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坐在民政局外的長椅上,陽光透過法桐樹葉,在她的白裙上灑下一地碎光。
她的手緊握著手機,指節泛白。屏幕上的字冷冷鐫刻:“婚后財產各歸各,
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不得要求生育。”“你真的要簽?”電話那頭,
閨蜜語氣里帶著壓抑的不可置信。她垂下眼眸,唇角卻輕輕揚起,“嗯。”七年的暗戀,
像攥在手心的刺玫瑰,她舍不得放。哪怕這份愛從一開始就注定不能盛開。
走進民政局的那一刻,陸辭深站在簽字臺前,身著黑西裝,神情冷淡,
像個等合同落款的甲方代表。“別違約。”他連眼皮都沒抬,只留下四個字。那年她二十七,
帶著全部的溫柔和期待,嫁進了他一磚一瓦筑成的城堡,卻也踏入了一場用沉默編織的戰爭。
而他,是那場戰爭里最冷的一場雪。1清晨五點,林念準時醒來。臥室窗簾半掩,
晨光透進來,照亮她素白的側臉。她輕手輕腳地下床,走進廚房,
研磨咖啡豆的聲音被她壓得極輕,仿佛怕驚擾誰的夢。她煮好一杯無糖黑咖啡,
放在陸辭深書房的桌角,杯口朝左,杯耳朝右,一絲不差。那是他習慣的位置。她沒說話,
只靜靜看了那張空椅子一眼。那張椅子,從來只屬于他,連她的目光都不能停留太久。
樓上傳來腳步聲,他穿著深灰色襯衫,神情冷靜。“今天的午餐,取消。”他掃一眼手機,
“臨時視頻會議。”“好。”她點頭。他的眼神掠過咖啡杯,沒說話,也沒謝,
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她站在門邊,像一個隨時準備退場的臨時演員。陸辭深低頭看文件,
語氣不帶溫度:“明天別訂那家餐廳的烤鰻。油煙重。”“嗯。”她答。他每說一句,
她就減去一分存在感。婚后第987天,她學會了如何安靜到近乎透明。夜色如墨。
那晚他難得沒有應酬,卻喝得爛醉。門“咔噠”一聲開了,他倚著門框,一身酒氣,
西裝半搭,眼神迷離。她上前想扶他,卻被他狠狠甩開——“你不是說,不干涉我生活?
”他嗓音低啞,卻帶著冰霜的力道。她被甩得踉蹌后退,手臂擦破了皮,血珠一顆顆浮出,
卻無聲落地。她蹲下身,撿起他甩落的鑰匙,安靜說道:“嗯,我記得。
”她開始收拾地板上的碎玻璃,那是他剛剛打翻的水杯。玻璃渣映著燈光,
像他們這段婚姻里零落的情感碎片。第二天,她畫了一幅畫。畫里,男人醉倒在玄關,
眉頭緊鎖,像夢里也不肯卸下盔甲。鞋沒脫,外套半落,落地窗外的雨水斜打在他的影子上。
她沒署名,只將它上傳到一個匿名繪畫賬號。那晚,評論區炸了。“太真實了,
這種孤獨感像是活著的廢墟。”“畫出了一個男人無法逃避的脆弱。”“誰畫的?瘋了,
這明明是那位陸總吧?”三小時后,賬號私信彈出一條系統提示:該畫作被投訴并下架處理。
她打開家中書房的門,他站在電腦前,語氣冷得像北緯零度的海:“刪掉它。”“為什么?
”他轉頭,眉宇冷硬,聲音低而薄:“它讓我顯得……不專業。”她怔了片刻,最終低下頭,
輕聲說:“好。”他沒看到她指尖緊握的樣子,骨節幾乎要掐進掌心。那晚,
她重新回到畫室,開了另一張白紙。她用極細的筆觸,畫下自己在燈下的影子。一半清晰,
一半模糊。正如她在他生命里的存在。2林念是在午后昏黃的光線里倒下的。
那天她剛畫完一張大幅背景,站起身準備關窗,眼前卻驟然一黑,整個人栽倒在木地板上,
連聲響都輕微得像一枚羽毛。醒來時,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醫生站在床邊,
拿著檢查報告,眼鏡片后的神情溫和卻鄭重:“你懷孕了,八周。”她一時間怔住,
仿佛聽不懂那兩個字。懷孕了。她手指蜷緊,捏著醫院床單一角,
那是一種遲疑而復雜的溫熱——不是喜悅,是惶然,是恐慌,是遲來的希望。她坐在車里,
捧著那張B超單,手機一遍遍打開又關上。那個號碼,她不敢撥。但終究,她還是回了家。
陸辭深正在陽臺打電話,語調一如既往平穩:“法務那邊直接走流程,不用和他客氣。
”她站在客廳,不發一語地等他掛斷。他看她一眼,眼神淡淡,沒有驚訝,
也沒有親昵:“回來了。”她將B超單遞過去。他垂眸看了一眼,皺了眉,
語氣不帶任何停頓:“合約第七條,不得生育。”她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你說什么?
”他抬起頭,一字一句重復:“合約第七條,不得生育。”“你不能決定這個孩子的命運。
”她的聲音抖著,卻強撐著不低頭。他站在窗前,陽光落在他側臉,
冷峻如雕塑:“你簽的協議,不是我替你選的。”林念想起那天民政局前,他遞來的合同,
如今那一頁像刀割般刻在記憶里。她后退一步,手中B超單輕輕掉落,飄落在地,
像一封被拒收的信。“你是怕孩子妨礙你的人設,還是怕他比我更能打動你?”她想笑,
眼淚卻掉下來。陸辭深沒說話。那晚,她第一次沒有為他留燈。臥室一片黑,
黑到看不見她滿臉的淚痕。她開始思考離開的可能。這場婚姻像一座無窗的監牢,而她,
已經開始窒息。可她也始終放不下——那個深夜,他在她畫前沉默站立的身影。
那是一幅他與貓共眠的畫,光線柔和,他神情安靜。他站了很久,卻什么也沒說。她知道,
他不是沒情感,他只是拒絕表達。拒絕愛。可她,也累了。深夜,
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一個字:未名。她給肚子里的孩子取名。不是男孩名,也不是女孩名。
是——未曾被允許擁有名字的存在。她輕輕撫摸腹部,低語:“對不起,媽媽也還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值得擁有你。”窗外的風吹亂她的發,她卻一動不動,
像是一尊啞然沉默的畫中人。3那封信,是在一個陰雨的午后送到的。
一張沒有署名的牛皮紙信封,薄薄一頁,字跡娟秀卻疏冷,像一把細細的刀。
“你對他的意義,不過是安靜的陪伴。”林念盯著那行字,指尖發涼。字很熟,
像是某種她曾見過的溫柔,轉了性格后留下的傷痕。她翻遍快遞記錄,沒有寄件人,
沒有電話,沒有編號。一切仿佛憑空而來。她的第一個念頭,是葉蓁。陸辭深的初戀。
傳說中那個大學時代為他站上畫展領獎臺、卻轉身消失的人。林念開始調查。
從畫廊資料、展覽舊記錄、訪談片段,
一點點拼湊出一個名叫葉蓁的女性——她活得張揚而孤獨,天才畫師,一度消失三年,
再歸時卻只為開一家藏在弄堂深處的油畫教室。“你在找什么?”這句話,
是陸辭深在某個深夜說出的。他沒開燈,靠在門邊,西裝未脫,臉在黑暗中像罩了寒霜。
林念嚇了一跳,匆忙合上電腦。“你在看她。”他嗓音很低,像壓抑著怒意。她沒否認,
只說:“那封信,是你過去的人寫的。”陸辭深走近,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我說過,
別動我的過去。”“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冷。”“因為你不是她。”這句話,
比風刀還鋒利。林念靜了一會兒,緩緩點頭,語氣卻極輕:“我不是她,
但我也不是你的影子。”他轉身離開,留下沉重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砸進她胸口。
她終于明白,他不是不會愛。是不允許自己再愛。因為過去太疼,所以把未來關進了保險柜,
把她鎖在門外。第二天,林念去了那家弄堂深處的油畫教室。那是一個潮濕的午后,
葉蓁穿著深藍襯衫,坐在畫前,眼神像灑落在海底的光。“我猜你會來。”她淡淡地說。
林念點頭,沒有寒暄,只有一句:“他還愛你嗎?”葉蓁低頭洗筆,
動作極慢:“愛不愛都沒用,他像冰,融不得。”“我以為自己可以捧熱他。”葉蓁抬頭,
看著她,眼中浮出一絲憐惜與疲倦。“我也這么以為。”林念離開那家畫室時,
天突然下起了雨。她沒帶傘,站在屋檐下,看著遠處街道濕成一條條水墨。那一刻,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也在慢慢變冷。就像他。也許,不是他不愛她,而是這場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