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的執棋之手,不過是星軌間的螻蟻。"冰棺中的楚懷玉們同時睜眼,
第一千顆星芒釘刺入北極星位——整個九州夜空,開始倒轉。
1 鳩影銜霜永昌十九年臘月初七,西羌使團入京那日,欽天監的漏刻竟平白快了半刻。
楚懷玉摩挲著袖中溫熱的銅壺滴漏,指腹感受著異樣的震顫。朱雀門外,
羌人駝隊踏碎薄冰的聲響隱約傳來,他抬眼望向觀星臺銅鑄的渾天儀,
見那象征紫微星的玉珠正滲出暗紅血絲。"大人,使團已過承天門!
"小吏的通報聲帶著顫音。青銅門轟然洞開時,十二頭白駝昂首踏入廣場。
駝峰間懸掛的玄鐵籠里,蜷縮著個披頭散發的巫女,腕間銀鈴隨顛簸發出悶響。
楚懷玉的目光掠過使團首領腰間的鎏金彎刀,
在刀柄鑲嵌的藍寶石上頓了頓——那分明是二十年前幽州軍餉失竊案中失蹤的西域貢品。
"西羌十二部敬獻星芒圣釘三百六十枚,祈大胤國祚永昌!"使臣掀開紅綢的剎那,
楚懷玉的袖箭已抵住掌心。檀木托盤上整齊排列的銀釘泛著詭異幽光,
釘尾雕刻的蝌蚪文竟與先帝陵寢出土的鎮魂咒如出一轍。他瞥見使臣尾指上的蛇形戒指,
突然想起三日前暗樁密報:西羌大祭司的嫡傳弟子,左手小指天生殘缺。
"此物需置于..."楚懷玉話未說完,籠中巫女突然暴起。鐵鏈崩裂聲里,
一道銀光直撲禮部尚書面門。"尚書大人小心!"楚懷玉旋身擲出銅壺滴漏,
空中炸開的銅片與銀針相撞,迸出青紫火星。禮部尚書踉蹌后退,官帽已被削去半截,
露出滲血的耳廓。那巫女赤足踏在漢白玉欄桿上,腕間銀鈴無風自動,
奏出的音調竟與楚懷玉懷中暗哨的預警聲分毫不差。"放肆!"羽林衛的箭雨籠罩高臺。
巫女在箭矢間騰挪如鬼魅,突然張口咬住一支白羽箭。箭簇觸及舌尖的瞬間,
她喉間發出聲短促的哨音。使團駝隊中最大的白駝突然哀鳴倒地,
駝峰裂開處滾出個青銅鳥籠。"是血鳩!快閉氣!"楚懷玉疾退三步,
袖中飛出的鮫綃帕卻慢了一瞬。籠中沖出的黑羽怪鳥雙目赤紅,利爪撕開禮部尚書的官服。
老尚書驚恐的瞳孔里,倒映著血鳩口中銜著的冰片——那薄如蟬翼的冰髓玉簡上,
正浮現出楚懷玉與匈奴單于密談的幻影。"妖術!這是妖術!"禮部侍郎癱軟在地。
楚懷玉的玄鐵靴碾碎一片冰簡,靴底暗藏的磁石吸起半根銀針。
針尖殘留的紫斑讓他瞳孔驟縮:這是嶺南苗疆的七日蠱,中者血脈逆行,死時渾身結滿冰晶。
"使團駝隊共有十三人。"他忽然揚聲道,"敢問這位巫女,多出的一具皮囊藏在何處?
"巫女身形微滯,楚懷玉的軟劍已纏上她腳踝。劍鋒割破肌膚的剎那,
涌出的竟是漆黑如墨的液體。羽林衛的驚呼聲中,楚懷玉劍尖輕挑,
半張人皮面具飄然落地——面具下的面孔,赫然是半年前被他杖斃的戶部貪官!
"好一招借尸還魂。"楚懷玉劍指使臣,"漠北的雪狼煙混著苗疆蠱毒,
西羌何時與這兩家結了盟?"使臣的彎刀突然調轉方向,卻不是攻向楚懷玉。刀光閃過,
巫女頭顱滾落高臺,斷頸處鉆出條雙頭小蛇。楚懷玉的軟劍如銀蛇吐信,
將蛇首釘死在龍紋柱上。蛇尾垂死掙扎時拍打的節奏,竟與渾天儀玉珠滾動的聲響暗合。
"此乃我族圣物噬心蠱,專食背信之人。"使臣捧起星芒釘,"楚大人若問心無愧,
可敢親手接過這份賀禮?"楚懷玉凝視著盤中銀釘,忽然輕笑一聲。他褪下右手的犀角扳指,
任由星芒釘刺入掌心。鮮血滴落的瞬間,三百銀釘同時震顫,
釘尾蝌蚪文竟在血泊中游動重組,拼出句殘缺的讖語:"紫微黯,
貪狼現..."渾天儀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楚懷玉抬頭望去,
象征帝星的玉珠正緩緩移向死門。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急速掐算,
指尖卻傳來灼痛——不知何時,掌心血漬已凝成星芒圖案,
與西羌使臣戒指上的蛇眼完全重合。"禮成——"太監尖利的唱喏聲里,
楚懷玉將染血的銀釘擲回托盤。轉身剎那,他袖中滑落的磁石粉末悄然附著在星芒釘上。
粉末觸及銀釘的瞬間,欽天監地窖里對應的三百六十盞長明燈,突然齊齊爆出綠色火苗。
當夜子時,楚懷玉潛入地窖。長明燈映照的墻面上,磁粉顯形的西羌密文讓他呼吸驟停。
那些蝌蚪文根本不是祈福咒語,而是用古梵文記載的星隕之術——每一枚星芒釘對應的,
正是大胤三十六座軍鎮的天樞方位。"原來如此。"他撫過墻上的邊防圖,
"若在立春夜同時轉動三百銀釘..."話音戛然而止,喉間突然抵上抹寒意。
青銅燈架后轉出個黑影,
手中匕首泛著熟悉的幽藍:"楚大人漏算了一件事——西羌使團進貢的,
是三百六十枚星芒釘。"楚懷玉的瞳孔微微收縮。來人身穿的竟是羽林衛制式軟甲,
而甲胄內襯的云紋,分明出自他安插在軍器監的暗樁之手。
2 冰簡照影匕首的寒芒割斷一縷鬢發時,楚懷玉的指尖已扣住刺客腕脈。
觸手之處冰涼如鐵,他心頭微凜——這分明是幽州死士營獨門的"寒鐵淬骨術",
習者需在玄冰洞中苦修十年,將渾身筋骨煉成冰刃。"張統領好耐性。
"楚懷玉屈指彈開刀刃,"三年前本官將你從漠北狼群中救出時,可沒看出你這般忠心。
"刺客的蒙面巾應聲而裂,露出張布滿凍瘡的臉。羽林衛右統領張煥的獨眼滲出黑血,
喉間發出砂紙摩擦般的怪笑:"楚大人可知,當年狼群為何獨獨放過你?
"地窖長明燈突然齊滅。楚懷玉旋身后仰,三支透骨釘擦著鼻尖釘入磚墻。
黑暗中響起機括轉動的聲響,他反手甩出軟劍纏住鐵質燈架,借力蕩向角落。
靴底觸及墻面的剎那,整面磚墻突然翻轉,露出后方灌滿冰水的鐵籠。"喀嚓"一聲,
張煥的臂骨詭異地反折,手中匕首直刺楚懷玉后心。劍鋒相撞的火星里,
楚懷玉瞥見匕首柄端嵌著的琉璃珠——那珠子中央封著只赤紅蠱蟲,
正是他上月從苗疆毒仙手中繳獲的"噬心蠱"。"叮!"軟劍絞住匕首的瞬間,
楚懷玉袖中飛出的磁石擊中琉璃珠。蠱蟲破珠而出的剎那,張煥的獨眼突然暴凸,
整張面皮如蠟般融化。楚懷玉疾退三步,看著那具無面尸體轟然倒地,
胸腔內鉆出數百條冰晶蜈蚣。"好一招借尸種蠱。"他斬斷涌來的蜈蚣群,
劍尖挑起張煥破碎的衣襟。內襯暗袋里掉出半塊虎符,
邊緣還沾著御膳房特供的龍涎香——這香氣,他今晨剛在九千歲賜的參湯里嗅到。
鐵籠冰水忽然沸騰,浮起具渾身纏滿水草的尸體。楚懷玉以劍挑開尸體面部的浮萍,
瞳孔驟然收縮——這竟是本該鎮守潼關的驃騎將軍楊烈!尸身脖頸處的刀傷豁口,
與他三日前收到的密報完全吻合:楊烈死于西羌彎刀,但此刻尸斑顯示,
真實死亡時間早了整整七日。"楚大人可知何為照影之術?"幽冷的女子嗓音自頭頂傳來。
楚懷玉抬頭望去,地窖穹頂不知何時結滿冰晶,巫女倒懸的身影在冰面折射成無數幻象。
她腕間銀鈴輕晃,楊烈的尸首突然睜眼,
:"星芒...釘...不能..."楚懷玉劍鋒抵住尸身咽喉:"楊將軍若還有半分忠魂,
就該告訴本官,誰換了你的虎符?"尸體突然咧嘴大笑,撕裂的嘴角直裂到耳根。
巫女幻影在冰晶間流轉,聲音忽遠忽近:"將軍府三百口性命,
不及楚大人袖中一本暗樁名冊。您說這忠魂,值幾錢?"話音未落,楊烈尸身猛然炸裂。
飛濺的骨片中夾著卷羊皮,楚懷玉揮劍截獲時,劍身竟被腐蝕出青煙。羊皮展開,
上面用血繪著塞外輿圖,
陰山隘口處標著方玉璽印鑒——正是二十年前隨先帝入葬的"受命于天"璽。"轟隆!
"地窖東墻突然塌陷,月光混著雪沫涌入。楚懷玉踏著翻倒的鐵籠躍出缺口,
卻見欽天監庭院已化作冰窟。十二具青銅渾天儀倒懸半空,
每架儀器上的星芒釘都在緩緩轉向。巫女赤足立于中央儀頂,手中握著截仍在滴血的冰棱。
"大人可識得此物?"她將冰棱擲向楚懷玉,"這是從您最疼愛的藥人皇子心口取出的。
"楚懷玉抄手接住冰棱,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眉峰微動。冰芯里封著片帶血的龍鱗,
這分明是藥人皇子誕生那日,他親手埋在太廟柏樹下的襁褓殘片。更詭異的是,
冰棱表面的霜花正逐漸凝成卦象——正是他昨夜演算出的"貪狼噬日"局。
巫女突然撕開左臂衣袖,
猙獰的傷口中露出半枚星芒釘:"楚大人當年將三百死士做成藥人時,
可曾想過他們的冤魂會化作星煞?"楚懷玉劍尖輕顫,軟劍如銀蛇吐信直取巫女咽喉。
劍鋒觸及皮膚的剎那,巫女身形突然虛化,化作萬千冰蝶四散。他反手劈向身后虛空,
劍氣斬落的卻是段枯枝——枝頭懸掛的青銅鈴鐺,正與使團駝鈴紋樣相同。"子時三刻,
貪狼移位。"巫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楚大人不妨看看胸口。"楚懷玉扯開衣襟,
白日被星芒釘刺破的傷口正滲出靛藍血珠。血珠滾落處,皮膚上浮現出細如發絲的星圖,
最亮的七顆竟與倒懸渾天儀上的銀釘位置完全對應。他忽然想起張煥臨死前的詭笑,
寒意自脊椎竄上——三年前漠北那場"意外",恐怕從始至終都是局。"咻!
"破空聲自腦后襲來。楚懷玉側身閃避,羽箭擦著耳廓釘入冰墻。箭尾綁著的密信展開,
字跡讓他瞳孔驟縮——這竟是藥人皇子的筆跡:"寅時三刻,太廟柏樹下見。
"冰晶突然爆裂,楚懷玉揮劍護住面門。待冰霧散盡,庭院空無一人,
唯余滿地霜花拼成的西羌文字。他蹲身細辨,指尖觸及霜花的瞬間,
記憶突然閃回二十年前的雪夜——先帝捧著星盤倒在血泊中時,地上也凝著同樣的霜紋。
"原來如此。"楚懷玉碾碎霜花,看著冰屑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星芒釘不是兵器,
是鏡子。"他忽然縱身躍上最高的渾天儀,袖中磁粉灑向星芒釘群。銀釘震顫著偏移方位,
北方天際的貪狼星隨之明滅不定。當第七枚銀釘轉向正東時,
欽天監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這聲響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墨家機關城啟動時的地龍翻身。
"楚大人好手段。"陰影中轉出個佝僂身影,九千歲的蟒袍下擺沾滿冰碴。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翡翠扳指,指節處隱約可見墨蓮紋身:"只是這照影之術,
照出的究竟是天下大勢,還是人心鬼蜮?"楚懷玉劍指西方漸亮的貪狼星,
嘴角勾起冷笑:"千歲爺不妨猜猜,當年先帝星盤上最后映出的,是誰的臉?
"3 貪狼飲血貪狼星驟亮的剎那,九千歲蟒袍上的金線蜈蚣突然暴起。楚懷玉劍鋒回轉,
削落的半截金線竟化作活物,順著劍身竄向手腕。他翻腕震劍,
金蜈蚣墜地時已凍成冰條——正是幽州死士營用來傳遞密信的"寒髓蠱"。"千歲爺的蜈蚣,
倒比西羌巫女養的乖巧。"楚懷玉靴底碾碎冰蠱,碎冰中顯出一行血字:"寅時三刻,
柏樹西三尺。"九千歲枯指輕彈,翡翠扳指裂開細縫:"楚大人不妨猜猜,當年先帝咽氣前,
在星盤上寫了什么?"扳指內壁的磷粉隨風飄散,
在空中凝成個殘缺的"慎"字——正是楚懷玉書房暗格中《行事錄》的封題字。
渾天儀突然劇烈震顫,象征紫微星的玉珠滾落在地。楚懷玉俯身拾珠時,
瞥見儀座底部刻著的蛇形紋路——這紋樣他在三處見過:西羌使臣的戒指、巫女的銀鈴,
以及二十年前母親臨終緊握的玉佩。"星移斗轉,不過人心把戲。"他掌心運勁捏碎玉珠,
齏粉中竟藏著片帶血的指甲,"千歲爺可知,這欽天監地磚每塊都浸過離人淚?
"九千歲身形微晃,蟒袍下突然探出玄鐵鉤爪。楚懷玉軟劍纏住鐵索,借力躍上東側儀頂。
鉤爪撕裂的磚石下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靈蓋都釘著星芒釘。
最深處那具童尸的腕骨上,赫然系著他兒時丟失的長命縷。"轟!"西墻轟然倒塌,
巫女踏著冰霧飄然而入。她腕間銀鈴輕搖,童尸骸骨竟自行拼合,擺出個詭異的祈天姿勢。
楚懷玉劍尖挑起長命縷,金線刺繡在月光下顯出血色紋路——竟是縮小版的邊關布防圖。
"三更天了。"巫女赤足踩過星芒釘,冰霜自足底蔓延,"楚大人可聞到太廟的柏香?
"話音未落,藥人皇子踉蹌撞進庭院。他胸口的火焰胎記忽明忽暗,
手中攥著的半截襁褓還在滴血:"哥哥...柏樹下...不能去..."楚懷玉瞳孔驟縮。
藥人皇子脖頸處新增的咬痕泛著幽藍,正是漠北狼毒發作的征兆。
他揮劍斬斷皇子身后追來的鐵鏈,
鏈頭拴著的狼首銅錘讓他心頭一震——這分明是已故鎮北侯的獨門兵器。"好個借刀殺人。
"楚懷玉劍指巫女,"漠北的狼毒混著苗疆蠱術,西羌何時成了拾人牙穢的乞兒?
"巫女突然扯開衣襟,
心口處的星芒釘正隨著貪狼星閃爍:"楚大人當年將三百童男煉成藥人時,
可沒嫌棄過漠北的藥材。"她指尖輕點,藥人皇子突然暴起,
火焰胎記中迸出的熱浪融化了滿地冰霜。九千歲的鐵索趁機纏住楚懷玉左腿,
將他拽向骸骨坑。楚懷玉反手擲出軟劍,劍身貫穿巫女右肩的剎那,她傷口噴出的竟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