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氣前,沈厭在ICU哭得淚眼婆娑。當晚他就與林曼在賓館開房。“你看,
我家店上熱搜了。”他興奮地刷手機。“多謝老婆賞的潑天富貴。
”1我的葬禮云集大量賓客。只有我媽與表哥陸沉,是我的親人。其他大多是客戶。
“如果晚晚不是那么想煮出好奶茶,也不至于……”沈厭哭著致悼詞。與其他人的葬禮不同,
賓客們在大廳門口領到一杯奶茶。因為我家開奶茶店。“戀晚一生”。
沈厭與我一同經營這品牌六七年。競爭激烈。我家店名不見經傳。由于我的死,它一夜竄紅。
因為我死在熬煮珍珠的鍋旁。“過度追求精益求精,老板娘為熬珍珠過勞而死。
”警方通報變成活廣告。我死前連續二十七小時未睡。暈倒時不慎碰翻珍珠煮鍋,
全身大面積燙傷,搶救無效而亡。“六道程序”,“人工十二小時蹲守”,
與我的死一同成為話題亮點。小店營業額瞬間暴漲500%。
奶茶飄散的甜膩氣味讓賓客略微不適。他們很快又聚焦,不停用紙巾擦拭眼淚的男主人。
“她總說,下鍋的珍珠必須不停攪拌,人的經驗直覺比電子鍋準。”沈厭的聲音發顫,
兩眼通紅。“那天準備好的珍珠不慎混入姜糖。她堅持按老辦法重煮,否則寧可不開業,
半點也不肯放低標準。凌晨三點,我勸她回去休息,
她非要自己煮完那鍋珍珠……”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眼眶里的淚光,稍許變淡。
有人刺破塑封,嘗了口奶茶,點頭認同。沈厭抹把眼淚,目光變得清亮。
“請各位品嘗晚晚多年的心血。”他舉起奶茶杯。“這是按她改良的秘方熬制的。
昨天我親自守著鍋子……熬奶茶時,就好像陪著她 ……”他又哽咽。為沖淡心中苦澀,
他揭開塑封,舉杯灌下甜甜的奶茶。“真的跟別家不一樣。”“珍珠特別Q彈,還有股清香。
”“到底是花過心思的……”葬禮變成品鑒會。在一片同情與敬佩的目光下,沈厭忽然僵住。
他假裝回頭張望,背身吐出口中異物。一枚鉆戒掉上掌心。與其他的戒指不同,
鉆石由骨灰制作而成。他認得這枚戒指。這是我父親骨灰做成的戒指。“阿厭,
如果你虧待晚晚,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婚禮上,父親的囑托赫然浮現。沈厭渾身一顫。
趁我媽與表哥沒有發現,他假裝被珍珠嗆到,咳嗽兩聲,偷偷把戒指塞進衣兜。“沈先生,
節哀順變,注意身體。”賓客里有人擔心。他尷尬點頭,撥弄劉海,掩飾發白的臉色。
扭頭一剎那,他的視線停留在我遺像上。照片中,我的嘴角居然有一點污漬。
“怎么挑了這么一張照片……”他正打算問助理。再細瞧,那污跡是粘在玻璃上的珍珠糖漬。
嘴角延伸出的褐色線條,在我嚴肅的臉上,畫出一道笑意。2林曼的指甲刮過沈厭后背時,
枕頭上飄來風信子香。那是我生前常用的洗發水味道。“別在這兒……”沈厭抓住她手腕。
床單在掙扎中皺成波浪。“怕什么?”林曼用膝蓋碾開他虛弱的抵抗。
“她還能從骨灰盒里爬出來?”她狠狠咬上沈厭肩膀。“葬禮上哭得挺像啊,沈老板。
”我死后第三天,林曼拖著旅行箱,走進我家。沈厭甚至沒來得及取下我們倆的合照。
我在臥室墻上,笑盈盈直視他們倆。“直播時說,
這輩子只愛晚晚……”林曼模仿起沈厭白天哽咽的腔調。說著說著,她咯咯大笑,
指尖搓過沈厭脖頸的唇膏印。“你這輩子夠短的。”“小妖精,
你這張嘴毒的喲……”沈厭翻身將她壓住。“還不是你每次來我家,費盡心機勾搭我?
”“憑什么她有這么帥的老公?”刺耳的笑聲,不久變成貓叫般的嗚咽。智能音箱,
在一片喘息中亮起藍光。“你們……在我床上做什么?”兩人驚得從床上竄起。查看半天,
原來音箱在閱讀小說。“誰打開的音箱?”“不是我!”沈厭與林曼一樣驚魂未定。
“不愧是那女人用過的東西,跟她一樣破。”林曼憤憤拔掉音箱電源,倒在床上。
沈厭也失去興致。“早點睡吧,最近有的忙呢。”次日,奶茶鰥夫早早起床,
直播珍珠熬制過程。“感謝家人們的支持。”沈厭一邊比心,一邊抹淚。
“我代表晚晚感謝大家。還請大家量力而為,不要情緒性消費。”直播間彈幕刷得飛快。
“沈老板節哀。”“老板有良心啊。好人有好報。”“今天下單三杯,支持沈老板!
”后廚墻上掛著我的大幅照片。店前堆滿粉絲送來的白色花束與蠟燭。
沈厭的助理小王走進廚房,切斷直播。“沈哥,林小姐找你。”“讓她在二樓等我。
”沈厭上樓時,林曼已經換上我的真絲睡衣。沙發前方立著手機支架。“你瘋了?
”沈厭連忙關掉手機。“穿她睡衣,在我家直播?”“有什么關系?又沒人見過你們臥室。
”林曼戴上美瞳,一臉不屑。“一個大男人,膽子那么小。”“你膽子大?
昨晚誰嚇得屁滾尿流?”沈厭坐上沙發,敲出一支煙。鬧事的音箱,此刻躺在垃圾桶。
兩人仍然心有余悸。“要不是……”林曼剛開口,沈厭立馬打斷她。“是她自己開的安眠藥,
也是她自己吃下去的。有處方,警察調查過。”“我什么也沒說。”林曼溢出一串輕笑,
拎拎睡衣肩帶。“我這不是跟您粉絲一樣擔心您,不惜扮成我那好閨蜜來安慰您嗎?
”沈厭掐滅煙,回頭瞪她,嘴角卻因她蕩漾的眼神翹起。“賤人。”他湊過去,
把她推倒在沙發上。“你不就好這口?”兩人剛滾成一團,林曼的手機忽然震動。
屏幕上跳出一條信息。“我的睡衣合身嗎?”發信人,是我。3葬禮后,我的手機不翼而飛。
“多半在她媽那兒。”沈厭推測,又解釋不了,我媽怎么無緣無故發這么一條短信。
兩人暫時搬出我的臥室。半個月后,沈厭壯著膽子回家,拿房產證。臥室里一切如故。
床鋪整齊,窗簾半開,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影子。只有梳妝臺上多出層薄灰。
沈厭剛松氣,扭頭看到我的照片,一陣心驚肉跳。“不吃藥,我怎么睡得著!”連續幾晚,
我在夢中朝他大喊。他下意識拉開床頭柜抽屜。打開的一盒安眠藥,鋁箔板內還剩兩顆藥丸。
他猶豫片刻,拿走合蓋躺在抽屜角的那盒。“晚晚,你饒了我好不好?”他拱手拜拜安眠藥,
走進浴室洗臉。從洗臉池抬起頭時,我的臉猛然出現在他視野,他驚得倒退一步。
沈厭旋即看清,那是貼在鏡子邊緣的照片。我跟他的合影撕成兩半。我那半沾水后,
粘在鏡面晾干。哪知道過那么久,照片牢牢吸附鏡身,沒有掉落。他記起我們爭吵的情形。
“你去哪了?”那天沈厭踏進家門口時,我正坐在飯桌前等他。“不是說了去見供應商嗎?
”他不耐煩地扯松領帶,避開我直勾勾的目光。我從圍裙口袋掏出手機,
切換到林曼發給我的聊天截屏。“供應商?”我看著林曼的勝利宣言,淚珠滾動。“六年了,
我為這家店一天假期也沒有。你這樣對我?”沈厭心虛地掃過那堆截屏。“我跟她玩玩而已,
你當什么真。忙進忙出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你除了隔三差五去見供應商,
還干過什么?”“資金不都是我找來的?你那破奶茶有人喝嗎?”他虛張聲勢地大吼著,
逃進浴室。臥室傳來翻動抽屜的聲響。他探出頭,瞧見我在撕相冊中的照片。“你發什么瘋!
”沈厭一把奪過我手中相冊。“鬧出那么大動靜,不怕左鄰右舍笑話。
“我追著相冊來到浴室門口,他將我推倒在地,又踢我一腳。“你這樣子也有臉跟林曼比?
你看看她什么樣,你什么樣?”他把我拖起,押到鏡子前,抓住我的頭發,按向鏡子。
“老子就是跟你這黃臉婆過膩了,你怎么著?”“不吃藥,我怎么睡得著!
”爭執的記憶被我夢中的怒吼打斷。照片上的我似乎在朝他假笑。
“這死女人……”沈厭往臉上潑了捧冷水,掏出手機,想去查看自己微博賬號有沒有漲粉絲。
屏幕跳出林曼新發的博文:“我殺了岑晚。”再刷新,那條微博消失無蹤。“你搞什么?
”他迅速撥通林曼的手機。“沈厭,她問我珍珠好不好吃。”林曼在手機另一頭不停吸鼻涕。
“笨蛋,別理她!”這半個月林曼跟他一樣,晚上難以入睡。我的手機動不動給她發送短信。
“肯定是她媽聽了風言風語。”他們倆不敢回復那些信息,也不敢向我媽打聽。
“戀晚一生”持續著高營業額。我媽從沒在公開場合質疑過他。“她不知道的,頂多是瞎猜。
”我媽不知道我被滾燙的珍珠糖漿澆滿全身后,沈厭在旁抱臂觀看一刻鐘。“別怕。
”4“一杯珍珠,加安眠藥。”沈厭盯著電腦屏幕上的訂單,深吸一口氣。
這已經是本周第七次出現類似的訂單。每次都是同樣的內容,下單后五分鐘內迅速取消。
“又是惡作劇?”小王湊過來看了一眼。沈厭恨恨地合上筆記本電腦。“肯定是同行,
誰家紅搞誰。”他揉揉太陽穴。最近一閉上眼睛,他腦海內就浮現起我渾身覆蓋糖漿,
站在鍋前的身影。“大概是從警察那里打聽到只字片語,胡亂發揮帶節奏。
”他給干澀的眼睛補上幾滴眼藥。清爽感直沖腦仁。“沈哥,直播間有人問奇怪的問題。
”小王遞過手機。一條彈幕飄過。“老板,為什么你家奶茶喝起來有人肉的味道?
”“神經病!”沈厭輕聲怒罵,飛快走到鏡頭前。“這位朋友請不要造謠,
我們‘戀晚一生’所有原料都經過嚴格篩選。”他再查看,提問的賬號已經從直播間消失。
直播間里其他觀眾開始騷動。“好可怕,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