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守靈夜有時候，一眼千年，有時候，一別永久！我爸走了！
大巴車碾過老家坑洼的石板路，底盤與凸起的石塊劇烈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在痛苦呻吟。我緊緊抓著座椅扶手，窗外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恍如隔世。那些斑駁的土墻、枯瘦的老樹，還有蜿蜒如蛇的田間小路，
每一處都承載著我兒時的記憶，可此刻卻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讓我不寒而栗。
三天前我舅舅發來的消息，像一把尖銳的刀，時時劃破我的皮膚，
刺入我的血肉：“你爸走了，速歸。”明明家里一切安好，我才放心在外闖蕩，但瞬間，
都打破了，我以為的穩固后盾，塌了。明明我還沒有娶個漂亮媳婦，
帶著她在老爸面前小小的炫耀一下，明明我還想給他買一條條的華子，一箱箱的臺子，
讓他在鄰居面前露露臉，可這一切埋在心里的小小火種，直接被潑滅了。靈堂設在老宅堂屋，
白色的招魂幡在穿堂風里嘩啦作響。我剛跨進門檻，舅舅就塞給我一套孝服，他的眼神躲閃，
不敢和我對視：“穿上吧，按規矩來。”我低頭套上孝衣，
余光瞥見供桌上父親的遺照 —— 照片里的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那笑容和記憶中嚴肅的父親判若兩人。我默默的看著他，他躺在那里，比我離家的時候，
瘦了不知道多少，青白的臉色，僵直的身軀，就這樣，去往另一個世界了。
親戚們陸陸續續走進靈堂，男人們都面色凝重，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哭聲甚至，
我自己也沒有哭。女人們哭得撕心裂肺，稀里嘩啦，都是我的表妹，堂妹們。
他們每個人走之前，都對我說句：“節哀順便。”我也對每一個親人朋友鄰居報以感謝。
空氣里彌漫著香燭燃燒的氣味，混合著某種腥甜的味道，讓人胃里直犯惡心，
我也得一直守候下去。夜里，吊扇在頭頂吱呀轉動，扇葉的影子像一把鈍刀，
一下下切割著父親的遺照。靈堂里彌漫著線香和霉味混合的氣息，
供桌上的三盤供品擺放得異常整齊——蘋果對稱地碼放，酒杯卻全部倒扣，酒液一滴未灑。
香爐里的香茬子密密麻麻，有些還在燃燒，大多數已經燃盡。“阿毅，給你三舅公遞茶。
”媽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原來是三舅公到了。我起身時，余光瞥見遺照玻璃反射的燭光里，
父親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再定睛看時，又恢復成黑白照片里嚴肅的模樣。
三舅公接過搪瓷杯的手抖得厲害，茶水在杯口晃出細小的漣漪。他布滿老年斑的手背上，
有道新鮮的劃痕，滲出的血珠在昏黃燈光下像顆紅痣。“你爸走得太突然了。
”三舅公突然壓低聲音：“上周三我去醫院看他，精神頭還好得很，
非說要給我看個寶貝……”他的話被一陣穿堂風打斷。靈堂的白幡猛地揚起，
露出后面斑駁的墻面——那里有道新鮮的抓痕，四道平行痕跡，
像是有人用盡全力在墻上劃過。我低頭時發現，供桌下的銅盆水面倒映出的不是我的臉，
而是父親年輕時的面容，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我和三舅公其實沒有多少話好聊的，
畢竟隔了兩輩了。幸好不久，舅舅和表哥也來了，舅舅親切，表哥也熟絡，
感覺沒那么孤獨冷清了。表哥阿豪上完香，和我就各種事輕聲的聊了起來。很奇怪，
所有叫阿豪的，在外面好像都混得不錯，尤其是人緣，說明人的名字，確實有指向作用。
只是，他上的香，卻有點詭異：最左邊那根已經燃盡，香灰保持著完整的柱形，
像一根蒼白的骨頭。中間那根才燒到三分之一，火星在香體上明滅不定，
偶爾迸出暗紅色的光點。最右邊那根不僅沒燒下去，香體表面反而結了一層薄霜，
觸碰時指尖傳來刺痛。阿豪也發現了，他蹲在香爐前，鼻尖幾乎貼到那根結霜的香。
“見鬼了……”他掏出手機，對著香爐按下快門。閃光燈亮起的瞬間，
屏幕顯示照片里香爐周圍站著七個模糊的人影，身形矮小，像孩童。舅舅突然出現，
一把攥住阿豪的手腕。他今天穿了件不合身的黑西裝，袖口磨得發亮，
內袋露出一截醫院腕帶，上面隱約可見“07”編號。“別碰那根香。
”舅舅的拇指摩挲著阿豪的腕骨，聲音沙啞。香爐里的煙突然變了方向，
本該向上飄散的青煙，此刻卻蛇一般纏繞在舅舅手臂上。我清楚地看到，
那些煙霧在他袖口形成幾個數字：7-12-23。“你爸當年特意交代過，
”舅舅松開阿豪，從內袋掏出一包“牡丹”香煙，煙盒上還有干涸的醬油漬，“守靈夜的香，
最忌三長兩短。”他抖出根香煙叼在嘴里，沒點燃。我注意到煙嘴處有牙印，
是父親的習慣——他總喜歡用牙齒碾磨過濾嘴。煙盒內側的錫紙上，
用圓珠筆寫著幾行小字：香滅人亡 特別是中間那根 記得看影子深夜，靈堂只剩我和舅舅，
連表哥都因為有事先去休息了。夜風突然停了，吊扇的陰影凝固在父親遺像的眼睛上，
像是給他蒙了條黑布。舅舅蹲在門檻邊抽煙，火星明明滅滅間，
我注意到他的影子有些不對勁——本該隨動作晃動的影子，此刻正以完全不同的頻率顫抖著。
更可怕的是，影子的手里分明握著什么東西，而現實中的舅舅雙手空空。“哐當！
”供桌下的銅盆突然翻倒，里面的紙灰撒了一地。我彎腰去撿，舅舅也猛的起身，走過來。
再抬頭時，香爐里的中間那炷香，火星突然變成暗紅色。舅舅猛地掐滅煙頭，
煙蒂在他掌心發出“滋”的聲響。他扳過我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我肉里：“阿毅，
你聽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遺照里的父親，嘴角緩緩上揚，
露出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遺照上的、鮮活的笑容。而此時在偏房的表哥，說不知道被什么抓了，
手上出現血淋淋的幾道爪痕。第一縷陽光照進靈堂時，所有異常都消失了，
我也忘了我舅舅當時跟我說的什么了，一夜就這么莫名其妙的過來了。
香爐里換上了新的三炷香，燃燒均勻。遺照上的水漬干透，父親又恢復成嚴肅的模樣。
阿豪手上的創可貼不知何時脫落，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四道白痕。舅舅抽煙時，我發現，
我半夜給舅舅的煙，里面香煙少了兩根，剩下的煙，好像煙嘴上都有牙印。
而我的襯衫口袋里，靜靜躺著枚生銹的鑰匙。
第二章：吊唁日殯儀館的自動門每次開合都發出垂死般的呻吟。我捧著遺像走在最前面，
照片里的父親被晨霧蒙上一層水汽，像是隔著淋浴間的毛玻璃看人。"3號廳在這邊。
"穿藏藍制服的工作人員遞來簽到表，他的指甲修剪得過分整齊，
小指缺失的關節處戴著枚銅戒，戒面刻著"wxy-12"。靈堂比想象中擁擠。
二十多個花圈沿墻排開，最前排那個署名"市電力局工會"的花圈上，
白菊中心綴著朵鮮紅的石蒜——父親生前最討厭這種花，說像濺在雪地上的血。
我是頭腦一片迷糊，使勁搖頭，這兩天，總感覺精神錯亂，幻覺不停出現。
比如：昨晚舅舅的影子；偶爾老爸相片上的微笑；還有剛剛經過洗手間時，
鏡面上的冷凝水組成了歪斜的字跡："別相信7號廳的花圈"。我伸手去擦，
水珠卻像有生命般重新聚攏，拼出新的句子："他換了你的茶"。
司儀是個嘴角有痣的中年女人，她念悼詞時總把"不幸逝世"說成"不幸去逝"。
母親站在棺木旁接受慰問，黑色旗袍的立領上別著父親送的珍珠胸針，
珍珠表面有道幾不可見的裂紋。"請家屬答禮。"我向每個鞠躬的來賓回禮，
直到看見表妹林小雨。她今天格外反常：GUCCI新款手包搭配運動鞋，
哭花的眼妝在下眼瞼暈出兩道灰痕。當她彎腰時，包口滑出張泛黃的照片。
"這是......"我蹲身去撿，照片上的日期赫然是1993年7月12日。畫面里，
七歲的我穿著現在同款藍襯衫，被年輕時的父親摟著肩膀站在老宅靈堂。
而本該停放祖父遺體的位置，擺著一具兒童尺寸的棺材，棺蓋半開。”表哥你拿我什么？
"小雨著急想搶回照片，她的美甲在我手背留下四道白痕，和阿豪的傷口如出一轍。
她的反應讓我感到不解，
： "測試者7號記憶清除前 載體適配度89% 注意觀察茶葉梗"“這照片沒有什么啊，
你那么緊張干嘛？”我皺眉問道。
她眼神渙散地重復："淘寶買的懷舊道具...淘寶買的..."我把照片還給她，
心里十分不解，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電力局領導帶著三個科員來吊唁，
他們是我爸單位上的同事。張處長握住母親的手時，他腕表的反光正好照在遺像上。剎那間，
父親的眼睛變成兩個黑洞，嘴角機械地開合三次。"節哀順變。
"張處長遞來的白信封特別厚，里面除了帛金，還有張對折的變電站圖紙。
母親突然劇烈咳嗽，珍珠胸針的別針彈開，在她鎖骨劃出血線。血珠滾落在圖紙上，
恰好蓋住那個"勿"字。在休息室，母親給每位親屬倒了茶。遞給我的那杯，
茶葉梗全部豎立著，數了數正好十根。"媽，茶葉怎么都豎著？""說明有貴客到。
"她轉動茶杯，那些茶葉梗突然開始緩慢移動，最終排成"L"形。
當我假裝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發現茶葉梗又漂浮著，組成了個模糊的"看"字。
而母親挽袖露出的手腕內側，褪色的"wxy-07"紋身正在滲血。瞻仰遺容環節，
殯儀師給父親化了過濃的妝。腮紅像是兩團凍傷，嘴唇的朱紅色溢出邊界，
像兒童粗糙的蠟筆畫。阿豪突然拽我袖子："阿毅，我爸呢？"環顧四周，
本該在場的舅舅消失無蹤。只有他留在座椅上的西裝外套口袋里，
露出半包"紅塔山"——煙盒是打開的，里面十二根煙，七根有牙印。
我趁人不注意翻開煙盒，
了一行潦草字跡： "去查1993年7月12日的停電記錄"在"福滿樓"辦的答謝宴上，
服務員端來的清蒸魚眼睛渾濁發白。當轉盤經過我面前時，那顆魚眼突然"咔"地轉向我。
"吃魚。"母親夾來魚鰓邊的月牙肉，這是父親生前最愛吃的部位。魚肉入口的瞬間，
我嘗到熟悉的血腥味，和守靈夜的綠豆糕如出一轍。小雨的筷子突然掉落。她彎腰去撿時，
后頸露出個硬幣大小的疤痕，邊緣整齊得像手術切口。手機突然震動，
顯示"父親"的未接來電。通話記錄里這條顯示時間為"07:12"，持續23秒。
我沖出包廂回撥，
來電子音：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空號...號...號..."回聲越來越慢，
最后變成父親年輕時的聲音："阿毅，鑰匙要插到底......"背景音里，
我清晰地聽到另一個孩子在哭。第三章：遺物整理葬禮后第三天的陽光像摻了水的牛奶，
透過紗窗在父親的書桌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我戴著口罩整理藏書，
每本書都帶著樟腦丸和陳年煙味的混合氣息。《電工手冊》第217頁被折了角，
上面用紅筆圈出一段關于"電路短路保護"的說明。書頁邊緣有褐色的指紋印，
摸上去微微發黏。"你爸這輩子就愛搗鼓這些。"母親突然出現在門口，
手里端著晾衣架："連臨終前都在病床上畫圖紙。"她轉身時，
我看見晾衣架上掛著父親常穿的灰格子襯衫——左袖口有一塊暗紅色污漬，形狀像把鑰匙。
更奇怪的是，襯衫口袋里露出一截藍色火柴梗，和我在抽屜里發現的一模一樣。
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卡住了。當我用裁紙刀撬開時，一股冰冷的鐵銹味撲面而來。
抽屜里放著：1990年代的老式計算器（按"777"會顯示"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