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萬萬不可！”
張望幾乎是撲了上來，死死抱住趙桓的腿，老淚縱橫，聲音帶著哭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一國之君，萬乘之尊，怎能親赴矢石之地？！刀劍無眼啊陛下！若是您有絲毫閃失，這大宋……這大宋就真的完了！”
“放開！”趙桓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堅決，他低頭看著腳下涕淚交流的老太監(jiān)，“朕若不去，人心一散，這汴京，現(xiàn)在就完了！”
他用力一掙，張望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來人！”趙桓不再看他，厲聲道，“取朕的甲！備馬！”
殿前衛(wèi)士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驚駭和猶豫。護(hù)送皇帝親臨戰(zhàn)陣？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怎么？朕的旨意，不管用了嗎？！”趙桓眼神如刀，掃過眾人。
“末將……末將遵旨！”一名殿前司指揮使硬著頭皮，單膝跪地，“只是陛下，刀槍無眼，還請陛下三思！末將愿代陛下親臨督戰(zhàn)！”
“不必多言！”趙桓打斷他，“速去備甲！朕今日，便要讓城外金賊，讓這滿城軍民都看看，朕——趙桓，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大宋的江山，要從朕手里丟掉，除非朕死！”
甲胄很快取來，并非那種繁復(fù)沉重的禮儀甲，而是一套相對輕便，卻也覆蓋了要害的牛皮鐵葉甲。趙桓笨拙地在侍衛(wèi)的幫助下穿上，冰冷的甲葉貼在身上，帶來一種異樣的真實感。他抽出佩劍，試了試分量，劍身映照出他年輕卻異常堅毅的臉龐。
“陛下！”吳敏、許翰等幾位剛剛退朝卻未走遠(yuǎn)，聽到動靜又匆匆趕回的大臣，見狀大驚失色，紛紛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啊！”
“城防自有李帥主持！陛下坐鎮(zhèn)宮中，方能安定人心！”
“請陛下以社稷為重，收回成命！”
趙桓看著跪了一地的臣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都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這些虛禮和所謂的“體統(tǒng)”？
“夠了！”他厲聲道，“爾等若真為社稷著想，便各司其職！吳卿，兵部需確保器械糧草供給！許卿，動員民力，安撫后方！其余諸卿，穩(wěn)定朝局，彈壓宵小！南薰門若失，汴京不保，你我君臣，皆為亡國奴！還有什么好說的？！都給朕起來！做事去！”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在一小隊最精銳的殿前司鐵甲衛(wèi)士簇?fù)硐拢蟛搅餍堑叵驅(qū)m外走去。只留下滿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大臣。
出了皇城，寒風(fēng)裹著血腥和硝煙的氣息撲面而來。街道上已是一片混亂，哪里還有往日汴京的繁華？驚慌失措的百姓拖家?guī)Э冢藓爸纳⒈继樱灰恍﹦倓偙粍訂T起來，還拿著五花八門武器的民壯，則在軍官的呵斥下，亂糟糟地試圖向南薰門方向集結(jié)。
“讓開！快讓開！御駕在此！”殿前衛(wèi)士粗暴地推開擋路的人群，清理出一條通道。
趙桓騎在馬上，臉色鐵青地看著眼前這末日般的景象。這就是他的都城，他的子民！心中的憤怒和殺意幾乎要沸騰出來！
“快！”他催促道，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飛到南薰門！
馬蹄踏過濕滑的石板路，濺起冰冷的泥水。越靠近南薰門，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就越發(fā)清晰，如同擂鼓般敲擊著心臟。空氣中的血腥味濃得幾乎化不開，遠(yuǎn)處甚至可以看到?jīng)_天而起的黑煙，那是被金賊點燃的房屋！
“陛下！前方……前方路口被潰兵堵住了！”一名負(fù)責(zé)開道的衛(wèi)士策馬回報，聲音焦急。
趙桓勒馬望去，只見前方一個重要的街口，果然擠滿了丟盔棄甲、神色惶恐的潰兵，正與試圖組織他們反擊的軍官推搡叫罵，徹底堵塞了道路！
“廢物！”趙桓怒罵一聲，眼中寒光閃爍，“王宗濋呢？他的人還沒到嗎？！”
“報陛下！王都指揮使已率一部精銳繞道趕往缺口，但大部分兵馬被潰兵和難民阻隔，正在奮力疏通！”
“繞道？等他繞過去，黃花菜都涼了！”趙桓咬牙，“沖過去！給朕沖過去！但有阻攔御駕者，格殺勿論！”
“遵旨！”
殿前司的鐵甲衛(wèi)士如同出閘的猛虎，揮舞著長刀，硬生生向那混亂的街口沖去！
“御駕在此！擋路者死！”
“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面對殺氣騰騰的殿前精銳，那些潰兵先是一愣，隨即更加慌亂，一些人試圖反抗，但立刻被無情地砍倒在地！鮮血噴濺，慘叫連連！
趙桓面沉如水，強(qiáng)忍著胃部的不適，策馬緊隨其后。他知道此刻不能心軟，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抵達(dá)前線！
終于，沖過了混亂的街口，前方豁然開朗！
南薰門的城樓已經(jīng)殘破不堪，城墻上布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和焦黑的煙熏火燎。城墻根下，一個巨大的、黑黢黢的豁口觸目驚心，仿佛大地張開的血盆大口！
喊殺聲震耳欲聾！就在那豁口附近，以及豁口延伸進(jìn)來的街道上，宋金兩軍正絞殺在一起！
無數(shù)的人影在廝殺、在倒下！斷肢殘骸、破碎的兵器、燃燒的房屋……構(gòu)成了一副地獄般的景象！金兵如同潮水般，依舊源源不斷地試圖從那豁口涌入，而宋軍則組成一道道搖搖欲墜的血肉堤壩，拼死抵抗！
“陛下！快看！是李帥！”一名眼尖的衛(wèi)士指向豁口旁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制高臺。
只見李綱身披甲胄，臉上沾滿了煙塵和血污，正揮舞著令旗，嘶聲指揮著戰(zhàn)斗！他身邊的親兵不斷倒下，又不斷有人補(bǔ)充上來！
而在豁口最前沿，一面殘破的“張”字將旗，還在頑強(qiáng)地飄揚(yáng)！張斌！他還活著！他還在帶著僅存的兵力，死死頂在最危險的地方！
趙桓的心臟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在這時，他敏銳地注意到，金兵似乎正在集結(jié)一股新的力量，目標(biāo)直指張斌那面將旗！顯然是想斬將奪旗，徹底擊潰宋軍的抵抗核心！而宋軍的后續(xù)援兵，卻因為街道狹窄和之前的混亂，顯得有些脫節(jié)！
“李卿！”趙桓猛地一提馬韁，不顧衛(wèi)士的驚呼，朝著李綱的高臺沖去！
“陛下？！”高臺上的李綱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陛下！您怎么來了？！快！快護(hù)送陛下離開！”
“少廢話！”趙桓在馬上厲聲喝道，聲音因為激動和嘶吼而有些變調(diào)，“李卿！賊兵欲斬將奪旗！速調(diào)神臂弓手！集中火力，壓制豁口！命王宗濋的殿前精銳，從東側(cè)民居穿插！給朕狠狠地捅穿他們的側(cè)翼！一鼓作氣，把他們打回去！”
李綱被皇帝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氣勢震懾住了，下意識地看向戰(zhàn)場！
果然！金兵的主攻方向正是張斌所在！而東側(cè)的民居，雖然狹窄，但若能派一支精兵突襲，確實能打亂金兵的部署！
“快！傳令！”李綱不再猶豫，立刻揮動令旗！“神臂營！壓制豁口！殿前司！隨我從東翼突擊！”
“陛下！”李綱看向趙桓，眼中充滿了擔(dān)憂和一絲狂熱，“此地太過危險！請陛下……”
“朕就在這里看著！”趙桓打斷他，猛地拔出佩劍，指向前方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告訴弟兄們！天子在此！與爾等并肩作戰(zhàn)！殺敵一人，賞十貫！斬將奪旗，賞百貫！后退一步者，朕——親手?jǐn)刂 ?/p>
天子在此！與爾等并肩作戰(zhàn)！
這句話，如同驚雷，瞬間傳遍了附近的戰(zhàn)場！
那些原本已經(jīng)力疲、甚至有些絕望的宋軍士卒，聽到這句話，猛地抬頭看向那面在煙火中飄揚(yáng)的、代表著天子親臨的明黃龍旗！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血，瞬間涌遍全身！
官家！官家親自來督戰(zhàn)了！
“殺！！”
不知是誰第一個吼了出來！
“為了官家！殺金狗！”
“天子在此！死戰(zhàn)不退！”
“殺！殺！殺！”
原本有些動搖的軍心，在這一刻奇跡般地凝聚起來！士兵們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紅著眼睛，咆哮著，朝著金兵發(fā)起了更加兇猛的反撲！
神臂弓的勁弦發(fā)出可怕的 的嗡鳴，密集的箭雨狠狠潑向豁口！王宗濋率領(lǐng)的殿前司精銳，如同下山的猛虎，吶喊著從東側(cè)民居殺出，狠狠撞入了金兵的側(cè)翼！
腹背受敵，又被宋軍突然爆發(fā)的氣勢所懾，原本攻勢兇猛的金兵，陣腳瞬間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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