,只去了400塊,
菜肉每天50塊足足夠了吧!”“排骨都得30塊一斤,一家四口人,一天三頓,
你猜一人能吃幾塊?”我毫不客氣地懟他。我倒要看看,他這糊涂能裝到什么時候?
一家人不就是欺負我心善眼盲,都來拿捏我么!“好了好了,我來我來,
”婆婆見我忽然硬氣了起來,不知想到了什么,向何成偉使了個眼色:“倩倩也別生氣,
你們累了一天了,趕緊坐下來吃飯,我再去炒個雞蛋,很快就好。”“媽,
麻煩做個西紅柿炒雞蛋,不要放糖。
”“可是小偉打小就愛吃甜口的……”見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婆婆不由得語塞:“行,
這次就做咸口的……”敵人像彈簧,,我稍微硬氣一點用點力,他們就被壓了回去。
原是我太心善,養虎為患。其實我一點胃口都沒有,看到何成偉那張臉就更想吐了,
草草吃了幾口便回房躺著了。大概是我平常眼睛看不見怕摔倒,基本回了房間就很少出去,
婆婆同何成偉毫不避諱地在廚房嘀嘀咕咕。“倩倩這是怎么了?從醫院回來就不對勁,
難道是發現了什么?”“媽,你想多了,
許大夫那么謹慎……”“那藥……”廚房洗碗水聲嘩嘩,將談話聲掩得時斷時續。
我的心像灶上翻騰的開水,咕嚕咕嚕冒出滾燙的水泡,遍體鱗傷。
跌跌撞撞地翻出來吃了好幾個月的藥片,懷疑和恐慌像水草一般生根蔓延,
將我的心纏得喘不過氣。許醫生當初說外力撞擊導致眼壓升高,是我失明的主要原因,
便開了硝酸毛果蕓香堿片,通過增加小梁網途徑的房水外流來降低眼壓,說是先吃一陣,
如果沒效果再換藥。可是這幾個月,我并沒有感到明顯的好轉,許大夫也沒有提換藥的事。
偷偷藏起藥片,裝作吃了的樣子,我借口出門透氣,想去24小時藥店問問。性命攸關,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公公今天難得的沒出去釣魚,正在客廳看電視,
婆婆正愁找什么借口出去,見我要出門,忙不迭跟了出來,說是擔心我,她也陪著去轉轉。
以前我心情不好時,婆婆也常說陪我出去散心,帶我去了小公園溜達。沒逛多久,
她便讓我在河邊涼亭坐著歇腳,不見了蹤影,然后一兩個小時才氣喘吁吁地來接我,
說是跳舞太累。我也傻,身上被蚊子咬得全是包,也不好意思辜負了她的好意。現在想來,
是去跳舞還是會情郎,抑或兩者兼顧,都不好說了。今天這么急迫,
大概是公公在家她不好出去,而我白天剛去醫院復診了,她急著要跟老相好通個氣。
至于其他地方通不通,那就不知道了。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普普通通的我,
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們這么處心積慮地算計謀劃?現在想來,也只有那個了。
我與何成偉的重逢,是在強拆的對峙現場。外婆的老宅面臨拆遷,
但拆遷公司壓低了政府給的賠償標準,遲遲不能與原住居民達成一致。
外公外婆在世時熱心善良,街坊四鄰有什么難事兒,他們都愿意伸把手,所以人緣兒非常好。
街坊四鄰便推舉我爸媽代表他們和拆遷公司的人談判。
拆遷公司強拆并與居民們爆發多次沖突,被政府勒令暫停施工,
他們不得不派人來同我們談判。巧合的是,何成偉便是當年拆遷公司派駐現場的談判負責人。
待發現我家也是拆遷戶,還聲望頗高,他便對我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我也傻,
一心以為他懷念我們校園時的美好感情,才舊情復燃緊追不放。
當年沒沖破阻撓被迫分手的我們,重逢后的“愛情”便如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
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么邪,不顧父母苦勸,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何成偉幾次高調示愛之后,
街坊鄰居便不再相信我爸媽能全心全意為他們爭取權益,擔心他們會因為準女婿妥協。
人心不齊難成事,不久后拆遷公司就各個擊破,解決了一眾拆遷戶,
只有我爸媽還堅定地當著釘子戶。何成偉勸我早點領證,若我們成了一家人,
爸媽還擔心他不向著家里人嗎?我也是腦子進了水,以為成了一家人,
我爸媽就會放下戒備和成見,便偷了戶口本同他領了結婚證。
后來事情便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失控了,裹挾著我們一家跌進深淵。現在想來,
何成偉除了把我爸媽的老房子給我了,外婆老宅子拆遷的事,他用一句“施工暫停,
尚未動遷”就打發了我?而車禍后我瞎了眼睛,萬念俱灰,行動不便,也壓根沒有核實過。
“歡迎光臨”,24小時藥店的門鈴聲拉回了我的思緒。婆婆照例將我扔在了小公園,
往常我眼睛看不見,哪里都不敢去,只能傻傻地在涼亭里喂蚊子。我借機來了藥店,
將撕掉標簽的藥瓶子遞給駐店藥師:“您好,能幫忙看看這里頭的藥片是什么嗎?
我媽的藥快吃完了,我想照著買一點。”藥師檢測觀察后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
原來這藥竟是糖皮質激素!糖皮質激素會導致顱內壓升高以及眼壓升高,
讓人視敏度出現不可逆的下降,長期服用的人,很可能患上白內障。像我這種情況,
繼續吃下去很可能就永久失明了!我渾身戰栗不止,何成偉何其歹毒!
我懷著孕寧愿拼了命也要給他生孩子的這個男人,一直在謀奪家財,害我性命!
那我父母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嗎?我渾身顫抖,不敢深想。“媽媽,別怕,我會幫你!
”稚嫩的童聲在腦海中響起。是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堅定地站在我身后,
我渾身又充滿了力量。謝過店員扶我休息的好意,趁著夜色,我悄悄摸摸回到了小公園涼亭。
幾分鐘之后,婆婆臉色潮.紅、鬢發凌亂地過來了。一路無話地回了家,
我也下定了決心: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何成偉一如既往地在兌彩票,
對著電視機開獎現場破口大罵,看來又是顆粒無收。躲進主臥鎖上門,
我拿出剛剛路上偷偷買的智能手機。自從眼睛看不見以后,何成偉便收走了我以前的手機,
買了個盲人手機回來,我一直用不慣,基本上跟外界斷掉聯系了。
用新手機下單了微型攝像頭和錄音筆,我趁著家里沒人,裝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這幾日何成偉和婆婆不知道在忙什么,經常不在家。我心里存著疑惑,晚上也睡不踏實,
翻來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還做了一個夢。夢中何成偉和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抱著好幾本紅彤彤的房產證親個不停,畫面一轉,我臉色慘白孤零零地躺在醫院冰冷的床上。
“媽媽,不要相信……”夢里童音微弱而執著,是寶寶在盡力向我示警。
第二天我搜到“康樂小區拆遷派送大紅包”的新聞,
才知道原來外婆的老小區拆遷工作已經如火如荼了。所以他們瞞著我,就是在忙這件大事!
還好有寶寶夢境提示,不然我一心想著怎么兌換彩票,查清父母事故真相,
還真以為拆遷暫停了呢!“老公,聽說康樂小區開始拆遷了?
”這日何成偉同婆婆一臉喜氣地回來,做了好大一桌菜,好像慶祝什么。“啊?沒有啊,
你哪里聽說的?”何成偉支支吾吾。“不是已經入戶勘察了?有空你帶我回去一趟吧,
外婆的老宅子也要有個說法呢。”聽我這么說,他臉色大變,慌慌張張支吾著。“倩倩啊,
明兒我就去看看,你放心,如果拆遷辦動工了,媽一定問清楚政策,給你要個說法,
”婆婆夾了個大蝦到我碗里,渾然忘了,大夫叮囑我不能吃海鮮這類發物。“是、是、是。
”何成偉在一旁搗頭如蒜,眼珠子四處轉溜,就是不敢直視我,那心虛的模樣簡直昭然若揭。
第二成天何成偉上班后,婆婆真的帶我回了康樂小區。
她特意帶我回外婆的老房子轉了一圈:“倩倩,這老房子你熟悉吧?你聽,
周圍并沒有施工的轟鳴聲,拆遷真的還沒有開始呢。”原來是欺負我眼睛看不見,
想帶我聽聽動靜就糊弄過去呢。殊不知我將旁邊簽約中心人來人往,
絡繹不絕的盛況看得一清二楚。“媽,拆遷辦還在嗎?能去問問是什么政策嗎?我有些累了,
就在這兒長凳上等您吧。”我順著婆婆的話問道。這可是瞌睡送上了枕頭,
婆婆正眼熱去拆遷中心的人一個個興高采烈,眉飛色舞,想去打聽一下情況。
“好、好、倩倩,都聽你的,媽這就去問問,回來一準給你信啊。”還沒等我在椅子上坐好,
婆婆撒開腿就去了。私下觀望了下,并沒有人注意這里,我將伸縮導盲杖收進包里,
就進了旁邊的公廁。將網上買的雙面外套翻過來穿,再涂點黑黃的粉底,用眉筆把眼形拉長,
山根處抹上修容粉,調整一下唇形,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就畫好了。再戴上帽子、圍巾和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