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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和郭薇坐在教堂長椅上,表面上是閉目禱告,實際上卻緊張得渾身不自在。
顧母頻繁翻動鎏金書頁,只為掩蓋膝頭克制不住的顫抖。
郭薇則不停地拍照發朋友圈,刻意營造出輕松感,實際上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顧霖軒靜靜地坐在不遠處,戴著墨鏡,整個人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偶爾抬眼望向彩窗上的圣像,目光沉得像浸在冰水里的十字架。
大概是氣氛太過壓抑,顧霖軒沒多久就起身離開。
他獨自走到教堂后殿,停在圣母像前的許愿燭臺前。
一位身著灰袍的老修士正在逐一續燃熄滅的燭芯,
顧霖軒盯著跳動的燭火沉默許久,突然開口:
“這些許愿燭,點了有用嗎?”
老僧的動作沒有停頓,聲音平靜:“很多人求不到寬恕,就燃一支燭,希望靈魂能升入天堂。”
“真的能有天堂嗎?”
“當然。”
顧霖軒垂下眼睛:“修士,我能否也點一支燭?”
“為誰?”
“莫雨。”
老人的手頓了一下,燈油滴落在他布滿老繭的手背上,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他平靜地說:
“莫雨的燭火已經有人點過了。”
“…誰點的?”
“我。”老人抬起頭,蒼老的眼睛穿過層層的燈火直視顧霖軒,眼神中充滿了痛楚。
“莫雨姑娘,太苦了。”
“她曾在圣母像前跪了整整一夜,為她那遠渡重洋的丈夫祈求平安。”
“也曾在這燭臺前燃盡四十九支白燭,求上帝保佑她未足月的孩子能活下來。”
“被踐踏的尊嚴,被碾碎的希望,連呼吸都帶著血沫的苦日子,她過的太久了。”
“如今只能為她點一支蠟燭,為她祈禱天堂。”
顧霖軒喉間發緊:“修士,我的罪孽該如何償還?”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顧霖軒的身后。
顧霖軒轉身,發現身后居然是那個記者模樣的年輕人。
年輕人沒有看顧霖軒,畫了個十字:“神父,我來見無憂。”
顧霖軒跟在他們身后,來到后院的一棵老蘋果樹下。
樹旁有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面立著一塊風化的石板,上面刻著“無憂”兩個字。
顧霖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喉嚨干澀得幾乎說不出話:“這里…埋的是誰?”
沒有人回答。
顧霖軒突然抓住修士的胳膊:“神父!求你告訴我,這是誰?”
修士垂眼望著他顫抖的手腕,“莫雨只祈求過兩件事,一為丈夫,二為孩子。”
“這里埋的是她的孩子。”
那孩子我只匆匆看過一眼,眼尾像她,鼻梁像我。
顧霖軒閉上眼睛,一滴淚落下,他啞著聲音問:
“為什么連個姓都沒有?不姓顧,姓莫也好。”
這次,回答他的是那個年輕人:
“莫小姐說過,這孩子姓顧姓莫都無人疼愛。”
“不如叫‘無’—— 干干凈凈來,干干凈凈走。”
“上帝點數靈魂時,會當他是顆未被標記的星子。”
顧霖軒楞在原地,指甲深深剜進掌心,直到鮮血橫流:
“信...”他艱難擠出幾個字,
“都給我,行嗎?”