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灌入我的口鼻,四肢早已在杖刑中折斷,動彈不得。我睜大眼睛,
透過渾濁的井水,依稀能看見上方那一方狹小的天空。我不甘心啊!再有一年,
只要再熬一年,我就能出宮了。家中老母還在等我回去,
幼弟等著我帶回宮中的積蓄開個小鋪子。十九年的人生,就這樣終結在皇后的一時怒氣中。
"都處理干凈了?"井口傳來皇后林玉容冰冷的聲音。"回娘娘,都丟進冷宮的枯井了,
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太監諂媚地回答。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的念頭是刻骨的恨意。
若有來世,我定要這毒婦血債血償!黑暗吞噬了我,卻又有一絲光亮牽引著我的魂魄。
我飄蕩在皇宮上空,看見帝后二人在御花園中賞花,皇帝趙煜執起林玉容的手,
溫柔地為她簪上一朵牡丹。林玉容嬌羞低頭,哪還有半點杖斃宮人時的狠毒?"皇上,
昨夜是臣妾不好,不該與您爭執。"林玉容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皇后知錯就好。
"趙煜拍拍她的手,"那些不懂事的奴才,處置了便罷。"我的魂魄因憤怒而震顫。
十二條人命,在他們口中輕描淡寫如螻蟻!恨意如烈火焚燒著我的魂魄,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阿梨!還不快起來!明日就是選秀了,嬤嬤要來教規矩的!
"我猛地睜開眼,熟悉的通鋪房頂映入眼簾。我顫抖著抬手摸向自己的臉——完好無損,
沒有血,沒有傷。"我...這是..."我聲音嘶啞。"睡糊涂了?
"同屋的翠兒推了我一把,"快起來洗漱,去晚了又要挨板子!
"我機械地跟著其他宮女起身,腦中驚濤駭浪。我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我入宮的第二年,
皇帝第一次大選的前一天!前世這一天,我被派去打掃御花園,遠遠地看過選秀的場景。
那時只覺得那些秀女命好,能一步登天。而現在,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心中生根——我要參加選秀,我要成為皇帝的妃子,
我要讓林玉容也嘗嘗被踐踏的滋味!"翠兒,選秀...有什么要求?"我壓低聲音問。
翠兒古怪地看我一眼:"你問這個做什么?咱們是宮女,難不成還想飛上枝頭?
"我垂下眼睫掩飾眼中的光芒:"就是好奇...""年十六至二十,身家清白,品貌端正。
"翠兒隨口道,"聽說這次放寬了,連小官之女都能參選呢。"我心跳加速。
我父親雖是九品小吏,但確實符合條件。前世我因家貧自愿入宮為婢,如今卻成了我的機會!
接下來的半天,我如游魂般完成差事,腦中飛速盤算。選秀在即,我必須盡快行動。
傍晚時分,我偷偷找到負責登記秀女的名冊的劉公公。"公公,
"我將手腕上唯一的銀鐲子塞給他,"我父親是臨江縣丞姜明,
我想報名參選..."劉公公掂了掂銀鐲,瞇眼打量我:"倒是個美人胚子。行吧,
咱家給你添個名兒。"回到住處,我徹夜難眠。
前世伺候皇后的記憶成了我最寶貴的財富——我知道皇帝喜歡什么花,愛吃什么點心,
欣賞什么才藝...次日清晨,我偷偷溜出宮女住處,用積攢的全部銀錢買通一個嬤嬤,
借來一套體面的衣裳和幾件簡單首飾。選秀場上,數百名秀女排成長隊。我站在角落,
心跳如鼓。前世我連正眼都不敢看的天子,如今將成為我復仇的階梯。
"臨江縣丞姜明之女姜梨,年十七。"太監尖聲唱名。我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走上前去。
陽光灑在漢白玉臺階上,晃得我有些眼暈。高臺上,皇帝趙煜身著明黃龍袍,
神色慵懶地倚在龍椅上。他身旁,一襲正紅鳳袍的林玉容端莊優雅,
唇邊含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我跪下行禮,聲音清晰而不卑不亢:"民女姜梨,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抬起頭來。"皇帝淡淡道。我緩緩抬頭,目光不敢直視天顏,
只謙卑地垂著眼簾。余光中,我看見趙煜微微前傾了身體。"可讀過什么書?"他問。
"回皇上,略讀過《女則》《女誡》,也愛看些詩詞歌賦。"我輕聲回答,
故意提起幾本我知道皇帝欣賞的冷門詩集。趙煜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哦?
《清平樂》你也讀過?""民女最愛其中'云想衣裳花想容'一句。"我恰到好處地紅了臉,
"只是資質愚鈍,不解其中深意。"我知道皇帝最欣賞女子有才學卻不張揚。果然,
趙煜嘴角微揚:"小小年紀,能讀李太白已是不易。"皇后忽然開口:"這丫頭看著倒伶俐。
"她聲音溫柔,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本宮瞧著有幾分眼熟。"我背后一涼。
難道她認出我了?不可能,前世我只是她宮中一個不起眼的丫鬟。"民女卑微,
怎敢與娘娘眼熟。"我立刻伏低身子,聲音帶上惶恐,
"許是民女有幸與娘娘身邊哪位姐姐相似..."皇后輕笑一聲:"許是吧。"她轉向皇帝,
"皇上覺得如何?"趙煜打量我片刻,忽然問道:"若入宮后,發現宮中生活并非如你所想,
當如何?"我心跳加速,這是前世我聽皇后提起過的問題——皇帝選秀時最愛問的。
"民女入宮,非為榮華富貴。"我直視皇帝的眼睛,聲音堅定,"正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民女愿以本心侍奉君上,不問前程。"趙煜眼中閃過訝異,
隨即大笑:"好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皇后,朕看此女不俗。"皇后的指甲掐進了掌心,
面上卻笑得雍容:"皇上慧眼如炬。"就這樣,我被留了牌子,封為才人,賜居蘭薰閣。
離開選秀場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高臺上的帝后。趙煜正與皇后說著什么,
而林玉容的目光卻越過眾人,直直刺向我,眼中是我熟悉的冰冷殺意。我微微一笑,
轉身離去。游戲才剛剛開始,林玉容。這一次,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失去一切。
蘭薰閣比我想象的要小,但勝在位置僻靜,院中一株老梨樹正值花期,雪白花瓣隨風飄落,
倒有幾分雅致。"才人娘子,這是內務府派來伺候的宮女,請娘子過目。
"領路的嬤嬤躬身退開,露出身后四個低眉順眼的小宮女。我目光掃過她們的臉,
突然呼吸一窒——最右邊那個圓臉杏眼的,不正是前世替我收尸的小桃嗎?
那時她剛入宮不久,因為偷偷祭奠我被皇后發現,活活打死在庭杖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走到她面前,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回、回才人,奴婢叫小桃。"她緊張得結巴,
手指絞著衣角。我強壓下涌上心頭的酸楚,轉向嬤嬤:"就她吧,再隨便留一個就行。
我位分低,用不著那么多人伺候。"嬤嬤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恢復常態:"娘子仁慈。
小桃,你以后貼身伺候姜才人,可要盡心。"小桃驚喜地抬頭,
圓圓的眼睛里滿是感激:"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才人!"待眾人退下,我坐在梳妝臺前,
任由小桃為我卸下釵環。銅鏡中映出我年輕的臉龐和小桃認真的神情,恍如隔世。
"才人娘子,您長得真好看。"小桃笨拙地拆著我的發髻,小聲贊嘆,"像畫上的仙女似的。
"我輕笑:"宮里美人如云,我算什么。"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問,"你入宮多久了?
家里還有什么人?""回才人,奴婢入宮才三個月。家里...家里沒人了。
"小桃聲音低了下去,"爹娘都病死了,叔伯把我賣了..."我心頭一緊。
前世我只知道她早逝,卻不知身世這般凄苦。
轉身握住她粗糙的小手:"以后蘭薰閣就是你的家。"小桃愣住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慌得我連忙用袖子給她擦臉:"別哭,妝花了。"她破涕為笑:"才人對奴婢真好。"夜里,
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前世記憶在腦海中翻涌——太后會在三日后的心疾發作,
太醫院束手無策,最后是一個游方道人獻藥才救回來。這是我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身,吩咐小桃:"去太醫院找李太醫,就說我夜里心悸,
求個安神的方子。"小桃擔憂地看著我:"才人身子不適?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不必。
"我搖頭,"就說我初入宮不適應,要些常用的安神藥即可。"待小桃取回藥,我仔細翻檢,
果然找到了我需要的幾味藥材。前世那道人用的方子,皇后曾命我抄錄過多次,
我記得一清二楚。"才人懂醫術?"小桃好奇地問。"略通皮毛。"我含糊其辭,
將藥材按比例配好,研磨成粉,"家中祖母有心疾,這是她常用的方子。"第三天午后,
慈寧宮果然傳來太后突發心疾的消息,整個太醫院都趕去了。我換上素凈衣裳,揣上藥粉,
帶著小桃匆匆趕往慈寧宮。宮門外已圍滿了人,妃嬪們個個面帶憂色,卻都被攔在門外。
皇后正在殿內主持大局,淑妃在一旁冷眼旁觀。"姜才人來做什么?"一個嬤嬤攔住我,
"太后病重,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我福了福身:"聽聞太后娘娘心疾發作,
妾身家中祖母也有此癥,特獻上祖傳藥方,或可一試。""胡鬧!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你一個才人湊什么熱鬧!"嬤嬤厲聲呵斥。爭執間,殿內走出一個面容憔悴的宮女,
正是太后貼身侍女錦繡:"吵什么?太后娘娘需要靜養!"我趁機上前:"錦繡姑姑,
妾身有治療心疾的特效藥,求姑姑代為呈獻。"錦繡狐疑地打量我:"姜才人?
您確定這藥有用?""若無效,妾身愿領欺君之罪。"我堅定地說,將藥粉遞給她,
"用溫水送服即可。"錦繡猶豫片刻,終究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進去了。不多時,
殿內傳來驚喜的呼聲:"太后娘娘醒了!要見獻藥的人!"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
我被引入內殿。太后半倚在床頭,面色已經好轉許多,皇后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勉強的微笑。
"好孩子,過來。"太后向我招手,"你這藥方從何而來?連太醫院都沒見過。
"我跪在榻前:"回太后,是妾身祖母留下的方子。祖母與太后一樣有心疾之癥,
當年一位云游道人贈此藥方,說是西域秘傳。""難得你有孝心。"太后慈愛地拍拍我的手,
"救了哀家一命,該當重賞。"皇后適時插話:"母后,姜才人初入宮就立此大功,
確實該賞。不如晉她為美人?"太后點頭:"皇帝那里,哀家去說。
"我連忙叩首:"妾身不敢居功,只愿太后鳳體安康。"離開慈寧宮時,
淑妃攔住了我:"姜才人好手段啊,剛入宮就巴結上了太后。"我低頭不語。
前世淑妃與皇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此人驕縱跋扈,
但或許能成為我對抗皇后的暫時盟友。"妾身只是碰巧有藥方罷了。"我輕聲道,
"若能替太后分憂,是妾身的福氣。"淑妃冷笑一聲,甩袖而去。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心中暗忖:這后宮之中,果然處處危機四伏。果然,傍晚時分圣旨就到了,晉我為美人,
另賜珠寶綢緞若干。小桃歡天喜地地幫我換上美人服飾,我卻在銅鏡前蹙眉——樹大招風,
我這一步走得太急了些。次日清晨,我按品級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屎蠖俗鲜祝?/p>
一襲正紅宮裝雍容華貴,笑容溫婉如春風拂面。"姜美人來了。"她親切地喚我上前,
"多虧你救了太后,本宮該好好謝你。"我恭敬行禮:"娘娘言重了。妾身不過是盡了本分。
"皇后拉著我的手,指尖冰涼:"本宮一見你就覺得投緣,倒像是前世有緣似的。
"我心頭一跳,強自鎮定:"娘娘垂愛,妾身惶恐。""聽說你喜愛詩詞?"皇后忽然問,
"正巧本宮新得了幾本詩集,你若有興趣,可來本宮宮中一觀。"我佯裝驚喜:"娘娘厚愛!
妾身最愛李太白詩,只是資質愚鈍,不解其中深意。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女子無才便是德,略通文墨即可,不必太過鉆研。
"我唯唯諾諾地應著,心中冷笑。前世伺候她時,我親耳聽她對心腹說"皇上最愛才女",
如今卻來誤導我。離開坤寧宮時,我察覺到一道目光如影隨形。回頭望去,
一個面生的宮女正躲在廊柱后窺視。我假裝沒看見,故意對小桃說:"皇后娘娘真是仁慈,
能得娘娘垂青,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那宮女聞言,悄然退去。我嘴角微揚——第一步棋,
走成了。午后,我借口賞花獨自來到御花園。前世記憶里,
皇帝趙煜每逢雙日午后會來此散步,尤其愛在梅林邊的亭子里小憩。此時春末夏初,
梅花早已謝了,但亭子依舊清幽。我選了一處能看見亭子又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拿出一本《李太白全集》假裝閱讀。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一襲明黃身影出現在小徑盡頭。
我故意提高聲音吟誦:"'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好詩啊好詩...""哦?
姜美人也愛李太白?"趙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驚慌"轉身,
連忙跪下行禮:"妾身參見皇上,不知圣駕在此,驚擾了圣駕,罪該萬死。
"趙煜虛扶一下:"平身吧。朕只是散步至此,何來驚擾之說。"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書上,
"美人喜歡哪一首?"我故作羞澀:"妾身愚鈍,只覺得'將進酒'豪邁,'靜夜思'雋永,
卻說不出好在哪里。"趙煜笑了:"能感受到詩意便是有緣,何必強解。"他在亭中坐下,
"陪朕聊聊。"我小心翼翼地在石凳邊緣坐下,與他談起詩詞歌賦。
我刻意避開那些深奧的評論,只談最樸素的感受——前世伺候皇后時,
我知道皇帝最厭煩女子故作高深。"美人對詩詞的見解倒是別致。"趙煜眼中閃著興味,
"不像那些所謂才女,滿口之乎者也,實則拾人牙慧。"我低頭:"妾身不過實話實說,
讓皇上見笑了。"一陣風吹過,幾片梨花瓣飄落在我發間。趙煜忽然伸手,
輕輕拂去我鬢角的花瓣,指尖若有若無地擦過我的臉頰。"愛妃鬢邊沾花了。"他聲音低沉。
我心頭一顫,臉上飛紅。這一刻的溫柔竟讓我有些恍惚——他是真的對我有好感,
還是帝王慣用的手段?正當氣氛微妙之際,一個太監匆匆跑來:"皇上,西北急報!
"趙煜面色一肅,起身離去,臨走前回頭道:"改日再與愛妃論詩。"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我長舒一口氣。這場"偶遇"比預想的還要成功。只是,當他指尖觸碰我的一瞬,
我竟忘了仇恨,只余心跳如雷?;貙m路上,我察覺又有人跟蹤。這次我不動聲色,
故意繞到僻靜處,突然轉身:"這位姐姐跟了一路,可是有事?"那宮女猝不及防,
尷尬地行禮:"美人恕罪,奴婢...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來看看美人需要什么。
"我微笑:"替我謝過娘娘關懷。請轉告娘娘,妾身一切都好,明日定當親自去謝恩。
"宮女匆匆離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心中警鈴大作——皇后對我的關注超出了預期,
必須更加小心。回到蘭薰閣,小桃迎上來:"美人,淑妃娘娘派人送來幾匹上好的云錦,
說是賀美人晉封之喜。"我挑眉。淑妃這是要拉攏我?打開禮盒,果然是價值不菲的云錦,
另有一對翡翠鐲子。"收起來吧。"我淡淡地說,"改日我親自去謝淑妃娘娘。
"小桃猶豫道:"美人,淑妃娘娘與皇后娘娘不睦,
收她的禮會不會..."我笑了:"在這后宮里,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頓了頓,又道,"小桃,今日起你幫我留意著,看都有誰接近我們蘭薰閣的人。
"小桃似懂非懂地點頭。我摸摸她的頭,心中暗嘆: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而我已經落下了第一子。清晨的露珠還掛在蘭薰閣的梨花瓣上,我已在案前坐了半個時辰,
細細梳理著前世記憶中的碎片。前世作為皇后身邊的丫鬟,我聽過不少宮廷秘辛,
其中一條尤其珍貴——每月十五,皇帝會獨自前往梅園祭奠已故的生母靜德皇后。
今日正是十五。"小桃,去取我那件月白色繡銀梅的衣裳來。"我放下筆,
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小桃捧著衣裳過來,好奇地問:"美人今日要出門?""嗯,
去梅園走走。"我對著銅鏡將發髻挽得簡單素雅,只簪一支銀釵,"你不必跟著,
去膳房要些蓮子羹來,我回來用。"小桃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頭退下。
這丫頭最近越發機靈了,知道什么時候該問,什么時候該沉默。梅園在御花園最僻靜的角落,
這個時節沒有梅花,游人罕至。我沿著卵石小徑緩步而行,手中握著一卷手抄佛經,
裝作隨意散步的樣子。晨霧未散,梅林深處隱約可見一道修長的身影。我屏住呼吸,
輕手輕腳地靠近。趙煜背對我站在一株老梅樹下,面前擺著簡單的祭品:一盞清茶,
幾樣素點心。他身著素色常服,沒有帝王的威儀,倒像個尋常人家的孝子。"母后,
兒子又來遲了。"趙煜的聲音低沉溫柔,與朝堂上的威嚴判若兩人,"西北戰事吃緊,
昨夜批奏折到三更..."我故意踩斷一根樹枝。趙煜猛地轉身,眼中寒光乍現:"誰?
"我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快步上前行禮:"妾身不知圣駕在此,驚擾了皇上,罪該萬死!
""姜美人?"趙煜神色稍霽,"這么早來梅園做什么?
"我低頭示出手中的佛經:"妾身習慣晨起誦經,今日走到梅園,
覺得清靜適合..."趙煜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佛經上,又掃過我素雅的裝扮,
面色緩和下來:"起來吧。"我起身,
狀似無意地看向祭品:"皇上這是...""今日是先母忌辰。"趙煜淡淡道,
眼中閃過一絲哀傷。我輕聲道:"靜德皇后仙逝多年,皇上仍如此孝思不匱,實在令人敬佩。
"趙煜猛地抬頭:"你知道先母封號?"先帝在位時,靜德皇后并不受寵,死后才追封,
宮中少有人知。我心中一緊,差點忘了現在的我不該知道這個。急中生智,
石碑:"那碑上刻著'靜德皇后靈位'..."趙煜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你倒是細心。
"他轉身對著墓碑,"母后生前最愛梅花,所以朕將她安葬在此。"我緩步上前,
在皇帝驚訝的目光中,
恭敬地將手中佛經放在祭品旁:"《地藏經》有云:'為亡者誦經一卷,勝造七級浮屠'。
妾身愿為靜德皇后誦經祈福。"趙煜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你也信佛?
""妾身祖母生前篤信佛法。"我輕聲回答,這是實話,"常說佛渡有緣人。
"我小心地觀察著趙煜的表情。前世伺候皇后時,我曾聽她提起皇帝生母的小名叫"梅娘",
因生于梅開時節。這是個險招,但值得一試。"靜德皇后...想必是個如梅花般高潔的人。
"我柔聲道,"就像民間說的'梅娘'一樣,傲雪而立..."趙煜渾身一震,
不可思議地瞪著我:"你怎知母后的小名?這名字連宮中舊人都未必知曉!
"我佯裝驚慌:"妾身...妾身不知這是先太后小名,只是覺得梅花如女子,
便隨口..."趙煜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扶起我:"愛妃與先母有緣。"回宮的路上,
我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這一步走得太險,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皇帝看我的眼神明顯不同了,甚至親自送我回蘭薰閣,引來一路宮人側目。三日后,
晉封我為美人的旨意傳遍六宮。皇后派人送來賀禮,一套赤金頭面,華麗得刺眼。
我恭敬收下,轉頭就鎖進了箱底——那款式分明是老氣橫秋的婦人款式,戴了只會顯得滑稽。
"美人,劉寶林求見。"小桃輕聲道,"說是身子不適,聽聞美人懂醫術..."我挑眉。
劉寶林是去年入宮的秀女,家世不顯,一直默默無聞。前世她因難產而死,一尸兩命,
傳聞是皇后下的手。"請她進來。"劉寶林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幾歲。她局促地行了禮,
聲音細如蚊蚋:"打擾姜美人了...妾身近日總是頭暈心悸,太醫說是氣血不足,
開的藥卻不見效..."我為她把脈,脈象虛浮紊亂,根本不是簡單的氣血不足。
這癥狀我前世見過——是慢性毒藥"朱顏改"的初期癥狀,皇后最愛用這藥對付有孕的妃嬪。
"寶林近日可收到什么吃食禮物?"我壓低聲音問。
劉寶林臉色一變:"皇后娘娘前日賞了一盒蜜餞..."我心中了然,
卻不點破:"我給你開個方子,記住,藥要親自煎熬,別經他人之手。"我寫下解毒的方子,
又叮囑,"蜜餞別再吃了,就說太醫囑咐要忌口。"劉寶林感激地接過藥方,
從袖中掏出一對繡工精美的香囊:"妾身無以為報,
只有這點針線活拿得出手..."我正要推辭,
忽然發現香囊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容"字——皇后閨名。我心頭一跳:"這花樣很別致,
是寶林自己想的?"劉寶林搖頭:"是妾身從李選侍那里學的,
她說這是皇后娘娘最喜歡的樣式..."送走劉寶林,我立刻喚來小桃:"去打聽一下,
李選侍最近和誰走得近。"小桃很快帶回消息:李選侍是淑妃的人。我冷笑。
皇后借淑妃之手下毒,淑妃又利用這些小妃嬪試探我的醫術。這后宮之中,步步都是陷阱。
接下來的日子,我陸續"偶遇"了幾位低階妃嬪和宮女,
用前世記憶中的醫術為她們診治小疾。名聲漸漸傳開,蘭薰閣時常有人來求醫問藥。
我分文不取,只要求她們將所見所聞告訴我。一個月下來,一張隱秘的情報網悄然形成。
從這些碎片信息中,我拼湊出許多有價值的情報:淑妃與侍衛統領有染,皇后克扣宮女月錢,
李選侍偷偷在御花園埋什么東西...五月初八,皇后在御花園舉辦賞花宴,
所有妃嬪都應邀出席。我特意選了件淡綠色宮裝,既不搶皇后風頭,又不至于太過素凈。
宴席設在牡丹園中,皇后高坐上首,淑妃居左,我作為新晉美人,位置竟被安排在右側首位,
引來不少嫉妒的目光。"今日牡丹正艷,本宮特邀各位姐妹同賞。"皇后笑容溫婉,
舉杯示意,"尤其是姜美人,入宮不久就深得圣心,本宮甚是欣慰。"我低頭抿了一口酒,
甜中帶苦,明顯下了藥。我假裝飲酒,
實則將酒倒進了袖中的暗袋里——前世見慣了這種把戲。
淑妃忽然笑道:"聽聞姜美人不僅精通醫術,還擅長詩詞。今日良辰美景,何不賦詩一首?
"我知道她在設套。若作詩太好,顯得狂妄;作得不好,又落人笑柄。"妾身才疏學淺,
怎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班門弄斧。"我謙虛道,"不過既然淑妃娘娘盛情,妾身就獻丑了。
"我緩步走到一株白牡丹前,故作沉思狀:"'素衣染盡天香色,不嫁春風自白頭'。
"滿座嘩然。這詩明贊牡丹,實則暗諷淑妃年近三十仍無子嗣。淑妃臉色瞬間鐵青,
皇后卻掩口輕笑:"好詩!姜美人果然才思敏捷。"淑妃狠狠瞪了我一眼,
忽然指著我的袖子:"姜美人袖口怎么濕了?"我心中一凜,
面上卻不動聲色:"方才不小心碰倒了酒杯。""是嗎?"淑妃冷笑,
"本宮怎么看見你把酒倒進了袖子里?莫非是嫌棄皇后娘娘賜的酒?"全場寂靜。
皇后瞇起眼睛:"姜美人,可有此事?"我緩緩起身,直接掀開了袖中的暗袋,
酒水灑了一地:"回娘娘,妾身確實沒喝這酒,因為..."我壓低聲音,"酒中有毒。
""胡說八道!"淑妃拍案而起,"你竟敢污蔑皇后娘娘!
"我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針,插入地上的酒漬,針尖立刻變黑:"妾身自幼體弱,
家中教習醫術的先生說過,入口之物必先驗毒。方才聞這酒氣有異,才不敢飲用。
"皇后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嘆了口氣:"多虧姜美人機警。
這酒...是從淑妃妹妹宮里取的,本宮竟未察覺異常。"淑妃如遭雷擊:"娘娘!
這酒明明是您宮里——""住口!"皇后厲聲打斷,"淑妃,你太讓本宮失望了。來人,
送淑妃回宮反省!"我看著淑妃被"請"出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這場戲碼我前世見過——皇后慣用的借刀殺人之計。只是這次,刀還沒出鞘就折了。
宴席不歡而散?;屎筇匾饬粝挛遥?姜美人今日受驚了。本宮會徹查此事,給你一個交代。
"我恭敬行禮:"多謝娘娘主持公道。"猶豫片刻,又低聲道,
"其實...妾身發現不止酒中有毒。李選侍送給劉寶林的蜜餞也有問題,
上面有'容'字印記..."皇后瞳孔驟縮:"你確定?""千真萬確。"我垂首,
"妾身不敢妄言,只是覺得該讓娘娘知道,
有人借娘娘之名行不軌之事..."皇后沉默良久,忽然握住我的手:"好孩子,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來告訴本宮。"回到蘭薰閣,
我立刻讓小桃打水沐浴——被皇后碰過的地方,讓我渾身不適。當晚,
李選侍因"謀害妃嬪"被貶入冷宮,淑妃禁足一月。而我收到皇帝口諭,
邀我明日去養心殿共賞古籍。小桃喜形于色:"美人,這是天大的恩寵??!"我卻憂心忡忡。
皇帝為何突然對我如此親近?是真的被我的才情吸引,還是...起了疑心?養心殿內,
趙煜親自為我講解一本罕見的兵書。我裝作初學的樣子,偶爾提出問題,
都是前世聽他說過的心得。"愛妃的問題很有見地。"趙煜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不像初學之人。"我心頭一跳,急中生智:"妾身幼時曾得一位老先生教導,略通文墨。
只是女子不宜張揚,故而從不顯露。"趙煜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而談起西北戰事。
我小心翼翼地應對,既不過分聰明,也不顯得愚鈍。談話間,他的手指不經意拂過我的手背,
溫熱的觸感讓我心跳加速。當他靠近為我翻頁時,清冽的龍涎香包圍了我,
一時間竟忘了呼吸。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對他,已不僅僅是利用。
那溫柔的目光,低沉的嗓音,甚至是談論國事時微蹙的眉頭,都讓我不由自主地心動。
這個認知讓我渾身發冷。我是來復仇的,怎可對仇人之夫動情?"愛妃臉色不好,可是累了?
"趙煜關切地問。我勉強一笑:"妾身有些頭暈,許是昨夜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