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內陰冷依舊。
石壁滲出的寒氣仿佛能鉆進骨頭縫里。
幽影長老佝僂著身軀，跟在青源身后半步的位置，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僵硬。
劫后余生的虛弱感尚未完全褪去，但更深的是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對身前少年的恐懼。
他那張焦黑扭曲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偶爾喉結滾動時，才能窺見一絲活人的跡象。
“修仙之路，漫長且殘酷。”
幽影長老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如同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
“起點為煉氣，引氣入體，淬煉己身。”
“其后為筑基，鑄就道基，神識初成。”
“再上為金丹，凝練金丹，壽元大增。”
“金丹之后，便是元嬰，元神化嬰，遨游天地。”
“元嬰再上，有化神，返虛，合道，渡劫，最終方為大乘。”
他的語速不快，將每一個境界都清晰地傳遞給青源。
這既是講解，也是一種無聲的臣服，表明他作為護道人的職責。
“老夫如今，便是金丹大圓滿。”
幽影長老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
“距離元嬰，只差半步之遙。”
“此前在村中，你所見那對男女，不過筑基關卡前后的修為。那女子離筑基也不遠了。”
青源認真聆聽著，另一邊專家組也在一字不落地記錄，甚至還結合幽影的神情動作分析真假。
幽影長老繼續說道：“按宗門規矩，招收弟子，多由煉氣弟子去做。”
“只是那村子，地處宗門腹地左近。”
“偶爾會有筑基修士起了興致，去‘搜刮’一番，尋些樂子，或是......補充些修煉資材。”
他的話語點到即止，但那“資材”指代什么，不言而喻。
兩人走到一處稍顯寬敞的石室前。
幽影長老停下腳步，恭敬地側身讓開。
他從懷中摸出幾枚玉簡，雙手奉上。
玉簡材質各異，有的溫潤如玉，有的冰冷刺骨，表面皆有淡淡的靈光流轉。
“這是宗主賜下的幾部直通大道的功法與術法。”
“有煉體之法，有御器之術，亦有魔道入門心經。”
“圣子候補可先行參悟，打下根基。”
青源的目光掃過那幾枚玉簡的名號，隨后一一詢問了具體功效，并未伸手去接。
他的眼神平靜，不起波瀾。
“這些，我沒興趣。”
他淡淡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幽影長老奉著玉簡的手微微一僵，焦黑的面皮下，那不存在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
青源轉過頭，看向幽影長老。
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帶著一種純粹的好奇，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漠然。
“有沒有......吞噬魂魄，壯大自身的魔功？”
“我對那些飄來蕩去的東西，更感興趣一些。”
幽影長老的身體猛地繃緊了。
他能感覺到，那道掌控自己生死的靈魂禁制，似乎隨著青源這句話，微微波動了一下。
并非威脅，更像是一種......共鳴？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對同類氣息的吸引。
幽影長老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沙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遲疑。
“吞噬魂魄......”
“此法......太過陰邪，有傷天和，極易引來心魔反噬，乃是魔道之中，也屬禁忌之列......”
他試圖勸說，或者說，是本能地想遠離這個話題。
青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平靜的目光，卻比任何催促都更具壓力。
幽影長老感受著那目光，感受著靈魂深處那若有若無的悸動。
他那張焦黑扭曲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一絲掙扎。
最終，他仿佛認命般，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
聲音干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意味。
“......有。”
“確實有此類魔功。”
“而且......”
他微微低下頭，避開了青源的視線，聲音艱澀。
“老夫......所修行的，正是其中一種。”
青源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那幾枚玉簡上，最終定格在幽影長老那張焦黑扭曲的面容。
“敢問大名？”
幽影長老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似乎連提及那個名字本身，都帶著某種禁忌。
他喉嚨滾動，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天魔噬魂大法》。”
這六個字吐出，廊道內的陰冷氣息仿佛都凝重了幾分。
幽影長老的聲音變得更加干澀，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后怕。
“一般而言，吞噬類的功法，都極為玄奧難懂。”
“老夫所修的這一部，更是其中翹楚，艱澀無比。”
他微微停頓，似乎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以老夫當年的資質，若修行其他上乘魔功，或許早已窺得元嬰大道。”
“可偏偏......選了這條路。”
“百年光陰，始終被困在金丹大圓滿，不得寸進。”
他抬起那只干枯的手，輕輕碰觸了一下自己焦黑的面頰，盡管那里早已沒有了觸覺。
“這臉上的傷......便是當年強行突破，引動心魔反噬所留，用盡手段也難以恢復。”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不進則......魂飛魄散。”
幽影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絕望。
他猛地抬起頭，雖然看不見眼睛，但青源能感受到那股懇切的意味。
“圣子候補天縱奇才，但這《天魔噬魂大法》......萬萬不可修煉！”
“此法太過霸道陰損，反噬之力恐怖絕倫！”
“您......您只可參閱，借鑒一二，切莫......切莫踏上老夫的老路！”
話音落下，幽影長老不再猶豫，將手中所有的玉簡，包括那枚記錄著《天魔噬魂大法》、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玉簡，一并恭敬地遞到了青源面前。
青源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平靜地伸出手，將那幾枚玉簡收入懷中。
玉簡入手冰涼，特別是那枚黑色的，仿佛握著一塊凝固的深淵。
“嗯，很好。”
他語氣平淡，仿佛收下的只是幾塊普通的石頭。
他轉而問道。
“宗內其他功法秘籍，我是否可以隨意去功法閣參閱？”
幽影長老連忙躬身。
“自然可以。”
“圣子候補身份尊貴，宗內九成九的區域皆可暢行無阻，功法閣自然也在其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
“不過圣子候補如今......”
“老夫今日起，便開始教您識字吧。”
青源聞言，眼神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
他這才猛然想起。
自己現在的人設，還是那個從偏僻山村出來的，目不識丁的失憶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