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曦帶著玉檀和蕓香匆匆穿過西六宮長廊,十八阿哥病情的風波雖已平息,但空氣中仍彌漫著一絲緊張的氣息。
“姐姐,這次十八阿哥平安,聽說十四爺在太醫院守了三天三夜呢!”蕓香抱著剛熨好的宮裝,眼中滿是敬佩。玉檀卻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聲。若曦腳步微頓,想起塞北草原上送出密信的那一夜,掌心不由得沁出薄汗。
忽然后頸一熱,帶著熟悉氣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若曦。”胤禵不知何時跟了上來,藏青色勁裝沾著些許塵土,眼神卻明亮如星。
左右張望了一番,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這次多虧了你,你怎么知道……”
“莫問好嘛?”若曦轉身打斷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香囊,“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抬頭望向遠處的角樓,暮色將天空染成緋紅色,“只要十八阿哥安好,你們安好,便足夠了。”
胤禵望著她側臉上躍動的光影,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不問。”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但我得多謝你!等改日得了空,帶你去吃京城最有名的糖炒栗子!”
“那令牌是你讓十爺給我的吧?”若曦被他的孩子氣逗笑,輕輕推了他一把:“以后我就拿著你的令牌狐假虎威,誰要是敢欺負我,我就搬出十四爺的名號!”
胤禵笑著撓撓頭,正要再說些什么,遠處傳來腳步聲。他下意識地往若曦身邊靠了靠,目光警惕。
轉角處,胤禛身著常服,腰間的和田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若曦的笑容瞬間凝固,心也跟著懸了起來。自歸來,她刻意與胤禛保持距離。前世的愛恨糾葛、誤會與傷痛,如同一把利刃,每每想起都讓她心悸。此刻見他走近,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胤禛的腳步在離他們丈許處停下,目光掃過胤禵與若曦靠近的身影,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他看著若曦刻意避開的眼神,想起往日她總是妥帖地按著自己的喜好上茶,記得他畏寒,冬日里總會提前備好手爐。可如今,她望向自己時,眼中只剩疏離與躲閃。
“十四弟,皇阿瑪宣你去乾清宮。”胤禛的聲音平淡如常,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的目光落在若曦發間的一支銀簪上,那是胤禵送的,他認得。
胤禵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拱手行禮:“臣弟這就去。”
轉頭看向若曦,眼神中帶著歉意,“等我回來。”說罷,匆匆離去。
長廊上只剩下若曦與胤禛兩人,風卷著落葉從腳邊掠過,吹得宮燈輕輕搖晃。若曦垂眸盯著青磚縫里的青苔,不敢看他的眼睛。
胤禛卻緩步上前,停在她面前:“為何躲著我?”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若曦猛地抬頭,撞進他幽深的眼眸里。
“奴婢不知四爺在說什么。”她福身行禮,聲音冷靜得近乎冷漠,“奴婢只是個御前宮女,做好分內之事罷了。”
胤禛看著她刻意生疏的態度,心中泛起一陣鈍痛。他想起這些日子,每每在宮中遇見,她總是低著頭匆匆避開,乾清宮伺候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偶爾偷瞄他。
“是因為十四弟?”他突然問道,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醋意。
若曦渾身一僵,抬起頭時眼中已滿是倔強:“四爺言重了。奴婢與十四爺只是……”她頓了頓,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份純粹的情誼,“只是朋友罷了。”
胤禛盯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初見那日,她被驚馬嚇得花容失色,卻仍倔強地不肯落淚。
那時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殘留的溫度,竟在心底留了這么久。“若曦,”他的聲音放柔,“我……”
“四爺,奴婢還有事要忙。”若曦再次福身,不等他說完便匆匆離去。裙擺掃過胤禛的靴面,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
胤禛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淡青色消失在長廊盡頭。晚風卷起他的袍角,心中卻空蕩蕩的。他不明白,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子,究竟是何時走進自己心里的?是長街上撞上他的馬,還是在胤禩府里看她為老十傷心說的既來之則安之?但又為何,如今她的躲避,竟會讓自己這般難受?
而另一邊,若曦躲進偏僻的角門,靠著冰涼的宮墻大口喘氣。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她伸手按住胸口,試圖平復心緒。她知道,自己對胤禛的躲避,既是因為前世的傷痕,也是害怕重蹈覆轍。
可剛剛他眼底的失落與關切,卻又讓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泛起漣漪。
夜幕漸深,紫禁城陷入沉睡。若曦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紗灑進來,她輕輕嘆了口氣,將臉埋進枕頭里,在這深宮里,感情從來都是最奢侈的東西,而她,早已沒有了任性的資格。
第二日早朝,晨光將龍椅上康熙的身影拉得很長。往日朝會時的莊嚴肅穆,此刻卻被一股壓抑的氣氛籠罩,大臣們垂首而立,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康熙端坐在明黃龍紋寶座上,右手緊攥著一卷奏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胤禛、胤禩、胤禵等皇子見父親陰沉的面色,心中皆是一緊。
“諸位愛卿,”康熙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失望,“朕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只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朕待太子,更是傾注心血,從小親自教養,寄予厚望……”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可如今,他卻辜負朕的期望!”
殿內鴉雀無聲,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康熙猛地將奏折摔在地上,紙張紛飛:“私挪貢品、欺凌臣屬、罔顧手足!甚至在十八阿哥病重時,毫無兄弟之情,擅闖御帳,妄圖窺探朕的旨意!如此行徑,怎配為儲君?”
太子胤礽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這些日子來的放縱與張狂,此刻化作無盡的恐懼。
抬頭望向龍椅上的康熙,眼中滿是哀求:“皇阿瑪,兒臣知錯了!求您看在兒臣是嫡子的份上,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嫡子?”康熙怒極反笑,“嫡子就能肆意妄為?就能不顧綱常倫理?朕冊封你為太子,是希望你能成為賢明之君,可你……”
“罷了,罷了!從今日起,廢太子胤礽儲君之位,禁足毓慶宮,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片寂靜,皇子們雖早有預感,卻仍被這突如其來的決定震驚。
胤禩心中暗喜,卻不動聲色,胤塘和胤禵互換了一個眼神,表情得意,胤禛眉頭緊皺。
“皇阿瑪!”太子突然暴起,沖上前想要抓住康熙的龍袍,卻被侍衛死死攔住,“您不能廢我!我是您親自冊立的太子,是大清的儲君!”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中滿是絕望。
“拖下去!”康熙揮了揮手,不愿再看這個讓他失望透頂的兒子。
侍衛們架起胤礽,將他拖出乾清宮。太子的哭喊漸漸遠去,卻在每個人心中留下重重的回響。
隨著李德全尖銳的“退朝——”聲,大臣們魚貫而出。
大殿內,只剩下康熙一人獨坐龍椅,望著空蕩蕩的大殿,想起赫舍里皇后臨終前的托付,想起太子幼時的天真可愛,眼眶終是紅了。
毓慶宮,宮門緊閉,鎖上的那一刻,胤礽終于崩潰大哭。曾經高高在上的儲君,命運的轉折來得如此突然,讓他無法接受。
消息迅速傳遍整個紫禁城,廢太子,不僅是康熙心中永遠的痛,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朝廷上下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九子奪嫡的序幕,就此正式拉開,而這場圍繞著皇位的爭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