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練武場上的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將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白雪,
怎么練到這么晚了?"師兄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溫熱的指尖輕輕拭去我額間的汗珠。
月光在他眉宇間流轉,為他俊朗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我仰起臉,
沖他粲然一笑:"掌門大選在即,我總不能給娘親丟臉吧?好歹也要拿個像樣的名次才是。
"師兄無奈地搖頭,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簪。簪頭雕著并蒂蓮,在月光下瑩瑩生輝。
"明日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了。"他小心翼翼地將簪子別在我的發間,
"師尊答應會滿足你一個心愿,可想好了要什么?"晚風送來陣陣酒香,我的臉頰愈發滾燙。
"掌門之位雖好..."我低頭擺弄著衣角,"但若能覓得良人,此生也算圓滿。
"師兄的手微微一頓,又為我斟滿酒杯。夜風送來他幾不可聞的低語:"會實現的。
"這句話像蜜糖般在我心頭化開。師兄定是想與我成親的!及笄當日,
我迫不及待地奔向娘親的院落,想要兌現這個期盼多年的心愿。兒時過家家的場景歷歷在目,
師兄總是一本正經地扮演我的新郎官,信誓旦旦地說要永遠在一起。如今我們都已長大,
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旁……遠遠望見師兄的身影出現在娘親院中,
我的心跳突然亂了節奏。他定是來提親的吧?這般想著,雙頰頓時燒了起來,
連腳步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就在我即將踏入殿門時,
娘親冷峻的聲音穿透門扉:"若我非要你們成婚呢?青軒,你會怎么做?"我屏住呼吸,
透過門縫看見師兄跪伏在地,鄭重地行了大禮。他這是要……我心頭涌起甜蜜的期待,
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襟。"請掌門收回成命。"師兄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弟子只將白雪當作親妹,絕無非分之想。"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將我釘在原地。
師兄往日溫柔的眉眼此刻陌生得可怕,那些手把手教我練劍的午后,那些偷偷塞給我的蜜餞,
那些我生病時徹夜的守候...難道都只是..."白雪?"娘親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這才發現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整個人不知何時已站在大殿中央。"是來兌現心愿的嗎?
"娘親的目光充滿擔憂。我看著她威嚴的面容,忽然意識到: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娘親,
此刻竟為了我的幸福在威逼師兄..."女兒想為娘親分憂。"我強忍哽咽,跪地行禮,
"請讓女兒盡少宗主之責。"余光瞥見師兄震驚的目光,我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匆匆告退后,剛踏出門檻,淚水便決堤而下。"白雪?"蘇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進她懷里,將臉深深埋在她肩頭。師兄的腳步聲漸近,
我死死攥住蘇瑤的衣袖,
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哀求:"別讓他看見..."蘇瑤會意地攬住我,
對師兄道:"我們姑娘家有私房話要說,大師兄請回吧。"轉身的剎那,
我聽見師兄遲疑的呼喚:"白雪..."那聲音里藏著太多我讀不懂的情緒,可此刻,
我寧愿永遠不懂。蘇瑤半扶半抱地將我帶回閨房,直到房門緊閉的剎那,
我才發現自己竟將她的云錦衣衫浸透了大片。她倒不惱,只是用指尖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溫熱的指腹在我冰涼的臉頰上停留。"現在可以說了吧?"她蹲下身與我平視,
杏眼里盛滿擔憂,"你和青軒師兄..."我哽咽著將方才種種道來,每說一句,
心口就多一道裂痕。說到最后,
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滾落:"原來這些年...都是我自作多情...""傻丫頭。
"蘇瑤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讓我吃痛,"你且細想,若他真無心,
為何從不明確拒絕?為何要由著你年年歲歲說那些婚嫁之事?"她的眼中燃起怒火,
"這青軒分明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見我仍怔怔落淚,
她忽然神秘一笑:"我倒有個主意..."銅鏡前,蘇瑤的動作行云流水。
喉結貼上頸項的瞬間,她吞下一粒赤色藥丸,再開口時嗓音已變成清朗的少年音:"小娘子,
可還認得為夫?"我驚得打翻了胭脂盒。早知蘇家易容術獨步江湖,
卻不想竟能逼真至此——鏡中分明是個劍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哪還有半分蘇瑤的影子?
"記住了,我現在是蘇池。"她——不,他現在用折扇輕挑我下巴,"走,
會會你那好師兄去。"青軒見到我們時,目光在"蘇池"摟著我腰肢的手上停留了許久。
我渾身僵硬,卻見"蘇池"變本加厲地將我往懷里帶了帶,甚至故意在我耳邊呵氣。
"這位公子,"青軒的聲音比往常低沉三分,"還請自重。"路過的弟子們竊竊私語,
我緊張得指尖發涼。"蘇池"卻渾不在意,反而高聲宣布:"師兄還不知道?
我與白雪已經..."我慌忙去捂他的嘴,卻被他趁機在掌心輕啄一下。
青軒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把將我拽到身后:"胡鬧!"他握著我手腕的力道大得生疼,
掌心卻一片潮濕。"大師兄這是作甚?""蘇池"挑眉冷笑,
"莫非你也對在下的未婚妻...""夠了!"青軒突然暴喝,驚飛檐下棲鳥。
我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那雙總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死死盯著"蘇池",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當真...與她..."我鼓起勇氣去扯他衣袖:"師兄,
求你別說出去..."他渾身一震,眼中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你...為他求我?
"這句話輕得像一聲嘆息。"蘇池"趁機將我拉回身邊,臨走時我回頭望去,
青軒仍站在原地。暮色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孤獨得讓人心碎。
夜風裹挾著江水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站在河岸邊,望著水中破碎的月光出神。曾幾何時,
我總以為未來必定會穿著嫁衣走向師兄,這個念頭如此根深蒂固,
以至于從未想過另一種可能——若是他不要我,該如何自處?"什么時候認識蘇池的?
"師兄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驚得我指尖一顫。"怎么也不和師兄說呢?
"我固執地沒有回頭,
仍追隨著江面上搖曳的月影:"上個月……""上個月就......"他的聲音哽了一下,
"就私定終身了?"江風突然變得刺骨,我抱緊雙臂:"總要找個人嫁的。師兄既不愿意,
我自然要另作打算。"這句話說出口時,喉間泛起腥甜,像是咬破了什么。"胡鬧!
"師兄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怎能如此輕率......""那師兄要我如何?
"我終于轉身,淚水早已模糊視線,"等你一輩子嗎?"月光下,
師兄的眼眶泛著不自然的紅。他沉默地解下披風裹住我,指尖在系帶處微微發抖。
"江風涼……"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被水聲淹沒。當他的拇指撫過我臉頰時,
我才驚覺自己又落了淚。這樣溫柔的動作,卻配著那樣殘忍的沉默。"青軒師兄。
"蘇瑤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是不是該離我的未婚妻遠些?"師兄的手僵在半空,
最終緩緩垂下。"只是……聊聊天。"他說這話時,目光卻死死鎖在我臉上。蘇瑤冷笑一聲,
將自己的披風換給我,把師兄那件扔回他懷中。"沒人會永遠等在原地。
"她意有所指地說著,拽著我轉身離去。我忍不住回頭,
只見師兄獨自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手中緊攥著那件披風,指節泛白。
他終究什么都沒說,只是轉身走入更深的黑暗。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最痛的不是拒絕,
而是這樣曖昧不明的溫柔。他每一個眼神都說著不舍,每一句話卻又將我們推得更遠。
師兄啊,你可知這比直白的拒絕更殘忍?自從向娘親表明心志后,門派事務便如潮水般涌來,
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恰逢花燈節,我總算尋得片刻閑暇,獨自在街市漫步。燈火闌珊處,
一抹熟悉的身影讓我心頭一顫——是師兄。"蘇池呢?"他走近時,目光在我身側掃過。
"他...今日有事。"我攥緊衣袖,不敢說蘇瑤其實是去了自家青樓查賬。師兄微微頷首,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并肩而行,經過一個又一個攤位。若是從前,
我定會纏著他買糖人、選花簪,如今卻只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響。
"前面在放花燈,要去看看嗎?"師兄突然開口,聲音里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我輕輕點頭,
心底泛起漣漪。放花燈處人潮涌動,我緊跟在師兄身后,卻還是被人流沖得踉蹌。
就在即將跌倒時,一只有力的手臂穩穩扶住了我。抬眸望去,師兄的眉眼在燈火中格外溫柔。
"小心些。"他很快別過臉,松開手的動作卻透著遲疑。河面上萬千花燈隨波蕩漾,
恍若星河傾瀉。我在燈上寫下心愿時,師兄忽然問道:"寫了什么?
""成親..."話一出口我便羞紅了臉,
慌忙補充:"我是說....."師兄的臉色驟然陰沉:"夜深了,回去吧。"不等我回應,
他已大步流星地走遠。我提著裙擺小跑追趕,卻見他突然轉向一座燈火通明的樓閣。"青樓?
"我心頭一緊,果然看見女扮男裝的蘇瑤被鶯鶯燕燕環繞著走出門來。師兄箭步上前,
厲聲質問:"你就是這般對待我師妹的?"蘇瑤先是一愣,隨即會意地攬住身旁姑娘,
在那粉腮上親了一口:"師兄管得未免太寬。"她挑釁地揚起下巴,"就算我風流成性,
白雪也非我不嫁。"我僵在原地,看著蘇瑤朝我使眼色。按照計劃,
我該痛斥這個"負心漢",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正猶豫時,
蘇瑤已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你會原諒我的,對嗎?"忽然,
一只溫熱的手掌緊緊攥住我的手腕。師兄的眼尾泛紅,淚水在燈火中閃爍:"不要選他。
"這句話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蘇瑤抱臂而立,
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而我的世界,此刻只剩下師兄掌心傳來的溫度,和他眼中破碎的光。
師兄的手突然收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拽著我向前奔去。夜風在耳邊呼嘯,
街市的燈火在視線里拉成一道道流光。我踉蹌著跟上他的步伐,
繡花鞋踩過青石板的聲音與彼此急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轉頭回望時,
蘇瑤倚在朱漆廊柱下沖我挑眉,紅唇開合間分明說著"不必謝"。
那狡黠的笑意很快湮沒在熙攘人潮中。不知穿過多少街巷,周遭漸漸安靜下來。
月光透過梧桐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師兄終于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著,
將我轉過來面對他。"不要選他..."他雙手顫抖著捧住我的臉,眼尾染著胭脂般的紅,
"他不會...我不能..."破碎的語句混著喘息,月光在他眸中凝成晶瑩的薄霧。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師兄——素來從容不迫的他此刻像易碎的琉璃,
每一寸緊繃的肌理都在訴說壓抑多年的情愫。心尖驀地一疼,
我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頸:"我選你,一直都只選你..."師兄的臂彎驟然收緊,
將我牢牢鎖在懷中。隔著衣衫,他急促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