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下得很大。蕭景琰跪在東廠督主府外的石階上，發梢與眉睫凝了一層薄霜。
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青石板的寒意滲進骨髓，像無數細針扎著皮肉。府內燈火通明，
隱約傳來幾聲貓叫，還有李復低低的笑。小太監撐著傘，第三次來勸：“殿下，回吧。
督主說了，不見客。”蕭景琰沒動。他盯著朱漆大門上猙獰的狴狂銅環，
聲音沙啞：“再去通傳。”小太監嘆氣：“殿下，您這又是何苦?督主他···”“告訴他，
”蕭景琰打斷，齒關咬得發顫，“若他肯救我母妃，我蕭景琰……任他處置。門終于開了。
暖意混著沉水香撲面而來，蕭景琰睫毛上的雪化了，水珠滾進眼里，刺得生疼。
李復斜倚在軟榻上，懷里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貓下巴。
他穿著暗紅飛魚服，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襯得那張臉愈發白皙妖異。“殿下心里清楚，
”他慢悠悠開口，“陛下想要太妃娘娘死，誰也救不活。”蕭景琰攥緊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求你。”李復動作一頓，抬眸看他。
“求我?”他嗤笑一聲，“殿下，你與我之間，可還有情分?’——本該有的。八年前，
魏啟還會翻墻進迎香宮，偷塞給他糖人，哄他叫“哥哥”。后來魏家滿門抄斬，
活下來的魏啟成了太監李復，而蕭景琰…親手踩過他的殘缺，罵他“沒根的玩意兒”。
蕭景琰喉結滾動，啞聲問：“你想要什么?”李復松開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脫。
”蕭景琰瞳孔驟縮：“……什么?”李復將帕子丟進火盆，火光映著他半張臉，明明滅滅。
“把衣裳脫了。”他語氣平靜，像在討論今日的雪，“我想看看殿下。”蕭景琰渾身發抖，
不知是冷還是怒。李復欣賞著他的表情，輕笑：“你脫得有多干凈，太妃娘娘的病，
好得就有多利索。”——他在折辱他。蕭景琰閉了閉眼，抬手解開了第一顆盤扣。外袍落地，
接著是中衣、里衣……最后連褻褲也褪了，赤腳站在冰冷的地磚上。李復的目光一寸寸掃過，
像刀刮過皮肉。“過來。”蕭景琰走過去，被李復一把拽到腿上。李復的手很涼，
像蛇信子游過脊背。蕭景琰繃緊了身子，卻被他掐著腰按牢：“放松。
”“你···話音未落，李復的手指突然探入。蕭景琰猛地弓起身，喉嚨里溢出一聲嗚咽。
“這就受不住了?”李復低笑，另一只手捏住他后頸，“比糯米團子還嬌氣。
”—糯米團子是那只貓的名字。蕭景琰羞憤至極，一口咬在他手腕上。李復“嘶”了一聲，
卻沒抽手，任由鮮血順著手腕滴落。空出的手反而撫上他發頂，像給貓順毛。
“動不動就咬人，”他嘆息，“改日敲了你的尖牙。”蕭景琰想罵，可李復突然加重力道，
他猝不及防叫出聲，眼淚砸在李復手背上。那只白貓蹲在榻邊，歪頭瞧著他們，喵了一聲。
李復逗貓般撓了撓蕭景琰下巴：“乖。”結束時，蕭景琰癱在李復懷里，連指尖都發顏。
李復抽出手指，慢條斯理在他腰間擦了擦，點評道：“殿下哭起來，倒是比笑好看。
”蕭景琰揚手給了他一耳光。戒指在李復臉上刮出一道血痕，他偏著頭，拇指蹭過血跡，
竟笑了：“是奴才不好。”毫無悔意。蕭景琰喘著氣問：“我母妃….…”“托殿下的福，
”李復替他攏好衣襟，“太妃娘娘的病，明日就會好。”蕭景琰閉眼，咽下喉間血腥。
2蕭景琰從夢中驚醒時，窗外還落著雪。他恍惚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已不再是尊貴的四皇子，
而是被新帝厭棄的廢王，如今連太醫都請不動。母妃病重，他走投無路，昨夜竟去求了李復。
——那個他最恨的人。指尖觸到脖頸，那里還殘留著李復掐過的紅痕，火辣辣的疼。
昨夜那人捏著他的下巴，逼他脫光了衣裳，像驗貨一般打量他，最后冷笑：“殿下這副身子，
倒比嘴硬。”蕭景琰猛地攥緊被褥，指節發白。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迅速閉眼假寐。
李復推門而入，懷里抱著一只雪白的貓，慢悠悠地踱到榻前。貓兒輕盈地跳上床，
爪子踩過蕭景琰的臉，他忍了又忍，終于睜眼，冷冷道：“滾。”李復笑了，
手指撫過貓背：“糯米，殿下嫌你臟呢。”蕭景琰盯著他那只手——修長、蒼白，
昨夜就是這只手，讓他屈辱得發抖。他猛地抬手，一巴掌甩過去！“啪！”李復沒躲，
臉頰偏了偏，舌尖抵了抵口腔內壁，竟還笑得出來：“殿下今日火氣倒旺。
”蕭景琰寒聲：“李復，你別太得意。”李復垂眸，指尖蹭了蹭貓耳朵，輕聲道：“臣哪敢。
”可那語氣，分明是肆無忌憚的嘲弄。蕭景琰十三歲那年，魏啟還不是李復。那時的魏啟，
是刑部尚書家的公子，八歲便能作賦，連父皇都贊他“非池中物”，選給太子做伴讀。
可蕭景琰不管這些，他只知道，魏啟會帶他爬樹掏鳥蛋，會偷偷烤了御花園最貴的錦鯉，
還會在他被太傅罰抄時，翻窗進來替他寫一半。母妃氣得揪他耳朵：“離魏家那小魔王遠點！
”可蕭景琰偏不。他喜歡魏啟笑嘻嘻喊他“阿熾”，喜歡魏啟偷偷塞給他的糖人，
甚至喜歡魏啟搶他蜜餞時得意的樣子。——直到那場宮變。太子謀逆，魏家牽連，滿門抄斬。
那日大雪，蕭景琰在迎香宮外跪了一天一夜，額頭磕出血，求母妃救魏啟一命。
母妃冷著臉：“魏家是死罪，你瘋了不成？”他啞著嗓子哭喊：“魏啟不會謀逆！他絕不會！
”母妃甩袖而去，宮門重重關上。蕭景琰跪到昏死過去，再醒來時，聽說魏啟已被處刑。
——可三日后，他在昭蘭宮外，見到了活著的魏啟。不，那已經不是魏啟了。
那人穿著最低等太監的灰衣，跪在雪地里，給二皇子司馬蘅系斗篷。司馬蘅咳嗽著扶他起來，
溫聲道：“阿啟，不必如此。”蕭景琰站在宮墻陰影里，死死盯著他們。魏啟抬頭，
目光掠過他，像看一個陌生人。“殿下在想什么？”李復的聲音將蕭景琰拉回現實。他抬眼，
李復正俯身替他系衣帶，指尖若有若無擦過他腰側，激得他渾身緊繃。“放手！
”蕭景琰猛地推開他，“你也配碰我？”李復后退半步，仍是笑：“是臣僭越了。
”可那雙眼，黑沉沉的，像淬了毒。蕭景琰忽然想起，李復剛被調到他宮里時，
也曾這樣看他。那時他恨極了李復投靠司馬蘅，更恨李復殺了他的貼身太監小德子。
他拿鞭子抽李復，踩著他的殘缺處羞辱：“沒根的東西，也配當人？”李復任他打罵，
只在最后抬頭，輕聲問：“殿下嫉妒了嗎？”——就這一句，讓蕭景琰徹底失控。
他揪著李復的衣領怒吼：“我嫉妒？我惡心還來不及！
”可心底有個聲音在尖叫：為什么你選司馬蘅？為什么不是我？“殿下，該喝藥了。
”李復端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蕭景琰瞥了一眼，冷笑：“毒藥？”李復不語，
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他：“臣若想殺您，不必如此麻煩。”蕭景琰奪過碗，一飲而盡，
苦得皺眉。李復忽然伸手，拇指擦過他嘴角的藥漬。蕭景琰僵住。
這個動作太過熟悉——小時候他嫌藥苦，魏啟總會塞一顆蜜餞給他，
再順手抹掉他唇邊的痕跡。“你……”李復已收回手，轉身走向門外，背影挺拔如松，
哪還有半點太監的佝僂。蕭景琰盯著他的背影，忽然道：“李復。”那人駐足。
“你后背的疤……還疼嗎？”李復沒回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早就不疼了。”門關上，
蕭景琰緩緩蜷起手指。——那疤，是他十歲時和魏啟打賭爬樹，魏啟為接住摔下來的他，
被樹枝劃得血肉模糊。當時他哭著說：“阿啟，我以后一定對你好！”可后來，
他連救他都做不到。深夜，蕭景琰 恍惚間又回到魏家行刑那日。夢里，魏啟跪在刑場上，
抬頭對他笑：“阿熾，別哭啊。”他拼命跑過去，卻怎么也抓不住魏啟的手……“殿下？
”李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蕭景琰猛地睜眼，發現那人竟坐在他榻邊，手里拿著帕子，
正擦他額頭的冷汗。“你做什——”李復的衣領微微敞開，鎖骨下方，
赫然是一道陳年舊疤——和他記憶中的位置分毫不差！“你……”李復垂眸，
將他的被子掖好，淡淡道：“殿下夢魘了，臣只是來看看。
”蕭景琰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是誰？”李復靜靜看著他，
忽然笑了：“殿下希望我是誰？”3冬獵前夜，蕭景琰在殿內擦拭佩劍。
劍鋒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也映出身后的李復——那人斜倚門框，懷中白貓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殿下明日獵場兇險，可要臣隨行護駕？”李復似笑非笑。
蕭景琰冷笑：“李大人是陛下的狗，跟著我做什么？”李復緩步走近，指尖劃過劍刃，
血珠滲出也不皺眉：“臣若是狗，殿下又是什么？”他俯身，在蕭景琰耳邊輕語，
“被狗壓在身下的……主子？”劍鋒猛地抵上李復咽喉！
蕭景琰眸中燃著火：“你再敢提那夜——”“殿下慎言。”李復兩指夾住劍尖，笑意漸冷，
“明日獵場，刀箭無眼。您若死了，太妃娘娘的病……可沒人管了。”獵場晨霧彌漫。
蕭景琰策馬入林，余光瞥見司馬蘅的明黃衣角——那人被侍衛簇擁著，臉色蒼白如紙，
卻偏要強撐帝王威儀。“四弟。”司馬蘅忽然喚他，遞來一把鑲金角弓，“聽聞你箭術精進，
今日讓為兄開開眼？”弓身冰涼，
蕭景琰卻像被燙到般縮手——這分明是父皇賜給太子的遺物！李復突然從司馬蘅身后閃出，
接過角弓輕笑：“陛下，四殿下慣用軟弓，這把太重了。”說罷竟直接掰斷弓弦！
司馬蘅咳嗽著搖頭：“李卿啊……你總是護著他。”蕭景琰盯著李復的背影，胸口發悶。
護他？他甚至現在還拿母妃威脅，今日又裝什么忠仆！鹿影掠過深林。蕭景琰追至懸崖邊，
忽聞破空之聲！“嗖——”箭矢擦著他臉頰釘入樹干，血珠飛濺。
二十余名黑衣刺客從林間殺出，刀光直指司馬蘅！“護駕！”侍衛們慌忙結陣。
蕭景琰握緊韁繩，目光落在司馬蘅毫無防備的后背——現在殺他，
皇位就是你的又一支箭呼嘯而來，這次狠狠扎進他肩膀！劇痛讓蕭景琰清醒過來，
他咒罵著拔劍迎敵，卻在混戰中被砍中右腿，滾落馬背。血模糊了視線，
他看見李復揮刀斬落三名刺客頭顱，血染紅那身飛魚服，卻始終擋在司馬蘅身前寸步不離。
“李復……”蕭景琰嘶聲喊他。那人回頭，眸中閃過一絲波動，
卻聽司馬蘅虛弱道：“去救阿熾……”李復收回目光，單膝跪地：“臣只護陛下。
”馬蹄聲遠去，蕭景琰躺在血泊里低笑。果然啊……在魏啟心里，他永遠比不過司馬蘅。
意識渙散之際，有人將他抱起。“桓……晟？”蕭景琰看清來人鎧甲上的荊州徽紋。
桓晟封住他幾處大穴，往他口中塞了顆藥丸：“殿下咽下去，這是保命的！”藥丸化開，
苦澀中帶著腥甜——像極了少時李復騙他吃的蛇膽。
蕭景琰突然抓住桓晟手腕：“你怎么會在獵場？”桓晟眼神閃爍：“臣奉命回京述職，
恰巧……”話未說完，林間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桓晟臉色大變，
迅速將蕭景琰藏進巖縫：“別出聲！”透過草葉間隙，蕭景琰看見李復率錦衣衛疾馳而來，
手中提著滴血的長刀。“搜。”李復冷聲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桓晟的佩劍突然滑落，“當啷”一聲脆響！李復猛地轉頭，刀尖直指巖縫——四目相對。
蕭景琰屏住呼吸，卻見李復瞳孔驟縮，竟轉身踹翻身旁錦衣衛：“廢物！那邊找過了嗎？
”眾人被支開，巖縫前只余一片染血的枯葉。葉下壓著個青瓷瓶，里頭是東廠秘制的金瘡藥。
夜半，蕭景琰在高燒中醒來。帳內無人，他掙扎著去夠案上茶盞，卻碰落一本書冊。
《荊州兵防圖》嘩啦散開，最后一頁赫然寫著：“龍隱已至京師，四皇子若反，殺無赦。
”落款是先帝私印！帳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蕭景琰迅速藏好圖紙。李復挑簾而入，
手中藥碗熱氣氤氳。“殿下醒了？”他扶起蕭景琰，藥匙抵在唇邊，“喝藥。
”蕭景琰別過臉：“滾。”藥匙“咔”地折斷！李復掐住他下巴強行灌藥，
汁水順著脖頸流下。“你！”蕭景琰嗆咳著掙扎，
突然摸到李復袖中硬物——是那瓶巖縫前的金瘡藥！李復察覺他的動作，
竟低笑起來：“殿下若再亂動……”手指滑入衣襟，“臣只好親自上藥了。
”蕭景琰渾身僵直。帳外風雨大作，他聽見李復離去的腳步聲，也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為什么救我又棄我？為什么逼我喝藥？你到底……站在哪邊？三日后，蕭景琰傷勢稍愈，
司馬蘅竟親自來探。“那日多虧四弟替朕擋箭。”司馬蘅將手爐塞給他，指尖冰涼如尸，
“朕已下旨，擢升桓晟為荊州總兵。”蕭景琰捏緊手爐——這是要趕走他最后的心腹！
司馬蘅突然劇烈咳嗽，帕上鮮血觸目驚心。李復立刻上前扶住，卻被推開。“阿熾。
”司馬蘅直視蕭景琰，眸中竟有淚光，“若朕死了，你會不會……”“陛下慎言！
”李復厲聲打斷。蕭景琰看著二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皇兄萬歲，怎會死呢？
”帳外傳來桓晟的請安聲，司馬蘅疲憊擺手：“去吧，你的將軍等急了。”蕭景琰轉身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