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當世唯一的入圣巔峰。在突破圣人時遭受天道鎮壓,以凡人之軀硬接天道化身一掌后,
我的殘軀敗體落在鬼哭涯外的亂葬崗,被一個聾啞的掃地工救起。他死后,
我頂替了他的位置。1.鬼哭涯的風永遠帶著鐵銹味。我握著那柄斑駁的掃帚,
聽見身后傳來拖拽鎖鏈的聲響。三個魔族守衛架著個渾身浴血的女子,
她的長發浸透了黑紅色的污血,發間那支碎玉簪卻仍固執地簪著,像一截不肯彎折的冰棱。
“又來個硬骨頭。”綠皮膚的魔族啐了口濃痰,靴底碾過女子腳踝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白家人都這副死樣子,當年那老東西被抽魂時,也不肯叫一聲——”“閉嘴!
”女子突然抬頭,左眼已腫得睜不開,右眼里卻燒著淬了冰的火。
她唇角裂開的傷口還在滲血,說出的話卻像把磨了十年的刀:“魔族小兒,
待我白家援軍——”“援軍?”灰皮膚的魔族獰笑著扯開她胸前染血的衣襟,
露出鎖骨下方那個正在潰爛的魔紋烙印,“你以為圣城的那幫廢物還敢來鬼哭涯?
上個月那個叫李明遠的元嬰修士,被我們做成魂燈掛在城門口,
你們人族的圣人連個屁都不敢放——”我的掃帚尖頓在青石板上,帚毛拂過一塊凸起的裂紋。
三百年前我破入圣境時,隨手捏碎的天道化身指尖,似乎也是這樣的青灰色。
“喂……掃地的。”沙啞的女聲突然撞進耳中。我垂著眼簾,
看見那雙染血的繡鞋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她偏過頭,用未腫的那只眼睛盯著我,
睫毛上還凝著顆將墜未墜的血珠:“有水嗎?”魔族守衛哄笑起來。
灰皮膚的那個抬腳踹在她腰間,骨裂聲混著壓抑的悶哼,她卻仍盯著我,
像瀕死的狼盯著最后一口水源。“老三,別浪費水,這娘們兒明天還要去血池泡著呢。
”綠皮膚的守衛拽著鎖鏈往前拖,她的膝蓋在石板上拖出兩道血痕,卻始終沒移開視線。
我握著掃帚轉身,帚柄末端輕輕點在墻角那叢鬼針草上。三縷極細的靈氣順著草根鉆入石縫,
在她即將被拖進丙字牢房時,石縫里突然涌出一線清水,沿著墻根蜿蜒至她指尖。
她睫毛猛地顫了顫,指尖剛觸到水跡,
便聽見“砰”的一聲悶響——灰皮膚的魔族用刀柄砸碎了她的手骨。“賤骨頭,讓你喝了嗎?
”魔族抬腳碾過她的手背,水珠濺在我鞋面,瞬間凝成冰晶。我低頭看著那些細小的冰棱,
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極北冰原,曾用指尖凝過同樣形狀的冰花,送給剛拜入我門下的小弟子。
那孩子捧著冰花笑出小梨渦,說師尊的法術比糖葫蘆還好看。
后來她在天魔之亂中為我擋下一記魔刃,臨終前掌心還攥著半朵凍裂的冰花。“看什么看?
”綠皮膚的魔族沖我揮了揮鞭子,“再磨蹭老子抽你去掃魂獄!”我垂下眼瞼,
恭謹地彎腰行禮,掃帚在青石板上劃出沙沙的聲響。經過丙字牢房時,
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喘息。她的靈脈被魔紋侵蝕得千瘡百孔,
卻仍在強行運轉《太初心經》修復傷體,真是個不要命的傻子。子夜時分,
鬼哭涯的陰氣漲到極盛。我抱著新收的干草經過丙字牢房,聽見里面傳來細碎的呻吟。
她蜷縮在角落,身上的傷比我白天看到的更重——右肩的琵琶骨被釘著枚穿魂釘,
此刻正滲出黑血,將身下的稻草染成紫黑色。“疼就叫出來。”我將干草從鐵欄桿間推進去,
“這里沒人會笑你。”她猛地抬頭,眼神像被激怒的幼獸:“白家女兒從不喊疼。
”話音未落,卻因牽動傷口而悶哼出聲,冷汗順著下頜砸在稻草上,綻開星點血花。
我嘆口氣,從袖口摸出顆米粒大小的光球,彈進她掌心。
那是用undred種靈草精華凝練的 healing ball,
在黑市能換三枚上品靈石。她指尖剛觸到光球,忽然渾身戒備:“你什么意思?
”“不想看你爛在這兒。”我轉身欲走,聽見身后傳來光球碎裂的輕響,
緊接著是靈力運轉的細微聲響。這丫頭,居然在傷成這樣的情況下,
還能分出神識檢查我有沒有下毒。“喂!”她的聲音比剛才清亮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我握著掃帚柄的手頓了頓,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了。鬼哭涯的夜霧漫上來,
在她發間凝成細小的露珠,像撒了把碎鉆。“他們都叫我老陳。”我沒回頭,
掃帚掃過走廊盡頭的青銅燭臺,燭火突然詭異地亮了三分,將我的影子投在石壁上。
那影子的輪廓分明比凡人高大了些許,肩線鋒利如刀,
像極了三百年前那個令魔族聞風喪膽的“謫仙”。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睡著了,
才聽見極低的一聲:“我叫白璃。”白璃。這個名字在舌尖滾了滾,像含了片初春的薄冰,
涼得沁人,又帶著點即將消融的暖。我記得三百年前白家鼎盛時,
曾有人捧著族譜來圣城求我賜名,那時白家家主的嫡女剛出生,眉心有顆朱砂痣,
像落在雪上的一滴血。“睡吧。”我輕輕揮了揮掃帚,一道極細的靈氣鉆進她眉心,
替她壓制住魔紋的反噬,“天亮了,還要受刑。”她沒再說話,稻草發出窸窣的響動,
想是躺下了。我掃著夜霧往回走,月光穿過獄頂的鐵網,在地面織出破碎的銀鏈。
三百年前我被天道重創時,看見的也是這樣支離破碎的月光,那時我拼盡全力保住一縷神魂,
墜落在鬼哭涯外的亂葬崗,被現在的“老陳”救起。老陳是個聾啞的掃地工,
臨死前把這份差事傳給了我。他大概到死都不知道,那個被他用破草席裹回來的“凡人”,
曾是這方天地間最接近天道的存在。第二日卯時,魔族開始點名。白璃被拖出來時,
我正在掃丁字牢房前的積血。她的右肩還在滲血,卻硬是咬著牙沒讓自己踉蹌,
腰桿挺得比獄墻上的鐵刺還直。“白璃,化神境,第37次抗刑。
”魔族守衛用狼毫在名冊上畫了個紅叉,“今日刑罰:剜心鞭三十鞭,血池浸泡兩個時辰。
”周圍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剜心鞭是用魔獸筋混著修士骨頭磨成的,
每一鞭下去都會勾出一塊血肉。至于血池,那是用萬千修士的精血泡成的刑具,
稍有不慎就會被精血侵蝕靈脈,淪為供魔族吸食的活死人。白璃被按在刑架上時,
我看見她朝我這邊望了一眼。她的眼神不再像昨日那樣銳利,卻多了些孤注一擲的決絕,
像即將墜崖的孤雁,明知前路是死,卻仍要振翅一搏。第一鞭抽在背上時,她悶哼一聲,
下唇被咬出血來。第二鞭下去,肋骨處的血肉被勾出,露出青白的骨頭。
我握著掃帚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冷笑:你想做什么?
出手救她?然后暴露身份,引來天道的清算?第三鞭落下的瞬間,我突然轉身,
掃帚重重掃過地面。一道肉眼難察的靈氣波順著地面蔓延,在剜心鞭即將觸及她后心時,
刑架下的一塊青磚突然迸裂,碎石飛濺間,鞭子偏了半寸。“媽的,這破刑架該修了!
”魔族守衛罵罵咧咧地調整刑架,白璃偏過頭,朝我這邊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她的血滴在青磚上,綻開一朵妖冶的花,我突然想起昨夜她掌心的血珠,
和這朵花竟有幾分相似。三十鞭下來,她后背已是血肉模糊。魔族守衛拖著她往血池走時,
我看見她指尖悄悄掐了個法訣,竟是白家秘傳的“血魂遁”。這丫頭,
居然想在身受重傷時強行遁走,簡直是不要命了。血池位于鬼哭涯最深處,
池邊立著八根刻滿魔紋的石柱。白璃被扔進血池的瞬間,我聽見她咬破舌尖的聲音,
一縷精血混著池水濺在石柱上,魔紋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不好!她要引爆血池!
”灰皮膚的魔族瞳孔驟縮,抽出腰間佩劍就要砍斷她的靈脈。我手腕微動,
掃帚尖的一根竹枝突然飛出,精準點中他的膻中穴。他悶哼一聲,佩劍“當啷”落地,
在寂靜的血池邊格外刺耳。“老陳,你他媽干什么?!”綠皮膚的魔族轉身瞪著我,
手已經按上了腰間的警哨。我垂下眼瞼,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對、對不起,
我剛才腳滑……”“廢物!”他抬腳踹在我胸口,我假裝蹌踉后退,余光卻看見白璃閉著眼,
嘴角勾起抹決然的笑。血池里的精血突然沸騰起來,像燒開的油鍋,咕嘟咕嘟冒著泡,
就要凝成血色巨蟒。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被精血反噬而死。我深吸口氣,
指尖在掃帚柄上飛快劃過,三道靈氣符文沒入血池。沸騰的精血突然詭異地平靜下來,
像被馴服的野獸,乖乖裹住白璃的身體,替她修復起傷勢。“怎么回事?
”魔族守衛面面相覷,“這血池怎么不暴動了?”白璃在精血中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她抬頭看向我,我微微搖頭,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傳音:“別說話,
運功吸收精血里的靈氣。”她身子猛地一震,隨即閉上眼,周身靈氣開始緩緩運轉。
魔族守衛罵罵咧咧地守在池邊,完全沒注意到,那些本該侵蝕修士的精血,
正順著白璃的毛孔鉆進她體內,化為最精純的靈氣,修補著她千瘡百孔的靈脈。兩個時辰后,
白璃被拖出血池。她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甚至有了些血色。
魔族守衛狐疑地檢查她的靈脈,卻發現魔紋的侵蝕居然減輕了幾分,不由得嘖嘖稱奇。
“這娘們兒是個怪胎,居然能扛住血池侵蝕。”灰皮膚的魔族踢了她一腳,“走,送回牢房,
明天還要去給魔將大人獻魂呢。”獻魂?我握著掃帚的手突然頓住,抬頭看向那個魔族守衛。
所謂獻魂,是魔族用來提升修為的邪術,需要將活人修士的魂魄剝離,供高階魔族吞噬。
而能被選為獻魂對象的,
無一不是資質絕頂的修士——比如白家這個三百二十六歲就踏入化神境的天才大小姐。
白璃被拖回牢房時,我正在門口等著。她抬頭看我一眼,眼神里多了些復雜的情緒,
像是疑惑,又像是感激。我等魔族守衛走遠,
才將藏在袖子里的玉瓶推進牢房:“里面是生肌膏,涂在傷口上。”她接過玉瓶,
指尖在瓶身上輕輕摩挲:“你到底是誰?”我沒說話,轉身欲走,
卻聽見她在身后輕聲說:“今天在血池里,是你幫了我,對嗎?”我背對著她,
看見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長,投在獄墻上,像幅褪色的舊畫。三百年前,
我也常這樣站在圣城的城墻上,看夕陽將我的影子投在千萬里山河上,
那時人們稱我為“天道之下第一人”,卻不知我每次揮劍,都能聽見天道在云端冷笑。
“別問太多。”我輕聲說,“活著出去,比什么都重要。”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說話,卻聽見一聲極輕的“謝謝”。我握著掃帚的手緊了緊,快步離開,
靴底碾碎了落在腳邊的一片枯葉,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心碎的聲音。子夜時分,
我又去給她送干草。她已經把生肌膏涂好了,傷口處結了層淡粉色的痂,
在昏暗的牢房里泛著微光。她靠在墻上,手里把玩著那支碎玉簪,見我進來,
抬頭笑道:“老陳,你說外面的桃花開了嗎?”桃花?我怔了怔,忽然想起圣城后山的桃林,
每到春日便開得如云似霞。三百年前最后一次見小弟子時,她摘了朵桃花別在我衣襟上,
說師尊穿白衣配桃花最好看。后來桃林被魔族燒成灰燼,小弟子的尸身就埋在桃林舊址,
連塊墓碑都沒有。“應該開了吧。”我將干草放下,“等你出去了,可以去看看。
”她低頭看著碎玉簪,指尖輕輕撫過斷裂的簪頭:“我爹說,等我突破化神境,
就帶我去圣城見謫仙真人。”她忽然輕笑一聲,
“原來謫仙真人根本不會管我們這些螻蟻的死活。”我身子猛地一僵,
掃帚柄“咔嗒”一聲撞在鐵欄桿上。謫仙真人,這世上已經很久沒人這么叫我了。
自從三百年前那場與天道的大戰后,世人只當謫仙真人隕落于天魔之亂,
卻不知他茍延殘喘至今,成了鬼哭涯里一個籍籍無名的掃地工。“你想見謫仙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