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三塊錢連一瓶飲料都不一定買不到?？伤业拿?，三塊一大碗。十年沒漲價。
有人說他傻，有人說他藏著事。——沒人信，這么個人、這么個破館子，撐了十年。
可你若真坐下吃一碗，可能這一生都忘不了?！腥顺酝昝妫?/p>
留下五百；他卻追出去塞回去：“三塊，不多收。”也有人哭著吃完，
說：“要不是你那碗面，我活不到今天。”——可現在，面館要被拆了。
有人從千里之外趕來，只為最后再吃一碗三塊的面?！陂T口，低頭點煙，
說：“我不是廚子，也不是老板。我只是個被迫不教書的老師?！薄@碗面背后的事，
比你想得多。看到最后，你就知道——三塊錢，真不是誰都能收的。1.李奎六點開門，
第一件事是燒水。鍋是鐵鍋，十年前舊貨市場淘的。鍋底黑，手上老繭厚，燙不出聲。
他沒放音樂。風扇哐哐響，桌上筷桶倒了又立。窗紙被風吹得卷起邊，沒人理。
面條是前一天晚上揉好的，光滑發亮。酸豆角是他自己切的，切了兩個小時。
辣子油是用菜籽油熬的，一鍋能用三天。案板下面放著老秤，三百克一碗，不多不少。
他給每碗面都稱?？腿顺缘贸??！谝晃豢腿藖砹?，是個撿瓶子的老頭。推門進來，
拎著兩個塑料袋。“還是三塊？”“還是三塊。”老頭坐下，低頭吃，不說話。吃完抹嘴，
掏出一把零錢。李奎數了數，多了一塊。他走過去，把那塊錢塞回老頭手里。
“你昨天就多給了，記著呢?！崩项^笑了笑，點頭走了?！诙€客人穿著西裝，
打著領帶，坐得筆直。一進門就問：“有牛肉面嗎？”“沒有。素面。”“加蛋呢？
”“五塊。”男人點點頭：“那就素面?！彼缘寐?。碗見底時，他從錢包里抽出五百塊，
壓在碗邊?！拔也皇强蓱z你，我是真覺得這面不該只賣三塊。”李奎沒接錢，
只說了一句：“你在哪上學？”男人一怔：“十三中?！崩羁c點頭：“認不出你。
”男人笑了：“你以前不抽煙，現在抽了。”李奎沒應聲。只說：“錢拿走。”“給你的。
”“不收。”男人盯著他看了幾秒，把錢拿走了。走到門口回頭：“我當年差點跳樓，
是你把我拉住的?！薄拔彝恕！薄暗矣浀??！薄腿俗吡恕＠羁鲁闊?，
一口接一口。一根煙完了，他繼續煮面。——中午來了個女孩，穿校服，拎著書包。
她站門口看了一會兒才進來。“老板，來碗面?！崩羁c頭，沒說話。面煮好端上，
女孩低頭吃。吃得干干凈凈，一口湯都沒剩。她從兜里掏出張十塊，壓桌上就走。
李奎喊：“回來?！迸⒄咀?，臉發紅?！岸嗔?。”“我知道?！薄澳没厝?。”“我請的。
”“這兒不收請客錢?！彼哑邏K塞回她手里。她犟著臉，手發抖：“這面不止三塊。
”李奎只說：“我說了算?！彼廴t了，想說什么，最后咬著嘴唇走了?！挛缦掠炅?，
門外積水，沒人進店。李奎坐在廚房，修那把快散架的風扇。一邊修，
一邊聽雨砸在鐵皮棚上。桌子上還有她留下的那張十塊錢，已經退回去了，潮了一角。
他盯著那張錢，盯了很久，沒說話。——晚上收攤，他把鍋洗得比平時更干凈。洗完后，
他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塑料袋。里面是一張張獎狀的復印件，十幾張。
每張背后都用筆寫著一句話。最上面那張，寫著：“老師，我以后一定不會再讓你失望。
”李奎把袋子放回去，關燈。風扇還在吱呀轉，他沒關，讓它轉著。他坐在門口，
看著對面快餐店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一張張單子貼出來：“早餐限時特價，
蛋包飯7.9元?！薄皶T充值立減20元?！彼统鰺?，點了火，低聲說了一句：“三塊，
我還活著?！?.第二天上午，來了兩個人。穿制服，一高一矮，拿著公文包，
貼著“綜合執法”。“老板，登記一下?！薄暗巧?？”“你這門頭沒備案。還有，
你這灶是煤氣罐吧？”李奎沒說話，把火關了。矮的那人翻了下廚房，又去看了后門。
回頭丟下一句：“下午拆。別不懂規矩。”他走了。高個留下一張紅紙貼門上?！芭R時建筑，
責令限期拆除?！崩羁⒅羌埧戳藥追昼?，沒動。后來，他撕了下來，疊好，塞進抽屜。
鍋沒再開。他站在門口，抽煙。一天抽了整整一包?！形?，校服女孩又來了。“老板，
還賣面嗎？”“不賣。”“為啥？”“沒鍋了?！彼读藥酌?，低頭不說話。手上拿著卷子，
字跡密密麻麻?！澳阏娴氖抢羁蠋?？”他沒接話。她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張照片，
舊得發黃，皺巴巴的。照片上是一個講臺上的男人。手里拿著粉筆，笑著講課。
下面一排學生，個個盯著黑板看?！斑@是我媽的相冊，她說，你當年在十三中教過她。
”李奎看了一眼照片，點了根煙。“你媽誰？”“蘇娜。”煙掉地上，李奎半天沒撿。
他背過身去，把廚房門關上?！盎厝グ伞！迸]走，站門口：“她說你被人害了，
被家長告了。”“我不知道。”“她說她不信你打學生?！薄靶挪恍哦歼^去了。
”女孩咬著嘴唇，手抖了一下?！八髞硪钟袅?。說那年要是你沒走，她成績能考到重點。
”李奎沒回頭，聲音很輕：“我走，是對的。”——下午三點，快餐店老板來了。穿著皮鞋，
身后跟著兩人。他笑得油膩：“李哥，早點拆吧，別等執法來抬。
”“你眼看這地兒黃金口岸，我們愿出八十萬轉讓費?！崩羁鼪]搭話。他蹲下身，
用鋼絲球一點點刷鍋底。“你這樣活著，圖什么？”“圖能睡覺。”“你真是個怪人。
”快餐店老板搖搖頭?！澳阏娌慌赂婺愕娜爽F在升官發財？你還賣三塊的面？”李奎刷著鍋，
笑了?！百u面是我事，升官發財是他們的事?！薄板佭€在，面就得煮?！薄?，又下雨。
門口積水一片。一個男的撐著傘站那兒，三十多歲，穿得體面。“還賣嗎？”“賣。
”男人走進來坐下，等面的時候四處看。“你還記得王靖嗎？”李奎沒說話?！拔沂撬?。
”“我弟初三那年，因為你，跳了四樓?！崩羁衙娑诉^去：“他沒死?！薄皬U了。
”“我知道?！薄澳惝斈炅R他，他說你當眾羞辱?！薄拔艺f他抄答案。他摔卷子，
我說他對不起他媽。”“他說你誣陷他?！薄八f得輕巧，他爸送我兩瓶酒，
想讓我不寫違紀記錄。”男人臉冷了：“你記得真清楚?！薄巴涣恕！薄澳悴缓蠡?？
”“后悔。”“后悔啥？”“后悔沒堅持?！薄澳氵€想回學校？”“我不配。
”“你還配賣面？”“我賣的是飯，不是別人的命?！蹦腥顺聊艘粫骸３酝辏淹敕畔?，
轉身走。門口，他說了一句：“你這種人，活不久?！崩羁鼪]吭聲。只是端起碗，放進水里。
那水燙得冒白煙，他卻像沒感覺。他盯著水看了一會兒。然后低頭，
把那碗洗得比平時還干凈。3.第三天清早，李奎剛拉開卷簾門，街口就來了一輛皮卡。
執法隊五個人，戴著袖章，扛著鐵錘。帶頭的就是那高個。“李奎，最后提醒一遍。你這棚，
早過期限了?！薄暗葘W生中午來吃完，再拆?！薄安恍校R上。”他沒吭聲。轉身進廚房，
端出鍋，放地上。鐵錘抬起來，一下砸在棚柱上。震得桌子哐哐響。
桌面上的辣子油灑了半瓶。酸豆角罐也碎了半只。李奎蹲下，把那碗沒灑的捧起來。
一個執法隊員抬腳踹開門，罵道：“都這個點了還燒水？”他看了他們一眼，沒動。
手里那鍋水才剛冒泡，沒滾開。棚子在十分鐘內塌了。風扇咔咔響兩聲，摔在地上不動了。
李奎站在邊上，看完全過程，一根煙沒抽。——到了中午，女孩果然來了。她一看門，愣住。
“怎么塌了？”“執法來了?！彼戳搜蹥埣埽骸板伳?？”“還在?！薄盎鹉?？”“滅了。
”她沒說話，走進廚房，把電磁爐拖了出來?！斑@我家用的，能湊合煮。
”李奎看著她：“你來干什么？”“吃面。”他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電磁爐。把水倒進鍋，
重新煮。面還是昨天剩的，泡了一夜。但她吃得一樣快。吃完，她把碗擦干凈放桌上。
“以后你還賣不賣？”“沒地方了?！薄澳悄憬滩唤?？”“我不是老師了。
”她搖頭：“我聽我媽說過，你不是壞人?！薄拔伊R人?！薄八f那不是罵，是教。
”“她說你知道她父親堵伯，才罰她站。怕她學壞?！薄八缓尬?？
”“她說你是唯一管她的大人?！崩羁局癖蝗舜蛄艘蝗?。他轉過身，
不讓人看見他眼神。——傍晚他去了學校門口。十三中換了新門，監控四處都是。
他站馬路對面，看著學生出校門。沒有人認得他。也沒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突然覺得很冷。
這冷不是風，是心里空?；厝ズ?，他把抽屜里的獎狀都燒了。火點得很快，油紙一瞬間焦黑。
屋里嗆得他直咳。最后一張燒掉的是蘇娜的。她初一時寫的：“老師，我以后要當醫生，
給你免費看病?！彼粗腔?，坐了一夜。——第二天，有人在抖音上發了條視頻。
標題是：“城市邊緣的3塊錢良心面館，被拆了。”評論炸了。
“這就是咱爸媽小時候吃的味道?！薄拔页踔幸舶にR，但現在才明白他是對的。
”“他罵過我弟，我弟后來考上北大了。”視頻下，有人艾特市長，有人私信記者。
李奎不看這些。他只是收拾干凈，準備離開。那天傍晚，他帶著鍋和那口壞風扇，
坐上了南去的車。車上沒幾個人。他把頭靠在玻璃上，一動不動。有人問他：“你這是去哪？
”“去個有鍋能開的地方?！?.三天后，李奎落腳在北城早市。攤位是人家轉的，
一千塊押金，一天五十租。攤主姓蔡，走時留了口鍋和一張遮雨布。李奎搭了張桌子，
掛上布，寫了個牌子：“三元一碗，憑良心?！钡谝惶鞗]人來。第二天來了仨人，
兩個環衛工，一個送菜的。他們吃得干凈，還夸了句：“真他媽久違了。”第三天，
來了個小男孩。十三四歲，眼熟。他說：“我要兩碗，一碗不要辣?！崩羁皖^煮面，
問：“你吃得完？”“另一碗我爸的?！薄澳惆指缮兜?？”“記者?！崩羁忠活D，
面湯濺了半勺。男孩低頭玩手機，沒看他。煮完，他把面端過去?！澳惆衷谀?？
”“在那邊拍照，說要寫你?！崩羁樦催^去，果然，一個男人舉著相機拍。他認得那臉。
當年舉報他體罰的，就是這個人——馬自強。——馬自強走過來，
一邊吃面一邊說：“老李啊，你這還活著呢，真行。”“你這攤子，味道倒沒變。
”李奎盯著他：“你怎么知道我活著？”“你上熱搜了。”“那不是你拍的？”“我拍過，
但這次不是?！蹦泻⒌皖^吃，夾面手不抖?！澳銉鹤油δ艹浴！薄八麑W你，嘴硬。
”李奎沒說話，把鍋又刷了一遍。馬自強放下碗，掏出張名片?！澳阋爰t，我幫你操作。
”“我不紅?！薄澳闳龎K錢賣面，這事兒本身就很有流量?！薄拔抑幌胫竺?。
”“你現在說得輕巧，當年你也想當校長吧？”李奎盯著他：“我想讓學生過線。
”馬自強笑了：“你就別裝清高。”“你當年把我兒子罵哭，你配當老師？
”李奎回了句：“你兒子現在怎樣？”男孩抬頭：“我成績一直不好，我爸讓我別怪你。
”“他說那年是他太激進?！崩羁汇?。馬自強嘆了口氣：“我現在寫新聞，天天見造假，
那年我太沖?！薄拔乙詾榇虻粢粋€老師，能換個好點的。”“結果換了十個，沒一個管孩子。
”——那天走后，馬自強第二天真寫了篇文章。標題是：《三塊錢的良心，
三十年的沉默》文章刷屏了。評論全在問：“老師去哪了？”“怎么能讓他回來？
”有人開始寄鍋碗瓢盆。有人提議集資開店。有人在帖子下面留言：“十三中欠他一個道歉。
”李奎沒回應。他還是六點起，煮面，切蔥，炒辣椒。他不接采訪，不拍視頻，不說廢話。
只做一件事：煮面。每天來的人多了，攤前排起隊。十分鐘一鍋，誰催也沒用。有人罵他慢，
他回一句：“不等的別吃?！薄幸惶欤７⒁瞾砹恕Ｋ┲蓛舻陌譚恤，
眼神比前幾天亮?！拔铱忌现攸c了。”“恭喜。”“你還賣三塊？”“賣到鍋壞。
”她笑了笑，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我媽說你喜歡吃這種?！笔嵌股臭?，老式的。
李奎看著她點頭：“她還好嗎？”“她說你還活著，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女孩走后，
李奎把粽子蒸熱，吃得一口不剩。然后，他把店牌上的“三元”劃掉了。
寫上四個字：“隨緣給錢?！?.第五周，天氣轉熱了。攤前排隊的人越來越多，
有年輕白領，也有老兵。有人吃完就走，有人拍照，有人塞紅包。李奎不收紅包。
誰給他就退誰。他只收鍋邊那張破盒子里的錢。有人給一百，有人放硬幣。他從不數。
那天傍晚，來了一撥西裝人。帶頭的女的自稱教育局的。她一開口就是：“李老師，
我們代表十三中，想請您回來看看?！薄拔也换?。”“這次不一樣，
我們學校準備設立‘德育示范崗’，您是榜樣。”“你們把我開除的時候也挺統一。
”女的尷尬笑笑：“那個是過去，現在我們重視情感教育。”“現在不是你們出面，
是網友讓你們出面?！迸赃呉粋€男的遞來獎狀樣的東西?！斑@是‘市民良心人物獎’，
還望您……”李奎擺手：“我只是個賣面的?！薄翱墒悄绊懥@么大，
我們希望您能參與學校家委共建項目……”“你們真想讓我回去，
就把那年對我處理的通報刪了?！蹦悄械恼?。女的還是笑：“那是系統文檔，
不能隨便動……”李奎點頭：“那你們走吧?！彼麄冋玖艘粫?，沒說話，走了。
——當晚他攤子剛收，一個女孩遞來信封。“我媽讓我交的，是她在微信群發起的。
”李奎打開，是厚厚一沓錢和一張名單。上面是兩百多個名字，每人二十到一百不等。
備注寫著：“幫李老師開間正經的面館。”他第二天貼了一張紙在鍋邊：“我不想欠人。
只收你們這一頓的良心?！奔堎N出去當天，有人把鍋偷偷換了個新的。李奎沒說啥，
把舊的刷干凈留著備用。第三天，來的人更多了。排隊排到菜市場拐角。市里來了記者。
有個男主持問他：“你愿意重返講臺嗎？”他搖頭：“我現在教的，是吃飯的規矩。
”——第十天，有人送來一張圖紙。是一個小型面館的設計圖。門口有座位，廚房有水池，
墻上還能掛照片。圖紙上寫著：“李老師，如果您愿意，這家店我們幫您裝。
”落款是那群孩子，已經工作的，創業的，當兵的。李奎看了很久，沒回話。
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攤后的小木椅上，點了根煙。抽了兩口，掐掉。他拿出手機，
翻到“十三中處分決定”那張截圖。他盯著那幾個字：“情緒失控，言語過激，
造成不良影響?！比缓簏c了刪除。屏幕一黑，他突然笑了。第二天，他關了攤，
搬進了新鋪面。——第一天開業，來了五百人。桌子坐滿，外面還在排隊。
李奎只賣了三百碗?！敖裉斓竭@，明天早點來?！庇腥撕逍?，也有人不舍。
吃完的學生在墻上留了字?！袄罾蠋?，我們終于又排隊等你罵了。
”“這碗面是我這幾年最心安的東西?！彼驹诤髲N，看著排隊的人，
忽然想起多年前一節課：那天他在講魯迅，說過一句話——“人活著，要像燈，哪怕熄滅前，
亮一下?！蹦菚r沒人聽懂，現在或許有人聽懂了。6.新店開業第十天，
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面館門口。下來了三個男人，西裝打得筆直，皮鞋锃亮。領頭那人姓邱，
自稱某短視頻平臺內容總監。一張嘴就是：“李老師，咱們聊聊合作?！崩羁骸安恢辈ァ?/p>
”“不是直播，是紀錄片，我們愿意投資?！薄安缓献??！薄拔覀兪莵碜龉妫皇窍M您。
”“你說的消費，是指你們剪輯我？”“當然不會，我們可以按您意思剪。
”李奎掃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煮面。人來得多，排隊排得長。那人站著等了快一小時，
看李奎真不搭理，才走。第二天，有人舉著手機直播排隊。一邊拍一邊說：“良心面館，
老板曾是名師——”李奎走過去，擋住鏡頭：“別拍?！睂Ψ阶煊玻骸芭哪闶菐湍阈麄?。
”“我不缺人。”“你紅了，是公眾人物。”“我只紅鍋，不紅臉?！薄獌商旌?，
有人發帖：“李奎拒絕采訪，不識好歹?！边€放了一段剪輯視頻，說他驕傲、情緒化。
評論區一邊倒，說他裝，拿清高當資本。當天晚上，店門口被潑了一桶臟水。
李奎第二天把地刷了三遍，照常開門。又過兩天，房東來了。“李師傅，
房子可能得轉給別人了?！薄澳悴皇钦f租一年？”“有人出價高，說按月租，三倍?！薄罢l？
”房東沒說話，臉色別扭?！澳侨苏f要開個主題面館，說你火了，概念正好。
”李奎點頭：“他愿意出錢，讓他來找我談。”——當天晚上，邱總又來了?！袄罾蠋煟?/p>
我們真心想做事?！薄澳愠龆嗌馘X？”“一百萬投資，占六成股份。”“你想買的是人，
不是面?！薄拔覀儽ＷC你自己運營，只借你IP?！薄澳阒牢覟樯侗阋速u面？
”“因為情懷?！薄安皇?，是讓人吃飽?！薄翱赡悻F在能吃更多?！薄八晕乙运麄兊娘垼?/p>
還是吃你這套？”邱總臉拉下來：“你不簽，面館很快也保不住。
”李奎盯著他：“你要是靠威脅賺錢，遲早也得賠?！薄谌欤枪軄砹?。說店外人多，
擾民。讓他整改，不整改就停業?！安皇钦f好了這里是試點攤區？”“有人投訴?！薄罢l？
”“不方便透露?！崩羁諛娱_門，照樣排隊。有人問：“你不怕被封？”“怕。但不改。
”當晚，他寫了一句話貼在門口：“他們可以拆我屋，但拆不掉我鍋。
”這句話第二天傳遍全網。有人剪視頻，有人寫文章，有人畫漫畫。但李奎沒轉發。
他只站在爐前，端面給人。每一碗，還是三塊。也有不收錢的，有的只收一塊。
有人給他塞卡，他塞回鍋里。有人請他演講，他回：“你們聽不進?！薄翘焐钜梗?/p>
有個流浪漢在門口坐著。臉臟，手抖，說：“我明天再給你錢。
”李奎把面遞給他：“你吃完就算了?！蹦侨顺酝?，抱著碗哭了。李奎輕輕拍了拍他。
面館就這樣熬過了整整三十天。房東最后沒敢收回租。視頻平臺也撤了。7.第32天，
來了輛熟悉的車。是一輛老款帕薩特。車門一開，下來了個頭發全白的老頭。李奎愣了下，
低聲喊：“校長。”張校長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到他攤前?！袄羁蚁牒湍懔牧?。
”“您坐里邊。”“不，我就站這兒?！蹦翘炫抨牭娜硕检o了，沒人插嘴。
張校長問他：“你還記得那年我怎么處理你的嗎？”李奎：“記得。您簽的字。
”“我必須簽，那時候上頭下了口令，說你情緒不穩，不適合留崗。
”“可我只是護了個孩子。”“你沒錯。但學校也要活命。”——那天打人事件，
李奎替一個學生擋了個耳光。打人的，是領導親戚的兒子。李奎沒忍，直接把那孩子摁墻上。
校方壓力大，直接開除?！拔耶敃r去你家門口三次，你都不肯開門?！薄拔也幌肼牻忉尅?/p>
”“可現在你有名了，他們想把你請回來?！薄罢l請？”“市里，區里，校董事會，
還有那個當年的學生家長?！薄拔艺f了，我不回?！睆埿ｉL嘆口氣：“我退了。
但我替他們傳話?！薄罢f?！薄澳慊貋?，不當老師，當校務顧問，每月兩萬，編制重新上。
”“換我一碗面，換不回一個講臺?！睆埿ｉL有點急：“現在是機會，很多人看著你呢。
”“看我，是他們的事。講不講，是我的事?！薄獜埿ｉL放低聲音：“李奎，我病了，
快不行了?！薄澳Ｖ厣眢w。”“但我想彌補點什么?！薄澳悄劝旬斈晏幏止鎰h了。
”“刪不掉，那是檔案。”“那就別說彌補?！睆埿ｉL抬頭看他：“你這樣，是不是太倔？
”“我以前就是太軟，所以才讓你們拿捏?！薄拔覀円灿须y處。”“可你們的難處，
是用我來墊的?！薄煌▽υ?，被人拍了視頻。當晚就上了熱搜。
標題是：《曾被開除的良心教師，面對校長登門，仍拒絕復職邀約》評論里一半說他有骨氣，
另一半說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匿名賬號跳出來：“他不過是蹭熱度賣慘，當年確實打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