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不速之客廚房里的油煙熏得我眼睛發酸。我踮腳去夠櫥柜頂層的豆瓣醬時，
聽見院子里傳來行李箱滾輪碾過水泥地的聲音。這破房子隔音差得要命，
連隔壁王阿姨教訓兒子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小滿！出來幫忙！
"我爸的破鑼嗓子穿透兩層玻璃砸進來，我手一抖，那瓶快過期的豆瓣醬差點砸在灶臺上。
窗外蟬鳴聲突然大了起來，像有幾百個破喇叭同時對著我耳朵吹。
我甩著濕漉漉的手沖出廚房，看見我爸正把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屋里拖。
他身后站著個女人，穿著件褪了色的碎花襯衫，手里攥著個藍布包袱。"這是張素芬，
以后在咱家幫忙。"我爸抹了把汗，T恤腋下濕出兩個深色的圓，"人家在縣醫院當過護工，
照顧過癱瘓病人。"我盯著那女人看。她約莫四十出頭，頭發在腦后挽了個髻，
鬢角有幾根白絲。最讓我不舒服的是她看人的眼神——像菜市場里挑豬肉似的，
從我的拖鞋看到發梢。"爸，"我聽見自己聲音在發抖，"媽才走三個月。
"我爸突然暴起青筋："就是因為你媽走了！你看看這屋子！"他手指劃過積灰的電視柜，
掃過堆滿泡面碗的茶幾，"你哥天天不著家，你連個地都拖不干凈！"二樓傳來游戲音效聲。
我哥林朝陽趿拉著拖鞋出現在樓梯口，睡褲松垮垮地掛在胯骨上。
他瞇著熬夜通紅的眼睛往下看，目光突然在張素芬身上定住。"張姨是吧？
"他三步并作兩步跳下樓，伸手就去接那個藍包袱，
"我屋里正好有堆衣服......""林朝陽！"我抄起鞋柜上的雞毛撣子，
"媽的衣服還在衣柜里掛著呢！"張素芬突然"哎喲"一聲，整個人往我哥身上倒。
她那雙手——指甲縫里還帶著沒洗凈的菜漬——精準地抓住了我哥的手腕。
"大少爺當心臺階......"我哥耳朵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這個廢物，
去年相親被三個姑娘放鴿子都沒見他臉紅。我爸已經拖著蛇皮袋往客房走："素芬住一樓，
小滿你去把縫紉機挪出來。"我渾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那間客房是媽的縫紉室，
窗臺上還擺著她最愛的茉莉花。去年冬天媽坐在縫紉機前給我改連衣裙，
說等我結婚時要親手做套喜被......門鈴突然響了。透過貓眼，
我看見陳浩抱著一束蔫頭耷腦的玫瑰。他白襯衫后背全濕透了，黏在脊梁骨上。
我拉開門的瞬間，一股廉價古龍水味混著汗臭撲面而來。"小滿，
我......"陳浩的話卡在喉嚨里。張素芬不知什么時候貼到了我身后，
她身上飄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風油精混著雪花膏。"這位是姑爺吧？
"她嗓子眼里像含了蜜，布滿老繭的手已經搭上陳浩的手腕，"快進來喝碗冰鎮綠豆湯，
這大熱天的......"我眼睜睜看著陳浩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的目光黏在張素芬領口——那里別著枚褪色的蝴蝶胸針，
和媽葬禮上別在我黑裙子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阿姨好......"陳浩的聲音突然變得又輕又軟，像在哄幼兒園小朋友。
我猛地拽回陳浩的手腕："你叫我媽什么？"屋里突然安靜得可怕。我爸在客房咳嗽，
我哥的拖鞋一只踩在另一只上，張素芬的手絹掉在地上，展開像個投降的白旗。
陳浩的玫瑰掉了一地花瓣。"那個......"他結結巴巴地說，
"林叔說新請了保姆......"我扭頭看向我爸。他正把媽的縫紉機往走廊推，
機器輪子在地板上刮出兩道白痕。窗臺上的茉莉花盆被碰得晃了晃，一朵小白花飄下來，
正好落進張素芬的藍布包袱里。"都站著干嘛？"我爸頭也不回地喊，"素芬去做飯，
小滿收拾客房，朝陽把你那些臟衣服拿出來！"張素芬彎腰撿手絹時，
我看見她嘴角飛快地翹了一下。2 第二章 溫水煮青蛙張素芬來的第三天，
我家冰箱里多了三罐自制辣醬。我蹲在冰箱前，
盯著玻璃罐上貼的便簽紙——"朝陽最愛"的字跡歪歪扭扭，還畫了個笑臉。
保鮮層里我上周買的提拉米蘇不見了，換成一盤油膩膩的紅燒肉。"小滿，別擋著冰箱門。
"我哥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頭發梳得油光水滑，
身上那件GUCCI T恤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當時他說"這么花的衣服狗都不穿"。
現在他穿著它，像只開屏的孔雀圍著廚房轉。"張姨！我那條灰褲子放哪了？
"張素芬從衛生間探出頭，手上還戴著橡膠手套："熨好掛你衣柜了，
左邊第三......""張姨最好了！"我哥蹦跶著往樓上跑，差點撞翻我媽的遺像。
相框晃了晃，又被張素芬一把扶正。她用手套背面擦了擦玻璃，動作輕柔得像在摸小貓。
我后槽牙開始發酸。"小滿姑娘，"張素芬突然轉向我，"你爸說今晚帶陳浩來吃飯。
"她摘下手套，露出龜裂的手背，"我做幾個拿手菜？
"我"砰"地關上冰箱門："陳浩海鮮過敏。""知道知道，"她笑得眼睛瞇成縫，
"你爸特意交代了，不做魚不做蝦。"說著從兜里掏出個小本本，"我還記著呢，
陳浩愛吃辣但不能吃麻，喜歡萵筍但要切絲......"我盯著那個翻毛邊的小本子，
呼吸變得困難。上周陳浩來吃飯，這女人就坐在旁邊假裝擦桌子，原來是在記這些。"對了，
"張素芬突然壓低聲音，"你爸讓我提醒你，
今天是你媽百日......"我抄起流理臺上的蒜臼子砸在地上。陶片炸開的瞬間，
張素芬猛地抱住頭蹲下，動作熟練得像是經常挨打。"怎么了怎么了？
"我爸提著公文包沖進來，領帶歪到耳朵根。張素芬立刻站起來，
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沒事沒事，
我不小心打碎個碗......"我爸的目光在我和碎陶片之間轉了轉，
突然嘆了口氣："小滿，你跟我來書房。"書房里還留著媽常用的薰衣草香包。
我爸一屁股坐在皮椅上，壓得彈簧發出慘叫。"素芬不容易，"他揉著太陽穴，
"人家丈夫在工地摔斷了腿......"我冷笑："所以您就撿回來當慈善？
""你這是什么態度！"我爸一拍桌子，茶杯跳起來又落下，"你看看這三個月，
家里亂成什么樣了？你哥襯衫扣子掉了都沒人縫！
"我盯著書架上全家福——去年在海南拍的，我媽穿著藍裙子，我爸摟著她的腰。
現在那藍裙子還掛在主臥衣柜里，而張素芬的碎花襯衫已經侵占了玄關衣帽鉤。門鈴響了。
透過窗戶，我看見陳浩提著兩盒保健品站在院子里。他今天穿了件新襯衫，
頭發抹得能滑倒蒼蠅。張素芬小跑著去開門，圍裙帶子在腰后一飄一飄的。"叔叔好！
"陳浩的嗓門比平時高了八度，"這是給張姨買的阿膠糕，
聽說補氣血......"我抓起書桌上的鎮紙。
我爸一把按住我的手："人家素芬昨天幫陳浩媽媽搶到了專家號。"我這才注意到，
陳浩看張素芬的眼神，就像他去年在車展上看保時捷。餐桌上擺了八菜一湯。
張素芬給陳浩盛了第四碗米飯時，我踢了他一腳。結果這混蛋居然說："小滿你踢我干嘛？
張姨手藝比你強多了......"我哥正把雞腿往張素芬碗里夾："張姨你太瘦了。
"這貨上周還說我胖得像充氣娃娃。最可怕的是我爸。他居然在夸張素芬腌的蘿卜干下飯，
而三個月前他還在飯桌上說"你媽做的菜就是有家的味道"。
我盯著張素芬腕上的銀鐲子——那是我媽去年在云南買的，現在戴在她手上，居然嚴絲合縫。
"我吃飽了。"我推開碗站起來。
張素芬立刻跟著起身："我給你盛碗湯......""不用！"我聲音太大，
嚇得她自己絆了自己一跤。陳浩和我哥同時跳起來去扶，兩腦袋"咚"地撞在一起。
我爸突然說："素芬下周搬去主臥吧，客房朝北太潮了。"我的叉子掉在盤子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主臥。我媽的梳妝臺，我媽的衣柜，我媽的床。
張素芬搓著手："這怎么好意思......""沒事，"我爸喝了口酒，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陳浩居然在點頭："是啊，張姨每天起最早，
住主臥方便......"我看向我哥。這叛徒正給張素芬剝蝦，蝦殼在盤子里堆成小山。
"對了，"張素芬突然從兜里掏出個藥盒，"老林，這是托人從香港帶的護肝片。
"她手指劃過我爸手背，"少喝點酒，我心疼......"最后三個字輕得像蚊子叫，
但我聽見了。我看見我爸耳朵紅了，陳浩和我哥的眼神像被磁鐵吸住一樣粘在她身上。
窗外突然打了個悶雷。我抬頭看墻上的全家福，發現我媽的笑容被一道閃電照得慘白。
3 第三章 鳩占鵲巢主臥搬家的那天，下著瓢潑大雨。我站在樓梯口，
看著張素芬抱著她的藍布包袱走進我媽的房間。
她腳上穿著我媽的毛絨拖鞋——那是去年雙十一我搶的限量款，
鞋面上還繡著我媽名字的縮寫。"小滿，"我爸在身后叫我，"去幫你張姨收拾衣柜。
"我轉過身，發現我爸手里拿著我媽的相冊。他手指正好壓在一張海灘照片上，
我媽穿著紅泳衣的笑臉被他的大拇指遮住了一半。"爸，"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我爸皺了皺眉："周三？""媽生日。"我一字一頓地說。
我爸的手抖了一下，相冊"啪"地掉在地上。張素芬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
手里端著杯參茶。"老林，"她把參茶遞給我爸，眼睛卻看著我，"我剛收拾出幾件舊衣服，
想著捐給山區......"我沖進主臥，衣柜大敞著。
我媽的羊絨大衣、真絲連衣裙、甚至那件她舍不得穿的貂皮小坎肩，
全被塞在一個大垃圾袋里。"你干什么！"我撲向垃圾袋。
張素芬一把按住我的手："這些好料子放著多可惜，
我老鄉在慈善機構......""放屁！"我扯開垃圾袋，
我媽的香水味混著樟腦丸的氣息撲面而來。
最上面那件藍裙子上還別著干洗店的標簽——那是她出事前一天送洗的。
我爸在門口咳嗽一聲："素芬也是好心。""好心？"我抓起一件襯衫，
"這上面還有媽的口紅印！
"張素芬突然開始抹眼淚："我、我就是看這些衣服招灰......"我哥突然冒出來，
頭發上還滴著雨水。他一把摟住張素芬的肩膀："小滿你發什么神經！
張姨天天起早貪黑......""她睡的是媽的床！"我尖叫。
陳浩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怎么了？"他噔噔噔跑上樓，手里還提著個蛋糕盒，"張姨，
您要的奶油蛋糕我買......"他的話戛然而止。整個二樓安靜得可怕，
只有雨點砸在窗戶上的聲音。陳浩看看我，又看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衣柜，
最后目光落在張素芬通紅的眼睛上。我看著他喉結動了動，
然后這個跟我談了五年戀愛的男人，把蛋糕盒往張素芬手里一塞："張姨，
您別跟小滿一般見識。"我仿佛被雷劈中。五年來我生理期疼得打滾時，
陳浩都會冒雨去買紅糖；我論文被導師罵哭，他連夜坐高鐵來陪我。
現在他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子，活像條哈巴狗。張素芬接過蛋糕，
手指在陳浩手背上輕輕一刮："還是浩浩懂事。"浩浩？我差點把去年的年夜飯吐出來。
"行了！"我爸突然吼了一嗓子，"衣服先放著。素芬，我那條藍領帶放哪了？
"張素芬立刻變魔術似的從口袋里掏出領帶："熨好了，知道你今晚有飯局。
"我爸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任由張素芬給他打領帶。
我盯著她的手指在我爸脖子上繞來繞去，指甲縫里還帶著剝蒜留下的黃漬。"對了，
"張素芬突然說，"老林，主臥窗簾該換了，
那顏色多晦氣......"我媽最喜歡那套墨綠色窗簾，說是像老電影里的天鵝絨。
現在它們被雨水打濕，沉重地垂在那里，像兩具被吊死的尸體。
我哥突然舉手："我明天陪張姨去買新的！"那興奮勁兒，比他考上大學那天還夸張。
陳浩也不甘示弱："我認識個家居城經理，能打折。"我爸系好領帶，
拍了拍張素芬的手："你做主就行。"我站在一堆被拋棄的衣服中間，
突然注意到梳妝臺抽屜開了一條縫。我媽的首飾盒不見了，那里只剩下一個淡淡的圓形痕跡。
"我的珍珠項鏈呢？"我猛地拉開抽屜。張素芬正在給我爸整理衣領，
聞言手一抖："什么項鏈？""我媽嫁妝那條！"我聲音尖得自己耳朵疼，
"就放在這個抽屜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梳妝臺。張素芬臉色變了變，
突然拍了下腦門："哎喲，看我這記性！收在保險箱了，
怕落灰......"我立刻沖向衣柜后的保險箱。密碼是我生日，我飛快地轉動旋鈕。
"咔嗒"一聲，保險箱開了。里面空空如也。"怎么可能......"我跪在地上，
手指摸過冰冷的金屬內壁，
"我前天還看見......"張素芬突然哭出聲："小滿姑娘這是要逼死我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的樣子活像鄉下哭喪的，
"我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爸臉色鐵青："林小滿！你媽的東西遲早要收拾，
素芬忙前忙后......""項鏈呢？"我盯著張素芬，"你戴著了？藏哪兒了？
"陳浩突然擋在張素芬前面："小滿你冷靜點！張姨怎么可能......"我一把推開他，
扯開張素芬的衣領。她脖子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道明顯的白痕——那是長期佩戴項鏈留下的印記。張素芬尖叫一聲，捂住領口。
我哥像頭暴怒的獅子沖過來："你瘋了嗎！"我被推倒在地，手肘撞在床頭柜上。
一張照片從柜子底下滑出來——是我媽穿著藍裙子站在茉莉花旁的獨照。
現在照片上多了個鞋印，正好踩在她臉上。窗外炸響一個驚雷。借著閃電的光，
我看見張素芬嘴角飛快地翹了一下，又立刻恢復成委屈的表情。
"老林......"她往我爸懷里鉆，
"我是不是不該來這個家......"我爸摟著她的肩膀，眼神陌生得可怕："林小滿，
給你張姨道歉。"我撿起那張被踩臟的照片，慢慢站起來。照片背面，
我媽清秀的字跡寫著："給我最愛的小滿，生日快樂。"今天也是我生日。沒有人記得。
4 第四章 眾叛親離我抱著我媽的衣服蹲在儲藏室，鼻子埋在羊絨大衣里猛吸一口氣。
衣服上殘留的香水味已經淡得幾乎聞不到了，只有樟腦丸刺鼻的味道直沖腦門。"小滿？
"陳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們談談。"我把大衣塞進真空袋，故意把抽氣泵開得震天響。
門把手轉動了幾下，陳浩居然用鑰匙開了門——那是我媽給他的備用鑰匙，
說將來結婚后回家方便。"出去。"我沒抬頭。陳浩蹲下來想拉我的手，
我聞到他身上有股陌生的油煙味——張素芬炒菜愛放花椒，
那味道已經滲進這個家的每一塊磚縫。"張姨不是故意的，"陳浩的拇指摩挲著我手腕，
"她今天還特意給你煮了長壽面......"我猛地抽回手："那是給我媽上供用的！
"陳浩臉色變了變。昨天張素芬在廚房煮面時我聽見了，她對著電話說"反正死人吃不了，
煮完擺一會兒再給那丫頭"。"小滿，"陳浩嘆了口氣，"你媽走了三個月了，
總不能一直這樣......""哪樣？"我抬頭盯著他，"像你們一樣，圍著那個保姆轉？
我哥給她買包，我爸給她買鞋，你呢？"我戳著他胸口，"你給她買什么了？內衣？
"陳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么！張姨幫我媽掛上了專家號，
人家是真心對我們好......""好啊，"我站起來，從真空袋底下抽出一個信封，
"看看你的'張姨'有多好。"信封里是上周我從物業要的監控截圖。
張素芬深夜從我家溜出去的照片，穿著我媽的貂皮坎肩，
在小區后門跟一個光頭男人交頭接耳。陳浩盯著照片，
喉結動了動："這能說明什么......""再看這個。"我甩出第二張，
光頭男人往她手里塞了個小紙包。"萬一是藥呢？"陳浩聲音開始發虛，
"張姨說她丈夫有病......"我冷笑："你不如直接問她，
為什么半夜翻我爸媽的結婚證？"陳浩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因為我裝了攝像頭。
"我指了指儲藏室角落的煙霧報警器，"就在她搬進主臥那天。"陳浩的表情像吞了只蒼蠅。
他張了張嘴，突然扭頭看向門口："張姨？"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張素芬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外，手里端著個插了蠟燭的蛋糕。燭光在她臉上跳動，
照得那雙下垂眼像兩個黑洞。"生日快樂啊小滿。"她聲音甜得發膩，
"我特意......""滾出去！"我抓起真空袋砸過去，衣服散落一地。
張素芬尖叫一聲，蛋糕"啪"地扣在自己胸口，奶油順著她緊繃的襯衫往下滑。
陳浩一個箭步沖過去："張姨您沒事吧？"他的手直接摸上張素芬的胸口，
幫她撣奶油的樣子活像在擦豪車引擎蓋。
我哥的腳步聲咚咚咚從樓上沖下來："怎么了怎么了？"場面頓時亂成一鍋粥。
我哥看見地上的奶油，二話不說就沖我吼："林小滿你還有沒有良心！
"張素芬假模假式地拉著他胳膊，眼睛卻直往我手里的信封瞟。我爸最后出場，
西裝革履像是要去參加商務會談——實際上他只是去樓下倒垃圾。自從張素芬來了，
他連這種小事都要親自做，說是"不能總麻煩素芬"。"又鬧什么？
"我爸皺眉看著滿地狼藉。張素芬立刻戲精上身，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怪我，
想給孩子過生日......""不關張姨的事！"我哥和陳浩異口同聲。
我爸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信封上："那是什么？"我還沒開口，
張素芬突然一個踉蹌往地上栽。陳浩和我哥同時去扶，結果三個人一起摔在了奶油堆里。
場面滑稽得像三只掉進面粉袋的老鼠，但我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為那個信封不見了。
"林小滿，"我爸的聲音冷得像冰，"從今天開始，你要是再找你張姨麻煩，就搬出去住。
"我張了張嘴，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這個家已經沒有一個站在我這邊的人了。
我哥正手忙腳亂地給張素芬擦臉，陳浩蹲在地上撿蛋糕渣，而我爸摟著張素芬的肩膀，
眼神警惕得像在看一個入室搶劫犯。"對了，"張素芬突然說，"老林，
明天我侄女要來城里找工作......"我爸想都沒想："住朝陽那屋吧，朝陽搬去書房。
"我哥點頭如搗蒜："沒問題！我打地鋪都行！"陳浩居然也插嘴："要不去我家？
我那兒離地鐵近......"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排，
仿佛在看一場荒誕劇。張素芬的侄女？那個在監控里跟她接頭的光頭，
說不定明天就會以"表哥"的身份登堂入室。"爸，"我聲音發抖，
"媽的遺囑......""你媽哪有什么遺囑！"我爸突然暴怒，
"車禍那么突然......"張素芬柔聲打斷："老林別激動，對身體不好。
"她的手在我爸后背上下撫摸，動作熟練得像在擼一只炸毛的貓。我突然意識到什么，
沖進書房翻找我媽的檔案盒。
盒子里空空如也——房產證、存折、連我媽珍藏的郵票集都不見了。"找這個嗎？
"張素芬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手里晃著一串鑰匙——我媽的保險柜鑰匙，
上面還掛著個小茉莉花吊墜。"還給我！"我撲上去搶。張素芬靈活地往后一躲，
鑰匙"不小心"掉進了她領口。她挑釁地看著我，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小滿！
"我爸的吼聲震得窗戶嗡嗡響，"你再鬧就給我滾！"我站在原地，
看著我爸摟著張素芬上樓，我哥屁顛屁顛跟在后頭問"張姨要不要喝紅糖水"。
陳浩留在最后，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小滿，"他壓低聲音，"你最近太敏感了，
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生？張姨認識個很好的......"我抓起桌上的相框砸過去。
陳浩躲開了，玻璃碎了一地。相框里是我和他去年在迪士尼的合影，現在裂成了兩半，
正好從我們中間分開。5 第五章 鳩占鵲巢（下）張素芬的"侄女"來的時候，
我正在廚房煮泡面。門鈴響到第三聲，我哥像被電打的蛤蟆一樣從沙發上彈起來，
拖鞋都穿反了。他開門的速度快得像是怕錯過五百萬大獎。"這是小芳。
"張素芬的聲音甜得能榨出糖水，"我大哥家的閨女，在城里找實習。
"我端著泡面碗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見一個穿超短裙的姑娘站在玄關。她染著一頭黃毛，
嘴唇涂得像剛喝完血，耳朵上掛著的耳環比我家自行車輪子還大。"朝陽哥好！
"那丫頭一嗓子嚎得我太陽穴直跳，"姑媽老提起你！"我哥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這個廢物，去年被女網友騙了八千八都沒長記性。"芳芳是吧？"我哥搓著手，"行李給我！
你睡我屋，我睡書房！"黃毛丫頭把行李箱往我哥手里一塞，
眼睛卻往客廳里瞟："陳浩哥不在啊？"我手里的泡面湯灑了一手。陳浩？她怎么認識陳浩？
張素芬立刻接話："浩浩公司加班，說晚點來看你。"她親熱地摟著黃毛的肩膀，
"這孩子可崇拜浩浩了，說他朋友圈發的項目方案特別專業。"我差點把泡面碗捏碎。
陳浩什么時候加的張素芬微信？我翻了下自己手機，發現他上次給我發消息還是三天前，
內容是他媽腌的咸菜要不要給我送點。"小滿，"我爸從書房探出頭，"把你那間收拾一下，
芳芳的閨蜜明天也來。"我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什么閨蜜？""我同學！
"黃毛丫頭蹦蹦跳跳地湊過來，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后退三步，"她來城里看病，
姑媽說住一起熱鬧！"我看向張素芬。這女人正低頭整理黃毛的衣領，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
她脖子上戴著我媽的珍珠項鏈，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爸，"我嗓子發緊，
"這是我家還是收容所？"我爸的眉毛擰成疙瘩："你怎么說話的？芳芳是素芬親戚，
住幾天怎么了？""幾天？"我指著玄關處堆成山的行李，"她這是要定居吧？
"黃毛突然"哇"地哭出聲，眼淚沖出一道道黑色眼線痕跡："姑媽，
我還是住酒店吧......"我哥立刻化身護花使者："林小滿你夠了！
"他摟著黃毛的肩膀，"芳芳別怕，當自己家！"張素芬抹著眼角不存在的淚："老林，
要不我還是帶孩子們出去住......"我爸一拍桌子："反了天了！林小滿，要么接受，
要么滾蛋！"我端著泡面碗轉身回廚房，突然聽見黃毛壓低聲音說："姑媽，
主臥那個保險箱......"后面的內容聽不清了，但足夠讓我渾身發冷。
我摸出手機想給陳浩發消息，
卻發現他十分鐘前發了條朋友圈——和張素芬、黃毛丫頭的三人合影，
配文"家人們團聚啦"。照片里，張素芬的手搭在陳浩大腿上。我對著水槽干嘔起來，
泡面湯和胃酸一起沖進下水道。窗外開始下雨，
雨點砸在空調外機上像無數個小錘子敲著我的太陽穴。手機突然震動，
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照片里，我媽的保險箱大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另一張是陳浩和張素芬在咖啡廳，他正把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最后一張讓我血液凝固——我媽車禍現場的監控截圖，模糊但能清楚看見，
有雙手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我死死盯著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戳：2023年5月16日14:23。
那是我媽死亡時間的前五分鐘。手機又震了一下，一條文字信息：「想知道真相嗎？
明早九點，老鋼廠見。別告訴任何人，除非你想和你媽一樣。」我抬頭看向客廳。
張素芬正在給我爸捶背，我哥圍著黃毛丫頭轉圈，電視里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
笑聲罐頭一樣虛假。雨下得更大了。
我摸向胸口掛著的小瓶子——里面裝著我媽骨灰的一小撮。這是火化那天我偷偷藏的，
誰都不知道。"媽，"我對著小瓶子輕聲說，"明天我去給你討個公道。
"泡面碗里的湯已經凝成了一層油脂，像具腐爛的尸體浮在沼澤上。
6 第六章 暗夜驚魂凌晨四點，我偷偷摸下了樓。整個房子安靜得像口棺材，
只有張素芬的鼾聲從主臥傳來——那聲音像頭老母豬在打呼嚕。我光著腳踩在地板上，
生怕發出一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