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點頭答應了。
看著她質疑的眼神,我有些心痛。
七歲以前,每次我快餓死時,都是她給我偷來饅頭,讓我撐下去。
即使現在她長大了,變得很壞,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候她抱著我的溫度。
好奇怪,她、爹娘,甚至是阿遠都總怕我會害人,可我明明從來都沒有害過誰!”
“我‘威脅’阿姐,要讓我幫她保密,那就得跟我握手言和,陪我聊天。
或許,我可以擁有家人了!”
說到最后一句,我的語氣染上幾分雀躍,聽得女兒眼眶發紅。
在我的描述里,謝若竺讓我和孟銘遠越來越疏遠,甚至快到了相看兩相厭的地步。
可我竟還在奢望那點可憐的親情。
果然,下一段就是:
“明宣二年,三月十五,阿姐還是不信我。
她問阿遠要了我的御妖符。
阿遠眼都不眨地從我這奪過去,送給了阿姐。
我哭得這么傷心,可阿遠為什么一眼都不看我呢。”
“三月十七,我的噩夢開始了。”
“噩夢”這個詞讓孟銘遠身子微顫,指腹在相思螺上按出血印來,不自覺地詢問謝若竺:
“什么秘密?”
謝若竺故作嬌嗔地一笑:
“君上,我哪有什么秘密,妹妹胡言亂語呢。”
怨恨我的御妖師們緊隨其后道:
“君上,她后來不是還背叛了您,甚至害了我們御妖國所有子民,這樣一個女人的話您也信?”
提及那些,孟銘遠的神色又立刻冷厲了起來,冷哼道:
“呵,那我便聽聽,她還要繼續胡編亂造些什么。”“五月初三。
小海螺,我好痛。
阿姐用御妖符折磨了我整整一個月。
我真的沒力氣了。
前面十天,阿姐找來了幾十個乞丐,讓他們伺候我。
我一反抗,阿姐就催動御妖符。
后面是一些老頭子,甚至有磨鏡之好的老鴇。
還有誰來著,我記不清了。
走在宮墻邊時,阿遠騎著馬經過。
看見他手中的鞭子,我想到那些日夜,瞬間吐了。
阿遠勃然大怒,罰我在嘔吐物里跪了整整一個下午。
小海螺,我想哭。
要是你能長出雙手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抱抱我。”
“五月初五。
阿姐逼我主動去服侍一個殘缺的狗妖,否則就告訴阿遠我到處勾引男人。
我知道阿遠一定會相信她,只好忍著惡心照做。
做到一半,阿遠突然踹門進來。
我從沒見過他那么可怕的眼神。
這晚,他血洗半座王宮,拖著赤裸的我一個個宮殿殺過去,不斷逼問到底還有誰碰了我。
我被折磨太久,嗓子沙啞了,啥話也說不出來。
似乎有酸澀的雨水落到我臉上。
半晌,我才意識到,那是阿遠的眼淚。
他說,他恨我。”
“六月初七。
我以為,阿遠再也不會理我了。
可我在冷宮洗了一個月的破衣服后,他的長靴停在了我眼前。
抬起頭,看見他復雜的眼神。
他握住我破了皮的手,靜立許久,把我抱去石桌上,惡狠狠地弄了一整夜。
我有些疼,但又很開心,像喝了青梅酒一樣,真希望能永遠醉下去。
雞鳴三聲后時,他才松開我的嘴唇,說這是給我的最后一次機會。
再背叛他,便死生不復相見。
等我終于恢復力氣,跑出冷宮去追他,卻聽說他要領兵去和夏國開戰了。”
“阿遠,等你回來,我一定告訴你一切。
我不要和你不相見。”
“砰”的一聲。
孟銘遠狠狠把相思螺甩到碑石上。
螺面瞬間多了兩道裂紋。
“怎么可能……怎么會?”
他一向從容的聲線發了顫,眼底爬滿血絲。
謝若竺用繡帕掩唇抽泣:
“君上,我真沒想到,妹妹就連去世了還要挑撥離間,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呢?”
御妖師統軍首領憤懣地瞪了一眼我的女兒,應和道:
“王后的品性我們有目共睹,況且,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成為這個妖婦之后開城迎敵的理由,就憑這點,她永遠洗不干凈!”
“對,夏皇聲東擊西,趁我們帶著男妖在外征戰時攻打御妖國,要不是這妖婦和夏皇勾結,城門肯定能撐到我們回去,也不會害得那么多家庭分崩離析。”
“說不準,這個小雜種就是她和夏皇私通生下來的!我們該除掉這個孽障。”
女兒絲毫不在乎他們的殺意,顫巍巍爬過去,撿起相思螺。
我沙啞而悲傷的聲音回蕩在墓地里。
“我等不到阿遠了。
六月十一,城破了。
先不說了,我要出去保護那些比我還弱小的女妖了。
小海螺,如果有機會,請你幫我告訴阿遠。
我愛他,永生永世,絕不背叛。”
此后螺中便再沒了我的聲音,顯然是被摔壞了。
寂靜一片,所有人都啞了聲。
良久,孟銘遠嗤笑:
“愛我?愛我會朝我捅刀子嗎?愛我會在肚兜上寫滿送給夏皇的情詩嗎?!”
“我絕不信她!她一定藏在蠻荒某處看我的笑話。”
說著,他靈力暴漲,鎮妖劍嗡嗡作響,直指極東之地。
“賤婦,找到你了!”
一眾人馬浩浩蕩蕩地飛過去。
鎮妖劍插入黑色深淵,震出我的尸首。
好丑。
不知是被誰扒了一半臉皮,恐怖得很。
胸前還有幾個黑色的豁口,冒著陰冷黑氣。
卻獨獨沒有我魂靈的氣息。
孟銘遠怒而踩碎尸骨,徹底釋放靈識,覆蓋至整個蠻荒。
依舊毫無動靜。
他面色更沉,竟直接將鎮妖劍插進我女兒的胸膛質問:
“孽種,老實交代,你娘到底在何處作亂?讓她出來和我對峙!”
女兒仿佛感覺不到痛楚,輕撫木簪,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爹爹,你馬上就能知道了。”
“爹爹”二字讓孟銘遠虎軀一震。
下一瞬,卻見她主動把身子往前一挺,劍尖穿心而過。
心頭血噴到孟銘遠臉上,讓他胸腔沒來由地一陣鈍痛,咬牙將劍尖又進了一寸。
“少給本君演戲,說話!”
得不到任何回應。
唯有強烈的光輝從女兒涂滿咒文的袖中迸射出來。
落到我尸身上。
御妖師們驚叫:
“是那個秘法,用至親血肉獻祭,可重現亡者生前的記憶!”
孟銘遠拔劍抬頭,便看見那一幕幕從不為人所知的畫面,頓時瞳孔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